第一章 入院报到

绿县城北三公里处，青山脚下，竹林坡，孟养养从搭载的长途班车下来，背着蓝色大书包，左手提着在县城刚买的被褥。绿色油漆的厚重大门在清晨阳光照射下，显得特别刺眼。铁门左边挂着一块牌子，“绿县精神卫生中心”；右边也挂着一块木牌子，“欣都省医大精卫研究生教学基地”，没错，这就是孟养养未来三年学习研究的地方。孟养养的五年本科是在省医大校本部读的精神医学专业，由于成绩年年在本年级冒尖，学校推荐她免试攻读本校的精卫硕士学位。

孟养养轻轻敲了敲大铁门上的单开小门，无人回应。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拳头都敲痛了，还是没人回应。大概是去吃早点了吧，她心想。等了十分钟，孟养养又重重地敲着小门，哐哐作响。这下有秒回信号，小门上的铁皮窗口梭开了，一张大脸盘子堵在窗口，浓眉大眼的男人盯着孟养养大声问道：“干什么的？”

“老师您好，我是省医大来报道的学生。”孟养养耐心解释说。

“教务科，教务科，有新生报到。请回话，请回话。”大眼男拿着对讲机喊道。

“收到，请学生回复姓名，带教老师姓名。”对讲机里传来粗重的女声。

孟养养对着对讲机细声说：“老师您好，我叫孟养养，带教导师是陈忠民先生。”

“收到，验证通过，请放行。”

咣当一声，大眼男打开了小门，招手示意孟养养进来。

“我不是老师，我是医院的门卫。”大眼男一边说着一边掀起白大褂领子，露出灰色的安保制服。

孟养养心想，咱学生来到医院，除了患者，甭管谁，喊声老师准没错。本科实习在的是医大附院，她对保洁阿姨、保安大叔、食堂打菜师傅都是喊老师，找保洁阿姨借把伞、找保安大叔要点热水、麻烦打菜师傅不要香菜多点汤，轻轻松松。

“还是叫您老师比较礼貌，对了，请问老师，我去哪儿报道？”

大眼男开始大声给孟养养介绍医院布局，穿过篮球场，有三栋九层高楼，前边的是住院楼，中间的是教学楼，最后边的是教职工和学生的宿舍楼。

“孟养养同学，你直接去教学楼901室教务科报道，那里的老师会给你安排宿舍。”

“好的，谢谢老师，我的被褥先放您这儿，分了宿舍，我再来取。”

“快去吧，报道后，去住院楼一楼的食堂还能吃到早点。”

孟养养向教学楼小跑着过去，气喘吁吁，看着没多远，可这是段上坡路啊。乘电梯到9楼，左转到走廊尽头就是901室教务科，黄油漆的木门开着。里面就两个人，年轻的男老师在门口工位的电脑键盘上正敲敲打打，发鬓微白的女老师在最里边靠窗角落的工位上喝着茶水。

“我家萱萱，最近不知怎么了，在左手腕上用小刀划了三道，右手一道划痕。”女老师皱着眉头说。

“萱萱上初三了吧，可能是学习压力比较大。田院长经常出差参加学术讨论会，刘科长您也忙着教学管理，得空您跟萱萱沟通一下。”男老师尊敬地说。

正聊着，孟养养敲了下敞开的门。

“报告，老师您们好，我是孟养养，前来报道。”

女老师回了一声，“进来”。

男老师微笑着站起来，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孟养养坐下，并介绍起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院教务科科长刘文芳刘老师，主管医院的医务和教学。”

孟养养赶紧站起来一边鞠躬一边问好：“刘老师好，我是孟养养！”

“你好，小孟，请坐。”刘文芳点头示意。

“我叫汪夏，负责招生和后勤。”男老师自我介绍道。

孟养养再次鞠躬问好：“汪老师好。”

刘文芳洪亮的嗓音说道：“小孟，坐，别拘束。听说你本科连续五年成绩全校第一，是个会读书的人儿。”

孟养养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谦虚说：“刘老师过奖了。”

“小孟，好好钻研，学费你不用操心，研究生每年的奖学金比学费多。”

“嗯。”

“小汪，你给小孟安排下宿舍。”

汪夏接过孟养养的一应材料，在电脑上开了饭卡、门禁卡和学生证，给孟养养录指纹、面容识别。

“你住宿舍楼313室，两室一厅。同宿舍的叫王胜男，是医大附二院院长的女儿，心气比较高，在外省上的本科，也是作为推免生来读研的。”汪夏介绍了一番。

孟养养接过三张卡片，起身礼貌告别。

“刘老师再见，汪老师再见。”

孟养养走出了门，听到两位老师聊到自己，听了一嘴。

汪夏兴奋地建议：“刘科长，不如叫孟养养给萱萱开导开导学习，王胜男的暴脾气不太适合萱萱，您看呢？”

“嗯，这事你安排，不要跟老田说。”刘文芳咂着茶叶说。

孟养养听了是这么回事，便走了，原路返回到保安岗亭处。

她对大眼男说：“老师，要不行李再放您这一会，我去吃个早点，赶了一路，还真有点饿了。”

“去吧去吧，再晚可就收摊啦。”大眼男笑着说。

食堂是院里自负盈亏的，不对外承包。自助餐，能吃多少拿多少。孟养养取了三个包子，一个肉包、一个香菇包和一个酸菜包，盛了一碗小米粥，拣了一个茶叶蛋，还钳子夹了一片黄黄的香瓜。饭卡在感应器上叮了一下，扣费1，余额999。

“小姑娘个头不大，饭量惊人啊。”刷卡师傅开玩笑说。

“老师，我打了这么多怎么才扣1.”孟养养不解问道。

“学生来这的头一顿都是只扣1，往后你这些应该是扣6.”胖师傅笑着说。

还有这美事，算是欢迎新生报道吧，孟养养心想。

这一顿，真是风卷残云，耗时3分24秒，这都是热气腾腾的啊，当然除了香瓜。

【未完待续】

第二章 王胜男

孟养养肩背手提行李，上坡爬到宿舍楼下，已是有气无力了，半提半拖着东西，装被褥的袋子底部都沾满了尘土。进宿舍楼下单元门，需要人脸识别通过，孟养养卸下背包，踮起脚尖才将将被识别到。

“哪个混蛋把摄像头安装这么高，哎哟，累死老娘了。”孟养养正揉着脖子说道。

“不许说脏话，注意礼仪。”摄像头下的喇叭吱吱作响，传来大眼男的声音。

孟养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老师，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没事没事，院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带着对讲功能，你快去宿舍收拾吧。”

“好的，谢谢老师，我下次注意。”

电梯要刷卡才能运行，根据卡片，自动到三楼。宿舍门也是刷卡进入。打开宿舍门的一瞬间，孟养养惊呆了，仿佛是个工作后自己的家，不是宿舍，不像宿舍！

进门的左边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里面有空气能热水器，全自动带烘干洗衣机，竟然还有个长长的浴缸，恐怕就是一般酒店里，都没这么好的条件吧。入门的右边是间长条形的厨房，有燃气灶，抽油烟机，双开门冰箱，洗碗机，微波炉，电烤箱，面包机，空气炸锅，电饭煲，锅碗瓢盆，厨具是样样齐全。再看客厅，餐桌餐椅在厨房门口，沙发电脑桌各一套分别布置在两个卧室门口，有线电视挂在阳台门上方。密封的阳台上，摆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喂，看够了没，你的寝室在对面。”王胜男抱着双手，靠着寝室门框，眼瞟着孟养养。

“你好，我叫孟养养。”孟养养走到王胜男身旁，善意地伸出右手。

“王胜男！”她伸出了手，没有和孟养养握手，而是拍了一下孟养养的手心，算是认识了。

孟养养瞄了一眼王胜男的寝室。两面墙带落地窗，采光充足。床单被套是米白色的，躺在墙角的行李箱和挂在椅子上的背包也是米白色的，王胜男身上穿的还是米白色纯棉套衣服和米白色板鞋。那及腰的黢黑长发显得特别孤单。嗯，这一米八的妮子，有些轻微的强迫症。小小的脸庞，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看起来特别可爱。

“你自个玩着，我回寝室收拾去了。”孟养养说着转身走了。

寝室和王胜男的一样大小，只有一面有窗户。散落一地的稿纸和旧书，落满了灰尘。简单归置一番，洒点水压压尘土。周遭擦拭一遍，拖了两遍地板。今天的劳动量有点大，孟养养坐靠着椅子，一边休息，一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忽然听到打电话的王胜男在和谁吵得特别凶。

“你这个混蛋，老娘这五年的真心喂了狗。”王胜男把手机狠狠摔地上，趴在枕头上抽泣。

王胜男和她男朋友是当年入学的迎新晚会上结缘的，两人合唱《美丽的神话》。那男的是体育学院篮球系的，一米八五，嘴特甜，一碗米粉就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王胜男和男朋友谈了五年的恋爱，整整五年，才一个星期没见面，就分手了。男朋友回家乡考进县一中当体育老师，不愿千里迢迢跟王胜男过来当上门女婿。时间给出了答案，距离也给出了答案，年龄还是给出了答案。

孟养养也不打算出言安慰王胜男。毕竟失恋的人正在气头上，什么劝导都听不进去，需要时间去给出答案。

孟养养铺着床单，听到王胜男那加大分贝的哭声，终于决定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看着地板上的透明粘液，孟养养心里发酸，心疼面前的大个子。

“这是？怀了？”

“嗯。”

“第一次吐吗？”

“嗯。”

“那应该来得及，不满七周。”

“我和他上个月暑假最后一次，没有措施。”

“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要，想看我出丑吗？没门！”

“再说，你去当爹也不合适。”

“哟，情绪恢复挺快。”

“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吗？”

“对对对，你是男男。”

“哼，小样。”

过了周末，星期天的晚上，孟养养见到了脸色苍白的王胜男。

“怎么抽上烟了？”孟养养看着王胜男那非常不熟练的吸烟姿态。

“疼啊，等身体好了就不吸了。”王胜男咳嗽着说。

“那时就戒不掉了，有依赖性。”孟养养叹息着说。

“那你想我怎么办吗？”王胜男烦躁地说。

孟养养一把夺过王胜男刚点上的烟杆，扔在地下踩灭。王胜男上衣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也被孟养养没收丢弃到垃圾桶里。

“痛苦是用来品尝的，而不是用来逃避的障碍物。你端坐沙发上，轻轻闭上眼睛，姐姐帮你一次。”孟养养说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王胜男对面。

“你很痛苦？”

“是的。”

“哪里痛？腹痛，还是脑袋疼？”

“都有，都疼。”

“失恋痛，还是腹部的物理痛多一些？”

“腹部更疼一些！”

“腹部疼痛，脑袋也不舒服，这是为什么呢？”

“废话，腹部神经兴奋，化学信号传递到CNS，大脑同时兴奋感受到了疼。”

“那我们能不能阻断这个化学信号，控制痛苦，而不是被痛苦所吞噬？”

“止痛药？”

“你不是吃过了嘛，还是疼。”

“是呀。”

“大脑是接受到兴奋的化学信号才觉得疼，换句话说，就是大脑是被动激活了，那我们主动干预一下大脑看看。”

“你的意思是让大脑恢复到不应期？”

“没错，保持仰着头，深呼吸一次，注意力集中在腹部内里痛的地方，坚持三十分钟，计时开始。”

“刚开始，注意力会像脱缰的野马，不要慌，慢慢牵回到疼的地方。我去做饭。”

孟养养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有两袋水饺，芹菜牛肉馅和大葱牛肉馅，两袋汤圆，黑芝麻馅和花生酱馅，一袋大葱牛肉馅的包子。来两袋水饺吧，烧开水，半勺盐下锅，速冻水饺放冷水中泡小会再捞出下锅，用上三滚三开口诀。

“饭做好了没，饿死了。”王胜男站在厨房门口，细声问道。

“才二十分钟！”孟养养抬起右手腕，看了下手表说。

“好了，不痛啦，全身通透，脑袋放空。”王胜男笑着右手比了个OK。

【未完待续】

第三章 老陈头

群里通知上课的教室在院里的教学楼205室，早晨8点准时到。孟养养和王胜男七点起床，一切收拾妥当，七点半到食堂吃早点。到教室门口，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男人坐在第一排中间的课桌上，一身灰色西服，锃亮的黑皮鞋，戴着厚厚的黑边眼镜，手里拿着两张资料纸片，正在仔细阅读。

“陈教授好。”王胜男显然是见过并认识陈教授的，拉着孟养养径直上前打招呼。

“陈教授好。”孟养养心领神会，有样学样地打着招呼。

陈教授微微抬头扫视二人，点了一下头，大手一挥说：“坐吧。“

待到他的六个学生到齐后，陈教授没有起身，清了清嗓子，转头对大伙发表开学演讲：“同学们，今天把研一的两个学生、研二的两个学生和研三的两个学生都召集到一起，我每年都会重申同样的要求。硕士研究生，搞的是研究型学习，有理论，有实践。不像你们读本科那时候，单纯地学习知识，说句不好听的就只是长见识，认识一些已经被前辈归纳总结完毕的课本基础知识。研究生阶段呢，课程大多数安排在上午，下午大家阅读文献、做实验、写论文，各忙各的。楼下的图书阅览室和病例档案馆会24小时为你们开放，爱护公共物品。你们也知道宿舍的优渥条件，那是让你们节约一切不必要浪费的时间，潜心做学问搞研究。科学研究，在期刊杂志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发表论文向学术界通报你们的研究成果。我再重申一点，论文重在内容的原创性，格式的规范性，查重率小于等于百分之三十才勉强合格。论文的成功发表，证明同行对你们的认可。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老板。”研三师兄最后一个回应。

陈教授的右手食指指着这位师兄说：“调皮，以后不准大家叫我老板，可以叫我老陈、陈老师，有些同学叫我老陈头，也可以。研三的压力更大一些，不光要准备毕业论文，还面临找工作的事宜。”

老陈头十分钟讲完研究生三年的学习要领，开始抱着手讲授课本上的专业知识。这些知识仿佛不是别人编写的，而是他自己的知识结构一样，逐字逐句地向同学们娓娓道来。

孟养养和王胜男这一上午，听讲听得头痛欲裂，知识点比起本科教材来，复杂深奥，更是拗口难懂，笔记在课本上写得是见缝插针，荧光彩笔划重点把课本上的文字画得五颜六色。十二点整准时下课，脑细胞把葡萄糖消耗殆尽，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四条腿都是轻飘飘的。

王胜男的菜还没有盛到餐盘里，就啃起了馒头。孟养养去到蒸饭柜旁，用饭勺从蒸盘里裁剪了一块长方体的米饭，取了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份梅干菜蒸鲩鱼和一份芹菜炒牛肉末，扣费7。

“你疯啦，点这么多肉！”王胜男张开那小小的嘴巴，吃惊道。

“糖类、脂类和氨基酸都进入了三羧酸循环……”孟养养念起生化知识来。

“停停停，你怎么不从唾液淀粉酶讲起？说重点！”王胜男想要重点。

“重点就是，下午阅读的文献资料比上午的课程更消耗葡萄糖，全是外文原版，又不像诗歌那么简单的词句，都是医学专有名词，好多词语外文字典都查不到，得查阅生物医学文献系统，文献的文献。”孟养养耐心地解释说。

“好吧，是我草率了，等我下，我去点一份水煮牛肉。”王胜男默认了孟养养的观点说。

两人在餐厅东南角，细嚼慢咽，偶尔聊一句。

王胜男停下筷子说：“上周我爸请陈教授吃饭，田济堂院长和刘文芳科长也去了。”

“聊了些什么？”孟养养捧哏一般接话。

“老陈头说，研究生学习主要还是靠自己努力，学习成果主要是接受社会的检验，坚持看文献，多看多写。”王胜男认真地说。

“嗯，写文献综述是咱们研一的自习重点。”孟养养总结道。

“陈老头说，我们写的综述，自己仔细检查三遍，要是自己都看不下去，就不要拿去给他点评，小心挨训。我长这么大，好吃好喝好穿的，从来没被训过呢。”王胜男可怜巴巴地说。

“这大概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吧。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请小娘子指点一下。”

王胜男笑笑，说：“老陈头还说，文献非常重要，但隔壁的档案室里的归档病例更是些宝贝，但我进去看了，也没什么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同小异。”

“你不对劲，有点粗糙，要的就是那小小的异同点，六大障碍又细分了很多病症，鉴别诊断的关键。”孟养养的学习态度一向严谨，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哦，算你有道理。”王胜男承认说。

“老陈头是个怎样的人？”孟养养好奇问道。

“老陈头工作了快四十年。老婆梅晓玲是附三院的神经内一科护士长，是老陈头当年去参加科里会诊时候认识的。儿子陈浩硕士毕业，在附一院胸外科上班，他的微创手术做得特别有名。老陈头每周工作日上午在咱院授课，下午在附一院精神科带见习生或者实习生。周末经常参加学术研讨会。”王胜男说的很详细。

“嘿，你这妮子，老陈头的事儿，你打听的这么清楚！”孟养养筷头点点王胜男。

王胜男骄傲地说：“那是，我爸以前是附一院消化外科的大拿，前两年才调到附二院当院长。总的来说呢，老陈头是理论和实践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未完待续】

第四章 田萱萱（1）

周五下午五点，按照前两天的约定，孟养养和王胜男到停车场等刘科长。孟养养是去刘科长家做客并开导田萱萱的情绪，王胜男则是搭顺风车去客运站坐长途班车回省城家里。十分钟到了长途客运站，孟养养借故送王胜男进站，回车里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果篮，装满了阳光玫瑰葡萄。

“小样，帮老师的忙 ，反倒还要送礼，哈哈。”刘文芳打趣道。

“来刘科长家做客，哪能空着手啊，多不好意思。”孟养养辩解道。

“对了，小样，在单位叫我刘老师，出来了，就叫我刘妈妈。”刘文芳一脸慈爱。

“是，刘妈妈！”孟养养大声道。

刘文芳开车到县一中的初中部接上女儿田萱萱。

“萱萱，这位是孟养养姐姐，妈妈邀请她到咱家做客。”刘文芳在车上介绍孟养养给田萱萱。

“姐姐好。”田萱萱礼貌问好。

“萱萱，你好。”孟养养立即回应。

刘文芳家在绿县城北开发区，五分钟的车程。这小区是县城最好的洋房，一梯一户，156平，带空中花园。

“萱萱，你陪姐姐聊聊天，妈妈去做饭。”刘文芳系着围裙。

孟养养紧随刘文芳的步伐，也钻进了厨房。

“刘妈妈，我帮你洗菜。”孟养养边说边挽起袖子。

“不用不用，你去吃水果、喝水。”刘文芳慈祥地说。

话刚说完，田萱萱也进来了。

“妈妈，我想吃炸土豆。”田萱萱试探性地问刘文芳，平时应该是不让吃。

“刘妈妈，我也想吃麻辣洋芋。”孟养养夸张地撒娇。

“好好，就依了你们。不过，小样，我听王胜男说你在院里可是只吃肉的。”刘文芳说。

孟养养脸红着说：“哎呀，男男这个大嘴巴。我们学习压力比本科还大，阅读文献也非常消耗能量，吃素菜不经饿呢。”

“哦，那我也多做几个肉菜，哈哈。”刘文芳笑得很开心。

“刘妈妈，麻辣土豆这道菜，由我和萱萱完成，从头到尾。”孟养养强调。

“好，注意安全，我家萱萱从来没进过厨房呢。”刘文芳关切地说。

得到应允，孟养养从冰箱冷藏室取了所有的土豆，总共五个，大大的。孟养养看向萱萱，意思是全做了，爽不爽?萱萱感受到伙伴的善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先洗了一遍带泥的土豆，孟养养教萱萱怎么削去土豆皮，再洗一遍土豆，孟养养教萱萱切土豆，切成圆形、三角形、长方形、正方形。切好的土豆再洗一遍，然后沥干表面的水分。每一步的注意事项，孟养养都耐心仔细地给萱萱解释得明明白白。

双灶上，左边正在炒着菌子，孟养养教萱萱在右边打火、热锅、下油、热油。等香油没了气泡，教萱萱把土豆沿着锅边放下去。拌好麻辣土豆，两个妮子不顾刘文芳的表情，开心地去端着盘子到餐厅，用牙签戳着土豆享用起来，有说有笑，还对自己的成果品头论足。

晚饭后，刘文芳喝着茶，看新闻。孟养养和萱萱坐在南边落地窗的拐角。

“萱萱，土豆皮上的泥巴洗到水盆里，水变浑浊，是什么原理？”孟养养提问到。

“物理分子的扩散运动。”萱萱思考了一下回答。

“嗯，物质传递现象，并与温度有关系。那洗土豆块时候，水盆的水变红呢？”

“也是分子扩散现象。”

“答对一半，这里的分子是淀粉，在水中还发生了化学反应，淀粉氧化，结构变化，所以变红了。”孟养养说。

“用刀切土豆，土豆变成块状，是什么原理？”孟养养又问。

“物理上力的作用，压强。”萱萱试着回答。

“很棒，答对了一半多，人们手握刀柄使用的是杠杆原理，如果手拿刀背就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孟养养鼓励说。

“生土豆块沉在油锅底部，炸干的土豆会飘上来，是什么原理？”孟养养接着问。

“生土豆的密度比锅里的热油的密度大，炸干的土豆密度比油的密度小。”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灶上的燃气燃烧，是什么原理？“孟养养问得有点口干舌燥。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甲烷在空气燃烧，与氧气结合生成二氧化碳和水，同时释放出热量，呈淡蓝色。“萱萱不紧不慢地回答。

“非常好，你的物理和化学知识很扎实。“孟养养表扬道。

“姐姐，没想到，做一次菜，能复习到这么多的知识呀。“萱萱得意道。

“嗯，理论来源于实践，实践检验理论，《道德与法治》课本上讲的。“

刘文芳表面在观看电视节目，耳朵却仔细听着孟养养和萱萱的一问一答，不时地露出会心一笑。听完两个小妮子的对话，刘文芳起身去客房铺床了，床上三件套都是全新的，另外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小样，床给你铺好了，洗漱一下，早点睡。“刘文芳笑着说。

“好的，刘妈妈。“

“妈妈，让姐姐和我一起睡吧。“萱萱撒娇说。

“随你们吧。“刘文芳满脸宠溺之情。

两个妮子麻利地洗漱冲凉，随后躺在两米宽的席梦思床上，悄悄话才刚刚开始。

萱萱说：“我从六岁开始，就是一个人睡觉，一直想让妈妈陪，她总是说我已经长大。“

孟养养说：“我是三岁就一个人睡觉，感觉挺好的啊，没有人管，晚上偷偷看漫画，写日记，穿妈妈的裙子。“

“……还能这样，我妈规定我每晚九点多必须睡下。“萱萱无语了。

“嗯，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不一定非得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的，可以有你的主见。“

萱萱双手紧紧抱着孟养养的右手臂，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未完待续】

第五章 田萱萱（2）

“萱萱，姐姐问你个问题。“孟养养想起刘文芳说的重点问题。

“姐姐你问，我有问必答。“萱萱笑着说。

“为什么两手上都有划痕？“孟养养盯着萱萱的手臂。

萱萱也看着自己的手臂，解释说：“第一道是，怪自己的成绩不好，全班二十五名，明年肯定进不了一中的高中部；第二道是，怪自己太内向，在班上一个朋友也没有，独来独往；第三道是，讨厌数学老师，讲课语速很快，还经常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又答不上来，很丢人；第四道是，学校门口有个黄毛，总是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讨厌的很。“

孟养养开导说：“萱萱，你学习成绩的弱项在数学，那么就把短板补齐，试着喜欢数学知识，做到课前预习、课后复习，知识点尝试举一反三，解题尝试用多种思路和方法。平面几何呢，要有空间想象力，或者对照现实生活中的物品形状，比如玩玩七巧板、魔方、钢卷尺等等，把数学知识应用到实际生活当中。课堂上跟上老师的思路，看老师是怎么推导出来的公式，课后假设自己就是数学老师，尝试用自己的话语把每一个知识点讲解清楚，对着你的洋娃娃讲，对着你的文具盒讲。朋友关系是建立于信任和互帮互助的，你觉得你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同学帮忙的，那你可以制造一个麻烦，请同学帮忙。比如，你故意没带橡皮擦或者圆规，厚着脸皮找邻桌借来用一下，用两下，下次你再送她一块橡皮擦。这么一来二去的交流，不就有了朋友嘛。朋友多了以后呢，你又能发现，哪个朋友调皮捣蛋，少来往；哪个朋友比较实诚靠谱，值得做好朋友。数学老师点名让你回答问题，其实实在鞭策你、督促你好好学习数学，专心听讲。你回答不上来，没关系，以后好好反思知识点，争取下次能回答出来，每次进步一点点都行。门口的黄毛，直接无视他，你们越看向他，他越感觉自我良好。本来学习压力就蛮大的，完全没必要分散注意力到与学习无关的人和事。“

萱萱低声说：“好的，姐姐，我都记住了。“

六点刚过，孟养养就把萱萱摇醒了，洗漱完毕，让萱萱写了一个字条：“妈妈，我们出去跑步，不在家里吃早点啦。“字条丢在客厅的茶几上，两人悄悄溜出门，一路小跑到城南盘江边上，用时大概二十分钟。

“早……上……好……“孟养养对着江水吼道，示意萱萱也来一下。萱萱扭捏着，不好意思吼。

“快，有心事的时候，吼一吼，就都吼出去了。“孟养养鼓励道。

“喂！“萱萱小吼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再来。“孟养养说。

“你……好……“萱萱这次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你……好……“江对面跑步的大爷回应，吼声比萱萱大了一倍。

两人听到大爷的吼声，笑得肚子痛，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往回走的时候，路过早点摊。孟养养点了四根大油条请老板剪成段，盛了两碗豆浆，加上一勺白砂糖，自取了一碟榨菜丝。

“妈妈不让我在路边摊吃东西，特别是油条。“萱萱悄悄说。

孟养养左手搂着萱萱肩膀，右手拿筷子夹着油条放进豆浆里泡着，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OK？“

萱萱仿佛立马长大了，开心地学着孟养养的吃法。

回到家里，萱萱乖乖来到写字桌写着作业，孟养养看着书籍上面铺着的毛笔字帖“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萱萱头也不回地说：“这是我书法初级考试的作品。“

“嗯，楷书写得很好，点画准确，结构得当。“孟养养评价道。

“姐姐，看书时间长了，眼睛很累怎么办？“萱萱问道。

“做做眼保健操，看看窗外的绿植。“

“这些我知道，还有呢？“

“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按压眼球。将视神经的电位释放出来，会在额头的脑海呈现一片非常耀眼的光。光电效应。“孟养养介绍说。

萱萱试了一下，果然能感觉到耀眼的白光，又问：“那心烦的时候，不能专心写作业，怎么办？“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保持身体不动，深呼吸，把身体重心降到腰部以下，放轻松。静静地，鼻翼感受书本的墨香气味，眼睛盯着字里行间，思维投射到每一字每一句，耳朵当成摆设，对任何声音充耳不闻。时时看守好此刻的寂静。“孟养养耐心教导着。

孟养养观察着面前的小妹妹，个子比自己还高五厘米，梳着两个羊角辫，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白色长T恤，淡蓝色牛仔裤，橘色运动鞋。这长相一点都不像刘文芳，可能比较像田院长吧，孟养养心想。

欢乐的时间总是流淌得飞快，周日晚上，孟养养得回寝室了。萱萱一脸不舍，双手抱着孟养养的右手臂不放。刘文芳看着女儿的糗态，哭笑不得。

孟养养的嘴巴凑近萱萱的左耳朵，悄悄地说：“想我了，或者有什么问题，可以用你妈妈的手机和我联系，记得啊，阅后即焚，只属于咱俩之间的秘密哦。”

萱萱秒懂孟养养的意思，点了点头。这一番好言相哄，萱萱才不情愿地放手。

【未完待续】

第六章 宠物

回到寝室的晚上，孟养养敷面膜，戴上耳塞，躺床上，静下心来，感受微热水分进入毛孔置换油脂的过程，聆听脑海中的寂静。

王胜男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熟练地钻进被窝，摘了孟养养左耳塞，随即说道：“给你看样东西。“

孟养养仍然闭着眼说：“你直接说就好，我听着。”

王胜男说：“昨天，我爸妈安排我和老陈头的儿子陈浩相亲。”

“嗯，然后呢？”孟养养配合着王胜男的演出。

王胜男翘着小嘴说：“没有然后。对了，我列了一个Excel表格。初恋，打分65，点评，只能远观，不可近闻；前男友，打分60，点评，优点是特别会哄人开心，缺点是不听话；陈浩，打分70，点评，优点是相貌堂堂、专业水平高、有上进心，缺点是性格古板、没有风趣幽默感、不顾及女孩子的心情；孟养养，打分80，优点是情绪稳定、会开导人、学业成绩优异，缺点是话少、孤僻。”

“等等，我怎么也在你的狩猎名单上？”孟养养赶紧打断朗读表格内容的王胜男。

“什么狩猎名单，明明是恋爱实验对象。我考虑到，你的情绪价值比较高，是个靠谱的对象。说不定，嘿嘿，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王胜男辩解道。

“我不怀疑你的外貌分值比较高，要我是个男的，可能会喜欢你。但目前，我没有那种倾向。另外，太自恋，不好，会对许多现实产生误判。”孟养养认真地说。

王胜男把笔记本扔在黄被子上，气鼓鼓地说：“哼，一点也不好玩，你就不能哄我开心一下嘛，生活太过枯燥，总得找点乐子。”

“亲爱的，我认为，你目前不是需要男朋友，你需要的是宠物。我已经找代养公司订购了一些小白鼠，一对小的给你喂养，几只老的由我喂养。鼠笼、玩具、饲料等，一条龙服务。”孟养养说。

王胜男来了一点兴趣，说：“为什么是小白鼠，而不是小猫小狗？”

孟养养不解释反问：“你猜托尼老师的口头禅是什么？”

王胜男想了想说：“姑娘，是不是经常掉头发？”

孟养养又问：“按摩技师的口头禅是什么？”

王胜男调皮地说：“姑娘，你的湿气很重哦。”

孟养养说：“嗯，咱们研究生的口头禅应该是，你的小白鼠怎么样。以前，咱们的生理实验，都是老师喂养，上课的时候，一人领取一只。实验完成，就脱颈处理，根本没机会长期观察小白鼠的精神状况。我打算准备三个课题，‘药物对精神障碍的干预作用‘，’纯心理帮助对精神障碍的干预机制‘，’运动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延缓作用‘，你有没有兴趣？”

王胜男说：“好啊好啊，娱乐、科研，两不耽误。”

孟养养说：“不要激动，睡觉前，应当主动降低脑神经的兴奋度，有助于入眠。”

王胜男撒娇说：“遵命，哎呀，你比唐僧还啰嗦。”说完，抱着孟养养安然入睡。

两人到阅览室，有针对性地阅读文献，一会查下字典，一会做下笔记。等到小白鼠快递发来的时候，两人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她俩都有洁癖，养在寝室里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二人把客厅的沙发桌子都平分到各自寝室。客厅里，靠阳台的左右两个角落，一边一个温度湿度控制箱，温度调到22度，湿度调到55度，里里外外都消毒一遍。

王胜男说：“咱们的室温不就是22度吗，干嘛还要设置个温控？”

孟养养说：“小白鼠对温度很敏感的，夜里降温就会感冒，肺炎是小白鼠的头号天敌。”

王胜男又问：“我才养两只，你养那么多，我数数，快有20只了。”

孟养养笑笑说：“你养的是一公一母，45天繁育一次，每次下崽15只左右，一年繁育10次，数量是呈指数级增长，第一年大概600只，第二年的后代大概上万只。我担心你最后连伙食费都成问题。”

王胜男吓得张大了嘴巴，问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孟养养说：“我本科的时候，作为贫困生，声请在学校门卫当过保安，在食堂当过打菜员，在实验动物中心当过饲养员，都有工资和补助金的。”

王胜男说：“咱俩真要养上万只小白鼠吗？我的意思，不是养不起，咱客厅就这么大，要多了，味道太重。”

孟养养笑了笑说：“放心吧，数量控制在一千只左右，它们的寿命只有两年，太多了，就按性别分笼，择机繁育。筛选出年龄大的小白鼠交给我处理。”

孟养养又说：“你评价我比较孤僻，是的，我很享受这份孤僻带给我的恬静，不喜欢人头攒动的环境。我记得高二那年寒假过年后，我怀揣着两千离家出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坐了很久的绿皮火车，到一个海滨城市。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吃着当地特色小吃，住着他乡的旅店，走在奶白的沙滩上。当我花完积蓄的时候，举目无亲，期待商场的喧嚣声快快停下，容我在消防通道过夜。第二天晚上，饿得受不了，我去翻垃圾桶，捡些残羹剩饭充饥。元宵节的礼炮，五彩斑斓。我却想到一句诗，‘身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后来在火车站，遇到好心人帮我买了一张返程票和方便面。我再也不喜欢热闹的场景，只想静静地看书。”

王胜男接过孟养养手里的消毒喷壶，紧紧抱着这个惹人怜爱的小样。孟养养的额头枕着王胜男的锁骨，全身暖流而过。无论人还是小动物植物，都需要关心，孟养养这棵铁树也不例外。

常用的小鼠编号方法有以下三种：断趾编号法、耳标器编号法和耳环编号法。考虑到以后实验要求，完整的脚趾、完整的耳朵，都应保留，孟养养只能选择耳环编号法，因小鼠打架脱落的编号，要及时补上。初期的实验工作日常日：喂食、换水，消毒，观察小鼠的异常情况。

王胜男最大的乐趣是撸鼠，一到喂食的时间，就把胆小的小白鼠抓在手中喂养，一边喂，一边捋毛，小白鼠都被她撸得没脾气了。

孟养养倒也不反对王胜男撸鼠，说不定能培养出很多有精神障碍的小白鼠呢，唯一心疼的是，消毒液消耗得太快了。

【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七号

王胜男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踱步到孟养养寝室。群居动物，扮演者朋友的角色，就需要找同伴聊天、玩耍。小鼠也一样，成群结队地吃饲料、玩滚轮、打闹。孟养养坐在椅子上，正在观看小鼠的监控视频，不放过每一帧的细节。

“小样，经常失去崽崽，你不难过吗？”王胜男问。

孟养养拿了一片薯片放嘴里，说：“我不是六边形战士，一边日以继夜地做实验，一边把实验对象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着。我只是一根不断延长的棍子，一头在搞科学实验，一头在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

王胜男不屑地说：“哼，冷血，还把自己当孙悟空的金箍棒呢。”

孟养养伸手握住王胜男的右手说：“你看看，小手冰凉，你比我冷。”

王胜男俯首在孟养养肩头，问：“你盯着监控屏幕那么久，有什么发现？”

孟养养指着一只小白鼠说：“7号小鼠不对劲，我截取了几段视频，你看，到饭点时候吃的很少，其他小伙伴在玩滚轮，它自己在笼子边走来走去，鼻子闻来闻去，嘴巴像是在咀嚼空气，这是产生幻觉。第二个画面，它在溜达着，突然身体往一边歪去，像是在躲避攻击的防御姿势，但其他小鼠都正常，不止一次，出现了错觉。第三个画面，同伴白天都在睡觉，7号小鼠突然起来咬死一个小鼠，把其他都吓醒了，一个不够，还咬伤另外一个。这么宽阔的笼子，食物充足，不存在抢食和争夺地盘的理论依据。最有可能就是，7号小鼠患有精神分裂障碍。”

王胜男听了孟养养的分析，问：“下一步怎么办？”

孟养养说：“今晚开始把7号小鼠隔离开来，再观察几天，你给它喂食的时候多撸鼠，我不喜欢撸鼠。如果情况好转，能通过三箱社交行为实验，再把它放回鼠群。”

王胜男紧张兮兮地说：“要是7号小鼠发起疯来，连我也咬，咋办呀，家人？”

孟养养笑着说：“咱们的小白鼠都是无菌的，打过疫苗，又没有狂犬病，正常碘伏清洗消毒止血就行。”

王胜男从来不怀疑孟养养的专业性，但撸鼠的爱好渐渐变成烫手的山芋，每次撸鼠都有心理阴影了，时刻盯着小鼠的嘴巴，防御性喂养技能拉满。

孟养养把大部分注意力都用在7号小鼠身上，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录像回放，小鼠并没有特殊的患病诱因，最可能的病因是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但小白鼠基因纯度非常高，几乎是一代代复制下来的，如果有遗传史，那其他年龄更大的小鼠必然也患病，所以遗传因素不考虑。从环境因素来看，小鼠不用像人一样需要工作，没有工作压力。也没有给7号小鼠用过什么药，更不存在滥用的证据。唯一能解释的病因，老龄鼠都是公的一笼，母的一笼，失恋，或者说缺乏情感需求。一般，濒临寿终的小鼠，不具备繁育后代的条件和实验需要，都不会公母同笼。推理到这儿，孟养养把王胜男叫过来，细细解释一番，决定给7号小公鼠安排一个老伴，一只刚成年的雌鼠编号27。

孟养养观察这只刚放进去和7号作伴的27号小鼠，一直跑来跑去，像匹自由的骏马；滚轮嗡嗡作响，使不完的力气；吃饲料总是狼吞虎咽的，一点儿也不淑女。7号小鼠第一天仍是懒洋洋的，第二天开始像个跟屁虫，跟着27号跑来跑去，上滚轮玩耍总被27号给甩下来。第三天，7号小鼠开始会舔毛洗脸，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也会主动帮27号舔毛理毛，没有出现攻击同伴的行为。

就这样观察了一周，孟养养找来一个快递箱子，裁去顶面的纸板用于制作三箱的隔板，隔板上留有方便进出的洞，先把7号放进中间的隔间一小时，叫它适应箱子里面的环境。取出7号小鼠，左边格子放入装有6号小公鼠的笼子，右边格子放入装有27号小雌鼠的笼子。将7号放入中间格子，它迅速跑入27号的房间，重复三次，结果一致。第二轮实验，将27号小鼠换成王胜男那边喂养的公鼠21号，7号跑向6号小鼠房间，重复三次，结果一致。第三轮实验，将21号公鼠换成王胜男喂养的22号雌鼠，7号依然跑向6号小鼠房间，重复三次，结果一致。第四轮实验，两边都是空箱，7号依然在6号待过的地方徘徊。

通过以上实验，患有精神分裂障碍的7号小鼠，其情感需求得到弥补，症状得到缓解，成功通过三箱社交行为实验，恢复了一定社交能力，现将7号小鼠放回原鼠群。

王胜男看着孟养养的实验笔记，若有所思地说：“情感需求的级别这么高吗？比生存、食物、玩耍，都还高！”

孟养养说：“情感需求是一种情感上的满足，一种心理上的认同感。就像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里说的，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一层比一层高级，一层比一层珍贵，上去了就回不了头，得到又失去的时候比噶了还难受。第五层，自我实现需要只有我们人类才有。所以你看，按照动机理论，咱们的正常小白鼠，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都被满足，自我实现需要不存在，最有可能的就是缺乏情感需要。”

王胜男说：“通过这起实验，你有什么心得体会？”

孟养养毫不犹豫地说：“鼠鼠平等。既要保证不通过老龄小鼠繁育后代，又要让公母同笼，满足它们的情感需求。”

王胜男问：“有什么办法吗？”

孟养养说：“给老公鼠绝育，老雌鼠绝育太麻烦效率低风险大。”

两个小妮子忙忙碌碌地干起兽医的活儿。

【未完待续】

第八章 小心思

又是周五，中午在餐厅，吃着饭，王胜男问孟养养：“小样，周末怎么安排的？”

孟养养说：“我跟刘妈妈约好的，给萱萱辅导数学。你得回省城，我要照顾小鼠走不开，就让萱萱来我们寝室过周末。”

王胜男说：“哟，免费家教，你还挺上心的嘛。”

孟养养说：“其实我有自己的小心思，刘妈妈她懂。”

“什么小心思？快说说。”王胜男特别好奇地说。

“在我说之前，先谈谈你对这三年的规划。”孟养养讨价还价。

王胜男说：“我啊，没什么规划。本想着每天睡到吃午饭，下午打游戏到吃完饭，晚上刷短视频到睡觉。顺便弄个小论文发表一下，研三大论文写写，过了答辩，顺顺利利毕业。哪想到，碰到你这个牛马室友，跟着你每天三点一线，宿舍、食堂、教学楼。”

孟养养呆呆地看着王胜男，淡淡地说：“合着你的初衷，就是延迟三年工作呗，我还耽误了你的研究生生活了。”

王胜男撩了下刘海说：“也不是啦，硕士出来，每个月工资都比本科高很多的。跟着你，虽说要吃些苦头，但也加深了我对科研的认识，能学到很多知识，顺便打发我的枯燥生活。”

孟养养老气横秋地说：“很多时候，人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不停地做事情，把事情做好，才显得有意义。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去耕种，就没有瓜豆；去付出了，才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收获；耕种的事情是个意义，得到瓜豆也是个意义；一个是过程，一个是结果，但都蕴含着人的成长。”

王胜男说：“嗯，孟老师说得对，该说说你的小心思了吧。”

孟养养说：“我从师兄那边打听到的情况，他们研一上课很少是听老师讲PPT，多数时候是学生自己做课件，轮流上讲台给同学授课。研一下学期开始，每天下午进横向课题组，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都一直在做实验，持续到毕业。我们自己的纵向课题，反复琢磨好开题报告，得挤出时间来做实验，从而写出大论文，答辩毕业。我的小心思，辅导萱萱学习，作为交换，把萱萱或者刘妈妈当作一张小王，一张挡箭牌，可以晚一点进课题组。这样一来，我们有更多时间在寝室做自己的实验。”

王胜男说：“这么复杂啊，凭我爸的关系，老陈头应该不会为难我的。”

孟养养说：“靠你爸还不够，建议你去认陈浩做哥哥，买卖不成仁义在。”

王胜男说：“你学习那么优秀，也没问题的。”

孟养养说：“成绩是别人打的，别人更看重你的能力，能不能做事，有价值的事情。”

王胜男握紧拳头说：“加油，我们一起努力！”

晚饭后，孟养养去楼下停车场接萱萱，萱萱带了蛋糕和一些水果。

“姐姐，你们在宿舍养宠物啊。”萱萱看着小白鼠说。

孟养养笑着说：“谁养宠物成百上千的养啊，这是实验对象。”

萱萱不解地问：“看着挺好玩的，做实验有什么用？”

孟养养说：“学习，就是不断培养学生的思考能力、动手能力和创新能力。实验就是善于用已知的知识去解决未知的事情，找到解决方法，帮助到更多人。”

萱萱说：“哦，对了，姐姐，我这次月考成绩有进步，到了全班第十，妈妈夸我。”

孟养养说：“萱萱，确实很棒，努力的孩子最可爱，只要用对了方法去努力，进步很快。”

萱萱说：“姐姐，我似乎对你说的‘方法‘有点感觉，但是又抓握不住。”

孟养养想了想说：“根据姐姐的经验，能够掌握优秀的学习方法，这种能力叫‘思维开窍‘。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姐姐就是你的对照组，你的榜样。姐姐动手能力强，观察细致入微，把学到的知识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万事万物都有规律，数学也不例外。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总结的一本著作叫《几何原本》，开篇就提出了两个概念’假设’、’定义‘，意思是原本并没有假设、没有定义、没有法则，那么我来假设几个思路、定义几条规则行不行？按照我的思路和规则，演变出一套几何学理论证明给你看。如果我错了，我改；如果你不能用事实证明反驳我，那就说明我的理论是对的，是经得起反复验证的。”

萱萱说：“姐姐，我懂了，学习知识就是学习前人的思维智慧，解决问题的方法。“

孟养养:”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就是这个意思。你跟着我走学习的路，我跟着别人走路，别人再跟着前人走路，最主要的是你要看到最前面走路的人，这样你的路径不会走歪。我们做实验也是，前人已经假设和定义了某种疾病，并且是有大量文献经得起考验的，我们就在前人的基础上搞研究，可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萱萱说：“姐姐，你讲的已经很透彻。我打算从初一的知识点开始复习，你觉得呢？“

孟养养说：“想法很好，不过得提高效率，归纳笔记，时间宝贵，离中考越来越近了。“

俗话说‘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领悟了学习方法，萱萱做起功课既主动又认真，根本不需要孟养养的监督和辅导。

萱萱自习很久，站起来伸懒腰，忽然想到什么，问：“姐姐，那这种思维方法可以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吗？“

孟养养笑着说：“当然可以。比如，你不称刘文芳为妈妈，你可以假设她是你生活中的同学、老师，定义她为刘同学、刘老师。比如你假设自己是厨师，去做一顿饭给家里的两位客人品尝，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下次你就有改进厨艺的基础。写毛笔字也是，越来越好。“

【未完待续】

第九章 继续实验

每到孤独的时候，王胜男就来找孟养养串门，既是好奇孟养养在干什么，也是打发时光的最佳选择。

“老盯着屏幕看，眼睛早晚要瞎啊。”王胜男诅咒着说。

孟养养横了她一眼：“我呸，你才要瞎啊，我刚做完眼保健操，看了会远方的晚霞。”

“这几天，5号小鼠有什么情况？我看你把它隔离了。”王胜男问道。

孟养养说：“5号小鼠，初步判断为双向情感障碍。不分白天黑夜地叫唤；注意力不集中；几乎不睡眠；经常用爪子抓笼子，精力充沛。这是躁狂状态。你看视频，情绪低落的时候，呆头呆脑的，不吃不喝不睡，还用头去撞转得飞快的滚轮。这是抑郁状态。两种状态的转换，没有任何规律。我想了半天，脑袋疼。”

王胜男温柔地说：“好啦，休息一下，来我给你按摩一下，开天门。”

孟养养说：“等等，开天门的按摩手法不是给小孩子看感冒的吗？”

王胜男说：“哎呀，你就听我的，开窍醒脑。”

孟养养这才头靠椅背，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王胜男摆布。才过两分钟，孟养养全身轻松了许多，坐起身子说：“可以了，你别这么宠我，我会上瘾的。”

“那你多宠宠我，我不怕上瘾，嘿嘿。”王胜男笑着说。

孟养养凑过身来，双手给王胜男的胳肢窝挠痒痒。痒得受不了，王胜男一边大笑着，一边求饶。

缓过劲来的王胜男说：“坏蛋，你是宠我呢，还是要我的小命。”

孟养养严肃地说：“我只会这一招，让你笑够了，应该算是宠。”

王胜男说：“我突然饿了，咱们去食堂吃宵夜吧。”

孟养养说：“不去，我从来不吃宵夜。”

王胜男则说：“走吧，点份麻辣烫、一份酸辣粉、两份烤鸡架，好久没吃了。”

孟养养被她说得，也有点馋虫上脑了，换上鞋就先走一步。王胜男一路小跑着，一直跑到食堂门口才追上孟养养，大喘粗气，右手搭着孟养养的肩膀。

“臭丫头，你越来越调皮了。”王胜男笑骂。

孟养养说：“你应该感谢我，我陪你锻炼身体呢。”

王胜男挺胸说：“本姑娘身高一米八，体重90斤，不需要锻炼。”

孟养养说：“我去等鸡架，你去点麻辣烫和酸辣粉，我的酸辣粉要家胡椒粉。”

二人坐下，先吃烤鸡架，趁热吃最香。

孟养养说：“一会跟我去趟实验室，别忘记，提醒我买几瓶补充能量的饮料。”

王胜男拿着鸡骨头说：“嗯？有情况？”

孟养养瞅了一眼王胜男，说：“有你的头，整天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我拜托师兄，帮我搞了点乌拉坦，礼尚往来，自然不能空着手去了，礼多人不坏嘛。”

王胜男想了想说：“哦，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的实验，你有了办法。”

孟养养说：“只是有个初步想法，你看5号小鼠都折腾得没个样儿，先叫它睡一觉吧。”

二人来到教学楼上的实验室，灯火通明，师兄们都穿着白大褂，手带蓝色橡胶手套，有的在离心机旁等着，有的在操作显微镜，有的在调整试管液配比，还有的在记录数据，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整。孟养养在走廊里，给大师兄打了一个电话。师兄出来点头示好，走到走廊尽头的监控死角，二人尾随而去。

师兄递过黑色包装给孟养养，悄悄说：“一定要保密啊，不能让两位大小老板发现，不然被骂都是轻的，很可能会受处分。饮料我收下了，别人问起，就说我俩在恋爱。”

孟养养说：“我懂，谢谢师兄，以后有空请你吃饭。再见。”

一旁的王胜男听呆了，还有这么圆谎的，这分明就像真的在谈恋爱。孟养养拉着发呆的王胜男往回走，一路快步到宿舍，额头微微发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做贼心虚。

“师兄，有空请你吃饭。”王胜男学着孟养养的口气，但更娇滴滴的。

“师兄没空，一年365天都在实验室。”孟养养粗声粗气地说。

王胜男被孟养养的话语，逗了笑得合不拢嘴。

“干正事了，你抓着5号，别让它动弹，我给它皮肤消毒，作腹腔注射。”孟养养安排说。

王胜男边动手边说：“要是兔子多好，直接从耳缘静脉注射，方便快捷。”

孟养养微笑着说：“要是兔子，你不一定按得住，还得五花大绑。”

操作完，王胜男把安静下来的5号放进保温箱里，孟养养在思考剩下的药水藏哪里安全。王胜男建议藏到吊顶的天花板里面。孟养养爬上桌子，一伸手，还是够不到天花板，就差那么一点。王胜男把孟养养抱下来，自己爬上桌子，一抬手，轻轻松松揭开正方形的木板，接过药水，放入靠墙的一块木板上，在合上错位的木板。

王胜男站在桌子上说：‘怎么样，突出我的优势了吧。“

孟养养说：“麻烦你帮我把灯泡扭下来。“

王胜男蹲在桌子上问：“为什么？“

孟养养说：“太亮了。“

王胜男觉得这个梗不好笑，单手搭在孟养养肩上，双腿起跳，跳到地面。

孟养养说：“我想了很久，这个5号可能是因为生物节律紊乱而生病，恶性循环，才越来越严重。“

王胜男说：“尽人事，听天命。洗洗睡吧。“

孟养养点点头，说：“明天5号休息够了，就该你出场了。喂食必须抓手中，多撸鼠，安抚一下它的情绪。“

王胜男说：“没问题，不过现在，我要听睡前故事。“

孟养养躺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说:”生理实验课上，我们在做‘神经干动作电位及其传导速度测定‘，和’坐骨神经干不应期测定‘两个实验，组里的同学说，做完实验的蛙和兔子被拿到餐厅做成肉菜。同学们纷纷作呕吐状。”

王胜男问：“真的吗？“

孟养养说：“假的，一般都是掩埋或者焚烧处理。“

【未完待续】

第十章 第三视角

到了七天小长假，王胜男跟团出去旅游，按她说的话，在院里快憋疯了。孟养养向刘科长声请，住进隔离病房，和患者同吃同住，近距离观察各种患者的发病状况。虽然小鼠实验模型已经有两例，但真实性跟临床病例的距离还是比较大的。孟养养把田萱萱喊到寝室，交代了小鼠喂养的注意事项，拜托萱萱帮忙照顾小鼠一周，饭卡门卡都交给她。孟养养简单收拾了一下物品，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东西。病区啥都不让带，孟养养就带了两样东西，静音耳塞和黑色眼罩。

孟养养来到住院楼二楼，办理住院手续，被安排到顶楼重症区。值班护士刷卡打开二楼通往三楼的铁门，三楼是办公区。走到走廊中段，按了下电梯开门键，两人进入，按下13层，电梯并不运行，得刷卡。护士介绍，所有楼层的患者总数将近千人。出电梯后，又是一道铁门，刷卡通过。步梯通道照样有需要刷卡的铁门。走廊东西两段，都被上锁的铁门隔开，二人去的是西边，刷卡进入。在储物室，领取病号服和拖鞋，就地更换。原来的衣服鞋子交给护士保管，不便自己更换衣服的患者，由护士辅助更换。去到护士站，孟养养领取到自己的白色手环，上面有个刚印上去的二维码。护士介绍说，白色手环：代表正常，通常用于健康状态良好的患者。绿色手环：代表轻度病情，可能用于病情较轻或恢复中的患者。黄色手环：代表中度病情，可能用于病情中等或需要密切观察的患者。红色手环：代表严重病情，可能用于病情严重或需要紧急治疗的患者。二维码用于早中晚发药的时候，确认对号发放，白色手环吃的是安慰剂，也就是维生素和钙片等。另外，手环上都印有姓名、年龄、性别、科室和住院号，有过敏史或传染病史，在腕带都会贴上特殊标识。其他患者手环上，或多或少有些记号，圆圈、三角形和叉叉，跌倒风险以橙色圆圈标识，自伤自噶风险以红色叉叉标识，危险警告以黄色三角标识。

孟养养作为优待对象，住进一个单间，同样需要刷卡才能进入，里面有空调、独立卫生间。照例需要采血，检查是否有传染病。晚上九点，宿舍准时熄灯，加了防盗网的窗外，月光照射在瓷砖地板上。孟养养听着外面嘈杂的喊叫声，有护士的训斥之声，也有患者闹情绪的吼叫声，一份责任，一份无奈。戴上耳塞，戴上眼罩，浅浅入睡。

早晨六点半，宿舍灯准时亮起，简单洗漱一下，护士会刷卡进来把所有人带到活动的大厅，宿舍门又被锁上。孟养养跟着所有患者排队领取早点，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餐具都是纸质的。护士告知孟养养，吃了不够还可以再来取。孟养养谢过，带着早点走到一个角落坐下，一边吃着清淡的包子，一边观察着护士们、患者们。护士也观察着所有患者的行为举止。

有的独自低头吃着包子，默默无声；有的边吃边哼着听不懂的话语；有的把包子捏碎撒在餐桌上，像是在自顾自地玩游戏还是种庄稼，少不了护士的一顿训斥；有的拿着包子走来走去，也不吃，就是走来走去；还有的放声高歌，其他病友都是他的听众。

早点时间半小时过后，排队领药。护士扫码，核对患者腕带上的信息，核对药盒上的信息，分发完毕，给一小杯温水，盯着每个患者吃药，检查舌下是否藏了药。到孟养养领药，三片维生素、三片钙片，孟养养一把吃下，喝口水，张开嘴巴，抬起舌头，叫护士检查。护士催促说：“走吧，以后你不用检查，下一个。“

发完药，到康复活动室，所有患者鱼贯而入。大厅里有一台钢琴、三块绘画板、两台健身单车、五把唢呐和三面大鼓，每个器材距离都比较远，而且能拿起来的东西都拴有固定绳。只有情绪稍微稳定的患者才会来这参加娱乐活动，特别激动的患者被带回寝室，病情严重的需要绑上束缚带。

十一点吃午饭，一人一份盒饭，比较清淡。半小时后，排队吃中午的药。十二点，各自回病房午休，时间两小时。下午两点至四点半，也是去参加娱乐活动。孟养养一边骑着健身单车，一边观察别人，对大多数患者的情况都有了初步了解。

四点半集合，排队吃晚饭，五点吃药，然后被带回自己的病房。护士说，晚上没有活动，一直要待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孟养养静坐休息了一会，实在是无聊，出了能看看窗外，啥也没得整。她找护士，声请看所有患者的病历。

孟养养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值班护士小慧说：“小孟，来了一天，感觉咋样？“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个吃饱了撑着的，没事跑这来干啥。

孟养养低头看着病历，缓缓说：“这里是一座围城，进来的想出去，出去的又想回来。作息规律，无忧无虑，世外桃源一般。护士姐姐们一天到晚，不分白昼，忙忙碌碌；患者朋友们，或安静，或闹腾，闹闹打打又一天。这是我作为第三视角，看到的场景。“

小慧说：“你只是短期体验，自然没有后顾之忧。我在这干了十年啦，刚来的时候，很烦躁，很不适应这里的工作场景，非常想逃出去。后来参加每月的职工心理辅导，总算坚持了下来。对我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我们上一周全天班，就休息一周。“

孟养养说：“你们辛苦了。我也不是简单来体验生活的，搞实验研究，脱离了临床，无异于纸上谈兵。“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编号0275

2号早晨，孟养养起床洗漱完毕，照例跟着病友领取早点、领药，然后到娱乐室活动。昨天大致了解这里的环境，查阅完所有患者的病历。今天的任务是挑选一位患者作为实验的对象，研究心理干预对精神患者的作用。孟养养坐在活动室的角落，目之所及，皆是痛苦之人。

坐在孟养养隔壁的患者，手环上写有，编号0275，姓名汪梓萍，年龄35，性别女，文化程度初中，婚姻状况已婚，贴有红色叉叉标签。病历上记载，主诉情绪低落、消极、乏力嗜睡和恶心。现病史：每到晚上情绪非常低落，萌生想要自伤的冲动，三次用农药都被丈夫救回，多次划手行为。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哭泣、流泪。常常认为自己无用、无能，不能给三个孩子吃饱穿暖。常有活着太累的想法。经常有疲倦感，食欲不振。每天睡不着，通常睡两三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躺着床上发呆，完全没有性愿望。总是觉得活着没意思。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状。这个面无表情、默默无语的姐姐，心里一定是痛苦极了。

孟养养握住汪梓萍的右手，说：“姐姐，你好，我叫孟养养。“

汪梓萍盯着孟养养的腕带，说：“你好，我不好。“

“阿姐，吃了药，好些了吗？“孟养养问。

“不好，我不是个好母亲，是个没用的人。“汪梓萍淡淡地说。

“阿姐，你是位伟大的母亲，生了三个可爱的儿子。“孟养养说。

“我没有能力给他们吃饱穿暖，我很没用。“汪梓萍说。

“家庭生活需要夫妻共同经营，暂时吃苦是很正常的事情，阿姐你因该也希望亲眼看到孩子们长大，去了媳妇，有了各自的家，有了各家的孩子。你到时候，还能帮三个儿子家带带孩子，送孙子孙女们去上学，接他们放学，再给他们做好多好吃的。“孟养养耐心地说。

汪梓萍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颅，看着孟养养说：“可是，隔壁的大伯子家和小叔子家，都笑话我们家，穷的叮当响，生那么多的孩子，还好意思笑眯乐呵。“

“做你家自己的事情，走你家自己的路。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耳朵长在你们自己身上，就当是耳旁风，听过了就过去了。“孟养养安慰说。

“妹妹，难听的话，怎么才能不往心里去呢？“汪梓萍问。

孟养养说：“阿姐，我给你讲一段古人的智慧吧。‘五色令人目盲 ，五音令人耳聋 ，五味令人口爽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意思是说啊，五颜六色的外表，会让人迷失判断力，看不清事物的真相。嘈杂的音调，或吹捧之言，或谩骂之声，都会让人耳根不清净，好像塞满了耳屎一样。天天大鱼大肉，多油多盐，会让人舌头失去知觉，胃口变坏，还会口臭。纵情打猎，会让人性格狂妄自大，像个疯子一样。每天惦记得不到的东西，让人变得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所以聪明的古人说，生活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把它们像狗屎一样用脚在石头上狠狠踏去。如果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公婆又不愿帮忙，你还有娘家啊。“

汪梓萍想了想，说：“小妹妹，你说的对，我记下了。我要努力活着，为三个儿子活着。不去看别人家的眼色，不管别人的话语，过自己的生活。“

孟养养说：“这就对咯，走，咱们去吃午饭啦。“

午觉过后，患者照旧去活动室玩耍。汪梓萍竟然主动来到孟养养旁坐下，脸上比往常多了一些气色，眼睛也变得有神。

“阿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想问我？“孟养养说。

汪梓萍愁眉苦脸地说：“妹妹，我睡午觉的时候，一闭上眼，就想到大伯子家和小叔子家那恶心的嘴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头痛欲裂。“

“阿姐，我说一个静坐的方法，你照着做。坐直身子全身放松，双手自然放在腿上，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气。注意力集中在额头里面，一直盯着里面。如果注意力跑偏了，不要急，不要自责，缓缓把注意力拉回额头里面。“孟养养说。

汪梓萍按孟养养的方法静坐了半小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呼，脑瓜子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谢谢你，妹妹。“汪梓萍大呼了一口气，说道。

孟养养说：“阿姐，不用谢。能帮到你，我很开心。这个方法，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睁着眼也可以，睡不着觉也可以用。你出去后，每天坚持三次，起床、中午和睡前各一次。“

汪梓萍说：“好的，我来了二十天，还有十天才能出去。“

孟养养说：“好好在里面康复，孩子们就交给姐夫照顾。“

“哎，我家那口子，连尿布都不会换，也不知道父子四人是怎么过的。“汪梓萍叹息着说。

孟养养安慰道：“阿姐，放心吧。相信姐夫一定会好好照顾三个孩子的。人们潜藏的巨大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而不是你认为的无能、没用。“

汪梓萍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只会家里干农活、做家务和照顾孩子。对改变家庭状况，一点办法也没有。“

孟养养开导说：“干农活、做家务和照顾孩子，这些都是你最拿手的。眼睛不要只盯着村子里的田地，去大城市找个工作吧，可以去餐馆洗碗配菜、绿化除草栽花和家庭保姆。听说好多保姆一个月的工资，比你种一年地的收成还高。“

汪梓萍听后豁然开朗，向孟养养鞠躬致谢。孟养养温柔地抱了抱汪梓萍。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审耕静

3号早晨，孟养养在活动室敲大鼓，她不懂什么音律，只觉得敲着好玩。一刻钟就玩得额头出汗，满脸红润，运动效果挺不错。

“小妹，我今天感觉越来越好了。”汪梓萍开心地走过来对孟养养说。

孟养养也开心地说：“阿姐，我也为你感到高兴。”

“可是在这里，我觉得很枯燥无聊啊，想找人说说话。”汪梓萍委屈地说。

孟养养说：“阿姐，你留心观察和你情况差不多的病友，用我们的方法去帮助他们，力所能及，常常帮助与分享，你会发现自己是个特别有用的人，越来越开心。”

汪梓萍说：“好的，小妹，我去试一试。”

孟养养踱步到一名老年男性身旁，只见腕带上写有：编号0483，姓名审耕静，性别男，年龄65岁，文化程度中专，婚姻状况已婚。腕带上贴有黄色三角标识，这是危险警告提示。病历上记录，今年，审耕静的父母相继离世。家属描述，近两月，他出现幻觉、妄想和行为异常等症状。审耕静，原名叫李在良，两个月前，莫名奇妙改了名字。家人为什么问他，他说，别人不配知道，更不需要理由，还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快要飞升成仙了，经常自言自语。审耕静情绪非常不稳定，一会激动，一会沮丧，经常打骂妻子和儿女，经常说妻子儿女要害他。亲朋好友来探望他，也都被他说成是来害他的。诊断结果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审耕静鹰眼一般盯着孟养养。

孟养养双手合十说：“我是何仙姑啊，我来看看你的道德修炼的怎么样了。”

“啊，仙姑，你来看。”审耕静跑到一块画板面前，一把夺过病友的画笔，推开病友，自己在那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

审耕静指着画板说：“

，这个字念审，西周文字的写法，从图上可知，下面一口锅、中间是米、上面是锅盖。意思是说，人坐在那，观察米饭煮熟的过程。仙姑，我说的对不对？”

孟养养点了点头，说：“对着呢。”

审耕静得意地笑笑，接着又画了了一个，说：“

，这个字念耕，战国时期的写法，左上边一个田字，右下边一个犁耙，意思是说，人在用耙子在翻田。仙姑，我说的对不对？”

孟养养又点了点头，说：“对着呢。”

审耕静激动地自言自语；“我就说，我就说，我是对的，连仙姑都说，我是对的。”

审耕静快速地再画了一个字，说：“

，这个字念静，西周时期的写法，在耕的上面多了一棵禾苗。解释为，耕完田地，长出了禾苗，人们农闲了，用静表示停止劳动的时候。仙姑，我说的对吧？”

孟养养依然点了点头，说：“对着呢，但是我有个问题要考考你。”

审耕静开心地说：“仙姑，请说。”

孟养养故作深沉地说：“耕字，是战国时期出现的。可比耕字上多了一个禾苗的静字，却是在更早的几百年前的西周就出现，这个，你怎么解释？”

审耕静冥思苦想，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我不知道，还望仙姑告知。”

孟养养说：“西周时期，冶炼技术还非常原始，产出的青铜多用于器皿，那时候的农具大多是石片、木片、骨头尖尖和蚌壳，劳作便是在田地里刨个坑、放上种子。到了战国时期，冶炼技术极大进步，人们生产出大量铁器，青铜镰刀、铁锄头、铁犁耙等农具开始用于劳作，开始翻耕田地、撒上肥料，极大地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耕字是跟着铁犁耙出现的。”

审耕静点头如小鸡啄米，说：“有道理，仙姑说的有道理。请问，仙姑，我的道德修为怎么样？何时能飞升成仙？”

孟养养掐着兰花指，装装样子，神秘地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你一心飞升成仙，哪有心思修习道德精髓。得道，是一个不知不觉的学习过程。所有亲朋好友都是你提升道德的基础，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你。去感受他们的感受，去帮助另一个自己。”

审耕静不解地问：“仙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去帮助，请仙姑指点。”

孟养养说：“你在这里，就教他们识字写字。回到家里，教你那大字不识的妻子识字写字，耐心地教。历代大师，都在钻研自己的技术，不厌其烦地教后人懂道理，会生活。久而久之，大师们便成为民众口中的神仙。”

审耕静连连点头，双手合十说：“感谢仙姑教诲，我定当潜心修习道德行为。”

有点难为审耕静老先生，更难为病友朋友们，他拉着病友们看他写的西周文字，讲解汉字的来历、读音、释义。有嘲笑他的，有辱骂他的，还有冲他吐口水的。孟养养端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审耕静小跑着过来。

“仙姑，他们不听我的，还羞辱我。”审耕静气馁地说。

孟养养闭着眼说：“怎么，你要我杀了他们？”

审耕静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养养说：“那是什么意思？要是修习德行那么简单，历来怎么就只有一个华佗，只有一个葛洪，只有一个何仙姑。修行，自然是尝遍人间苦难，看尽善恶美丑，依然热爱着这个世界，留下万世美名。”

审耕静羞愧地说：“仙姑，我错了，是我浅陋无知了。”

孟养养懒洋洋地说：“去吧，继续做你力所能及的道德行为。”

审耕静俯首称是。

“记住，你若做得不好，我会来怪罪于你。做得好，我便不会出现。”孟养养提醒道。

精神状态的调整，短时间很无力，孟养养只希望时间能治愈所有人。

汪梓萍悄悄来到孟养养身旁坐下，轻轻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住院的患者，你在帮助这里的病友。不要着急，我今天也帮助了一个病友，把她的心结打开啦。”

孟养养点点头。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同乡

4号，孟养养遇到一位不太熟、也不太陌生的老乡方家富，不太熟的意思是从未见过此人，不太陌生的意思是从小就听过他的许多传闻。

方家富年轻的时候，脑子活络，在本地做些小本买卖。生意做大以后，成为全村的首富，是全村第一家有电视机的，每天好多好多的人去他家看电视。但好景不长，方家富输光了所有的家产，整个人疯了，常常打妻子、捶孩子。家人趁他喝醉的时候，把他绑在牛圈。这一绑，就是二十年，白天大吼大叫，夜间凄惨哭泣。谁家孩子不听话，大人就吓唬他，要把他和方家富关在一起。方家富的孩子长大后，家里条件得到改善，遂决定送来全省最好的院里康养。

手环写有：编号0109，姓名方家富，年龄63岁，性别男，文化程度小学，婚姻状况已婚。特殊标识，红色叉叉防自伤，黄色三角危险警告。

方家富趴在活动室的一面墙上，四肢张开，手舞足蹈。

护士说今天看方家富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放他出来活动活动。难怪孟养养只见方家富的病历，不见其人。病历上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孟养养走近方家富，看看他在干什么。

“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方家富双手拍着墙。

“你没病，家人为什么送你来这里？”孟养养问。

“不该在这，不该在这，不该在这。”方家富自顾自地说。

“你想去哪？”孟养养又问。

方家富像一台生锈的机器，神情淡漠，思维散漫，话语极少。孟养养学着方家富趴在墙上，双手拍墙，头轻轻撞着墙面，哭着，嘴里说着，“我没病，不该在这。”她想知道方家富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

方家富终于发现有人和自己一样“没病”，激动地说:”我们没病，我们没病。”

孟养养打算先从灵魂上接近方家富，看看他的症结在哪里。方家富的注意力转到孟养养这儿，孟养养席地而坐，方家富也学着坐下来。孟养养掏出一次性耳塞塞进耳朵里，方家富看到这新鲜玩意，伸出手示意他也要，孟养养就从兜里拿出两个给他。方家富学着戴上耳塞，缓缓闭上眼睛。大约过了5分钟，方家富双眼噙满泪水，默默哀哭。

孟养养发现方家富冷静了许多，他有转换到抑郁状态的征兆，这会儿是他最清醒的时刻。

“方家富，你怎么了？”孟养养问。

“我恨我自己，把好好的家给毁了。”方家富难过地说。

“恨有什么用？家没有毁，家还在，毁掉的只是你自己。”孟养养轻轻地说。

孟养养接着说：“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你现在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和外孙。”

“我再也没脸见他们了。”方家富说。

孟养养说：“你只觉得自己羞愧难当。你有没有想过家人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希望你快快康复，早日全家团圆。”

“当年，若不是我嗜赌成性，视财如命，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方家富自责说。

孟养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此刻，想想你要怎么办，今后要怎么过。”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方家富痛苦地说。

孟养养说：“从一件小事做起，怎么样？拖地去吧，表示你愿意洗心革面。”

“好，好，做点我自己能做的事情。”方家富说。

孟养养去找监督的护士，帮方家富借来拖把。方家富把整个活动室的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不管别人骂他傻子、疯子。护士告知方家富，地面已经很干净了，夸奖他今天表现非常棒，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方家富看着孟养养依然坐在他们聊天那的地板上，便也坐过去。

“嘿，小朋友，你在苦恼什么呢？”方家富开朗地问。

“我在苦恼着这些病友的痛苦，无法帮他们一一立马消除痛苦。”孟养养说。

方家富反倒安慰起孟养养来，说：“我二十多年都过来了，自己本身痛苦其实无知无觉的或已经麻木了，苦的是亲朋好友。你也别太着急，世上没有灵丹妙药，慢慢来。”

“大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孟养养关心地问。

方家富说：“我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用了，明天去排队给家里打个电话。”

“很好，让家人慢慢接受你，重新接纳你。”孟养养笑着说。

方家富说：“姑娘，听你的口音，和我是同乡吗？”

孟养养说：“是的，咱们是一个村的，我从小就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

“唉，那时候，过年，被一个同乡忽悠去打牌，他们出老千，赢光了我所有财物，还逼我写下欠条。一夜之间，我便倾家荡产，急火攻心，渐渐失去了理智。”方家富说。

孟养养问：“你现在还恨他们吗？”

“都过去这么多年啦，恨又有什么用，徒增伤感。只怪自己眼瞎，结交的朋友都是些小人。我常常梦到，自己变成一个乞丐，到处去化缘。或许这个梦，就是告诉我，自己作孽，自作自受。往后啊，我只愿能享一享那天伦之乐，此生无憾了。”方家富叹了口气。

孟养养说：“大伯，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人是不是越长大，就变得越纯粹？”

“我不懂什么是纯粹，小时候不爱学习，贪玩。成家后，只想多挣点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现在什么都不奢望啦，只想做个正常人，和家人一起四季三餐。”方家富感慨地说。

孟养养点点头，说：“嗯，纯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古人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小孩子，是不做选择的，什么都想要；长大成人，没得选择，只希望一日三餐饱腹。”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肠脑假说

5号，孟养养注意到一位特别的老奶奶。腕带显示信息：姓名杨德芬，年龄72岁，性别女，文化程度小学，婚姻状况已婚。特殊标识橙色圆圈防跌倒风险。特殊在哪呢，她并不是这儿年龄最大的患者，而是所有人都对她态度恶劣，更没有人和她聊天。病历显示，近两年来，行动迟缓，对近来发生的事情和人记忆减退，多年前的事情还能记起。言语重复，认知障碍，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情绪不稳定，易怒，莫名哭泣。诊断结论为阿尔茨海默病。

“奶奶，你好，我叫孟养养。”孟养养走近和奶奶打招呼。

“你好，小朋友，我叫杨德芬。”杨德芬笑着说。

“奶奶，你还记得我们刚才吃的什么早点吗？”孟养养问。

杨德芬看着孟养养，问：“你是哪个？”

“奶奶，我叫孟养养。您老最近胃口怎么样？”孟养养说。

“最近的不记得了，我年轻的时候胃口可好了，馋的很，上街看到好吃的就买些回去。我家老头子说我总爱乱花钱。”杨德芬说。

“奶奶，还记得我们现在哪儿吗？”孟养养问。

杨德芬盯着孟养养，问：“你是哪个？”

见孟养养没说话，杨德芬自顾自说：“我年轻的时候胃口可好了……”

孟养养想起文献记载“运动调节小胶质细胞延缓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尝试帮助杨德芬增加运动量，遂牵着她的手来到大鼓这儿。一人一根鼓槌，一人敲一下，时快时慢。刚玩了5分钟，杨德芬就放下了鼓槌。

“你是哪个？”杨德芬问孟养养。

“奶奶，我叫孟养养。”孟养养答。

“我年轻的时候……”杨德芬说。

孟养养实在无法和杨德芬沟通，气馁地做旁边凳子上，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文献。有篇文献说，肠胃是人的第二大脑，简称肠脑，肠道的微生物代谢物会刺激肠胃的神经系统，信号最终传递给大脑。结合现实生活中，人吃饱的时候，精神饱满，情绪良好；而人饥饿的时候，精神萎靡，情绪急躁。固然，饥饱与大脑血糖浓度有着必然关系，大脑情绪开关被激活。但饱腹感，是胃肠道的直接感受，胃肠道感到开心了，才会引起大脑开心。反之，老年人的器质性衰老，导致肠胃功能紊乱、器质萎缩、代谢能力衰退和营养吸收障碍，也就是说胃肠道不开心了，大脑也开心，随后出现大脑的功能性退化。那么，恢复肠道功能，或许是抗衰老的方法之一。

“你是哪个？”杨德芬打断了孟养养的思考。

“外婆，我是您的外孙女啊。”孟养养说。

杨德芬想了想说：“哦，是我家丫头的孩子啊，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外婆，我帮您揉揉肚子，会很舒服的。”孟养养说。

杨德芬害羞地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别叫人笑话。”

“不怕，外婆，咱们去墙角，背对着人，我给您揉揉，孝敬一下您。”孟养养说。

几步路的功夫，杨德芬又把孟养养忘了。

杨德芬盯着孟养养问：“你是哪个？”

“外婆，我是您的外孙女啊，我叫孟养养”孟养养大声说。

杨德芬似懂非懂地说：“哦，是我家丫头的孩子……”

孟养养右手搂着杨德芬那瘦弱的肩膀，左手给她按摩肚子，顺时针方向。杨德芬不再絮叨，而是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逸。杨德芬中途放了一个很臭的屁。15分钟后，杨德芬焦急地往卫生间跑去。孟养养担心老人家，也跟着跑过去查看。又等了15分钟，孟养养才见到杨德芬走出卫生间来。

杨德芬自言自语：“好舒服啊，一个星期没有解大手了。”

“外婆，咱们多散散步吧。”孟养养说。

杨德芬断然拒绝说：“不，我还要按摩肚子。”

难得杨德芬清醒一些了，孟养养也不好逆了老人家的意思，就回到原位，继续按摩。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被按摩的太舒服了，杨德芬悄悄睡着了。孟养养给她按摩了20分钟，自己也有些疲乏，便轻轻靠着老人家肩膀睡着了。孟养养醒来的时候，老人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杨德芬说：“看到你，我想起我的女儿了。记得女儿八岁那年，我拉着平板车去隔壁村碾米，女儿坐在车上。碾米才开始一小会，停电了。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我们只好在那加工房等着，女儿就靠着我睡着了，就像你现在靠着我睡着一样。”

“外婆，您还记得我们今早吃的什么早点吗？”孟养养问。

杨德芬吃力地想了想说：“皮蛋瘦肉粥。对，是皮蛋瘦肉粥。”

“太棒了，外婆，你想起来了。”孟养养笑着说。

午饭，杨德芬吃得很快很积极，饭后还找孟养养，要她帮自己再按摩一次。

下午睡醒，杨德芬径自走去大鼓那，熟练地挥舞起鼓槌，一首《兰陵王入阵曲》，酣畅淋漓。孟养养待老人家表演完毕，带着众人鼓掌，随后扶她坐下。

“外婆，您大鼓的样子太帅了。”孟养养说。

杨德芬笑着说：“年轻的时候，参加队里的秧鼓大赛，我可是唯一的打鼓手。后来年纪大了，没机会打鼓，也不好意思出来献丑了。对了，你是谁？”

“外婆，我是您的外孙女啊，我叫孟养养，您又忘了。”孟养养说。

杨德芬笑着说：“我上哪去捡个这么大的外孙女哦。我家丫头的孩子早嫁人了。”

“外婆，您现在不糊涂啊。”孟养养说。

杨德芬笑着说：“小孟啊，我今天感觉好多了，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记性也好些了呢。”

孟养养开心地说：“这样啊，那就太好了。谁也不像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小孟啊，最后再给我按摩一次肚子吧，我记一下按摩手法，往后我自己弄。”杨德芬说。

孟养养一边上手，一边说：“好的，外婆，只要您觉得舒服就好。”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孤独的小蚂蚁

6号，一个六岁小男孩，排队领早点、领药都是低着头，目光从不和别人接触。别人和他说话，他还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手里总是拿着一个小皮球，走路左脚颠一下，右脚颠一下。每次去活动室，都是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独自玩耍。窗台上要是有小麻雀落脚，他总是是第一个发现者，会立马抬头瞄一眼，又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小皮球。腕带上显示：姓名资一孜，性别男，年龄六岁。诊断结果为孤独症谱系障碍（ASD）。

孟养养来到资一孜的面前蹲下，伸出右手想和小朋友握个手。资一孜害怕别人要抢他的玩具，一把就推翻了孟养养。孟养养伸出双手，想抱抱这个淘气的小朋友。资一孜用小球砸向孟养养，吓得孟养养闪身躲避。孟养养打算在资一孜旁边的空位坐下，资一孜很抗拒地推开孟养养。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小伙子。姐姐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孟养养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资一孜的回应，小伙子仍然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心爱的小皮球。孟养养虽然对ASD的认识做足了功课，但面对社交障碍和交流障碍的这个小伙子，还是显得有心无力。孟养养坐在地板上，一直观察着资一孜的动作。

“资一孜，啪，资一孜，啪，资一孜，啪。”孟养养喊一次名字，拍一下手掌。

这个奇怪的举动吸引了资一孜的注意力，但资一孜的目光不在孟养养的面部，而是在孟养养的手掌。

“来，和我一起玩。一二三，啪，一二三，啪，一二三，啪。”孟养养耐心示范给他看。

资一孜学着孟养养的手势拍掌，手里依旧拿着小皮球，虽然没有响声，节奏也完全不合拍，但孟养养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最起码有了非语言交流的开头。

“很棒，继续，一二三，啪，一二三，啪，一二三，啪。”孟养养继续游戏。

经过五次训练，资一孜的拍子越来越跟上孟养养的节奏了。

“资一孜。”孟养养喊道。

“到。”资一孜小声说。

“大点声，资一孜。”孟养养说。

“到！”资一孜加大了一点点音量。

“很好，再大声点，资一孜。”孟养养说。

“到！！”资一孜的音量达到了正常说话的程度。

“资一孜，我是孟养养姐姐。”孟养养自我介绍道。

“姐。”资一孜只能简短的字语。

“跟我说，姐姐。”孟养养尝试矫正他的语言障碍。

“姐……姐”资一孜尝试着说，两个字中间隔了15秒。

“很好，多喊几遍。”孟养养鼓励他说。

“姐……姐，姐……姐，姐姐。”资一孜尝试了十多遍，越来越丝滑。

“跟我说，妈妈。”孟养养换了一个词。

“妈……妈，妈妈。”资一孜对这个词好像比较熟悉，才两遍就能熟练说出来。

“跟我说，皮球。”孟养养又换了一个词。

“皮……球，皮……球，皮球。”资一孜练了八遍，也熟练了。

“姐姐，要。”资一孜说。

孟养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资一孜在看着后面不远处的画板。

“想要去画画吗？跟我说，画画。”孟养养说。

“画……画，画画。”资一孜两次就说得顺溜。

孟养养牵着资一孜的小手来到画板前，把画笔递给他。资一孜画得很快，画得很好、很漂亮。一幢两层的小房子，有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两大一小的三人围着桌子在吃东西，一条小狗睡在大门口，一辆儿童自行车靠在墙角，一口水井上方的架子爬满了葡萄藤。

“哇，资一孜小朋友，画得很棒呢。”孟养养表扬资一孜的作品。

“可是，画上怎么没有姐姐呢？”孟养养想了想说。

资一孜捏了捏小皮球，在图画上的院子的大门外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脸上是一个空白的圆圈。

“姐姐。”资一孜低着头，指着画上的小女孩说。

孟养养说：“哦，姐姐到你家去做客，刚到大门外。”

资一孜不知该如何回复孟养养，只是低着头捏了捏小皮球。

“资一孜，姐姐教你。如果别人说的意思和你想的一样，或者是你知道了，你就点点头算是告诉别人。如果别人说的意思和你想到的不一样，或者是你不知道，你就摇摇头，让别人明白你的意思。明白了吗？”孟养养耐心地说。

资一孜又习惯性地低着头捏了捏小皮球，随即点了点头。

孟养养说：“抬起头来，这样你就会认识很多朋友，也可以看看姐姐长什么样子。”

资一孜还是捏了捏小皮球，又摇摇头，不知道孟养养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养养的右手掌托起资一孜的下巴，资一孜僵硬的下巴缓缓抬起。

“姐姐”资一孜仿佛是和孟养养初次见面，打招呼。

“资一孜，你好，我叫孟养养。”孟养养看着这个可爱的小伙子自我介绍道。

“走，我带你认识一下这里的朋友们。”孟养养又说。

孟养养牵着资一孜，绕着活动室慢慢地走了三圈，一边走，一边指着其他人给资一孜一一介绍。资一孜看着周围的陌生人，身体微微颤抖，一次又一次地捏着小皮球，好像非常害怕陌生人，特别是别人的脸庞、眼睛。孟养养感受到资一孜的恐惧，就把他抱起来。

“资一孜，不要怕，你是男子汉。”孟养养安慰说。

“我们都是孤独的小蚂蚁，在泥土上爬呀爬，认识很多小伙伴，一起来搬家。”孟养养唱着。

资一孜露出了笑容，第一次笑了。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发光二极管

7号，孟养养的研究对象是一位十三岁的少年。这个小男孩手里总是拿着一本物理书，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埋头看着那本破旧的书。白色腕带显示：姓名计一良，年龄13岁，性别男。病历记录：社会交往与沟通能力低下，孤独少友，兴趣狭窄、动作和行为刻板等，但语言和认知发育没有明显的异常；动作较笨拙。父母近亲结婚。诊断结果为阿斯伯格综合征（AS）。听护士说，计一良是门卫大叔计树生的孩子。经院长允许，计一良只在节假日来这里接受康复训练，一切费用免费。计一良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平平，勉强及格，但数理化成绩连续两年都是全校第一。

对于基因相近的纯合子，孟养养太熟悉了，通过基因敲除或近交得到的纯合子小白鼠。通常，两个刻板的小鼠的基因得到的纯合子，刻板的系数被放大至少十倍；两个携带同种疾病的小鼠，得到的纯合子小鼠，特别脆弱多病，从小就需要研究员悉心照顾。

孟养养悄悄来到计一良旁坐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孟养养。”

“你好。”计一良回应道，右手拇指与食指在摩擦。

“你叫什么名字？再看什么书？”孟养养问。

计一良没有回答，仍专心看书。孟养养看了看计一良的腕带，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中书籍的封面，书名叫《费曼物理学讲义》。

“计一良，姐姐在跟你讲话呢。”孟养养大声说。

计一良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在搓着指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

“这么深奥的物理，姐姐看不懂，你才上初中就喜欢看。”孟养养说。

计一良这时眼球不再扫视文字，停顿了5秒，拇指与食指的搓捏动作没有停止。

“数理化是一家，都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牛顿说：‘我不知道世上的人对我怎样评价。我却这样认为，我好像是在海滨玩耍的孩子，时而拾到几块莹洁的石子，时而拾到几片美丽的贝壳并为之欢欣。那浩瀚的真理的海洋仍展现在面前。‘”计一良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

说完话，计一良，合上书本，微微闭上眼睛，双手轻压眼球。

孟养养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顿时来了兴趣，想要针对这个爱好探讨一番。

“咦，计一良，你也知道这个光电效应？”孟养养问。

计一良说：“错，这不是光电效应。光电效应是在高于某特定频率的电磁波（该频率称为极限频率）照射下，某些物质内部的电子吸收能量后逸出而形成电流，也就是光生电。而我这个动作正好相反，是电产生光，也就是发光二极管原理。疲劳的视神经上储存的多余的电信号，经过双手刺激，在视交叉的位置出现光信号，有可能会出现红光、黄光和白光。”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电生光的过程。”孟养养说。

计一良没有说话，只是放下双手，打开书本，继续专心看书。这个话语似多不多的小男孩好有趣，只有在需要讨论或辩论观点的时候才愿意多说上几句，否则免开尊口。

“计一良，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人一闭上眼睛，就无法想象颜色，比如红色的或绿色的苹果，越想越模糊？”孟养养问。

计一良搓了搓手指说：“眼睛看东西，当视觉信号传输到大脑的视觉皮层，大脑会根据颜色、运动和形状等信号整合成一个完整的视觉图像。不同的人看同一个事物，会得到很多有差异的结果，因为不同大脑整合信号的能力不会完全一样。”

孟养养说：“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计一良淡淡地说：“闭上眼后的大脑和掐了电的电视一样。”

“哦，计一良，姐姐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世界上没有绿色的马？”孟养养问。

计一良又搓了搓手指，说：“哺乳动物是恒温动物，缺乏合成绿色色素的能力。 哺乳动物的毛发中主要含有黑色和红黄色的色素，无法通过这些色素混合形成绿色。没有绿色的马和羊，也没有绿色的人。”

孟养养自言自语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我给小白鼠嵌入一段青蛙皮肤的基因，会不会合成一只绿色的小白鼠呢。”

计一良搓了搓手指说：“在光的三原色中，红、绿、蓝各自具有特定的波长，它们按一定比例混合可以产生各种光色。黄色和蓝色的混合可以调出绿色，这是因为这两种颜色在光的波长上相互补充，从而产生绿色。哺乳动物没有绿色的，也没有蓝色的。”

孟养养气馁地叹了口气，说：“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计一良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指，说：“不一定非要去寻找绿色或蓝色基因，或许把植物基因转给哺乳动物，让小白鼠实现光合作用。世上有千年的古树，或许以后会有千年的树人，也说不定。”

“这个思路不错。“孟养养拍手称赞。

计一良对没用的废话不感兴趣，低头翻看书本，时不时地搓着手指。孟养养看着这个没有闲话的小男孩，心想，真是个有大学问的天才，外人眼中的疯子。

“计一良，听说，你课间经常在校园里捡垃圾，同学们都说你是疯子，这是为什么？“孟养养问。

计一良搓动着手指说：“不看书心里比较烦躁，想做点事情。在校园里走动着，刚好可以捡捡垃圾。相比叽叽喳喳的同学，我更讨厌草地上有丢弃的纸片。我在校园里，有三条路线，从宿舍到教室，从教室到食堂，从食堂到宿舍。教学楼下面的纸片最多，我每天都会捡到满满的一兜。“

“你不觉得地上的纸片脏吗？“孟养养问。

计一良说：“纸片出现在地上的行为才是脏的。沾有鼻涕、粘痰的纸屑，可以卷起来丢到垃圾桶，细菌的飞行速度没那么快。我常常在思考，所有生物的生长都依靠大地上的物资，也只是从一种碳水化合物到另一种碳水化合物的排列组合。不管是细菌，还是人，并没有那么可怕。“

【全文完】

这本书，写得很累，也很开心。累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文学天赋，常常自己和自己对话，在虚拟世界走过一道道关卡。开心的是能把自己的想法和梦境付诸于文字，通过媒介发散开来。我的愿望是：干件有趣的事，做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