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三四岁开始磕磕碰碰学着走路的时候,我家已经从那个闹闹嚷嚷的集市里面搬了出来,居住在了一间后面是鸟儿们叽叽喳喳的香蕉林的房子,妈妈也开始正式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一心一意地为我们操劳。一开始的时候是最不适应的时候了,早晨太阳还没升起来,外面香蕉林的杂七杂八的鸟已经开始咆哮了,我总是对那些不属于同类的东西充满排斥,当然,一样的是被吵醒,不一样的是对于后者,我是生气的。妈妈比以前醒得格外的早,因为我们幼儿园的面包车在八点就准时来接我们了,她要给我们准备早餐,喂我们一口一口吃完饭,帮我们整理好衣服,小书包,然后牵着我们在离家不远的路口那里等司机的车到来。在出门把门砰的关上的时候,香蕉林像是晃动了一般,鸟群被吓得鱼贯而出,冲向湛蓝充满希冀的天空,香蕉林和天空一样在发出尖锐的叫声。我想我是喜欢上学的吧,在上学的路上,司机总是会放着《老鼠爱大米》,所有的小朋友都会一路唱到校园,其实从我家到校园的那段路,骑自行车过去也就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但是在我关于童年的印象中,那段充满歌声的路却占据了我大半个记忆。
我不大记得小时候是否与那些园里的小朋友接触过,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的,最多就是和园长、司机接触了。他们总是会给我好吃的,会偷偷地牵着我去那个放满小零食的房间里面,塞给我各种各样好吃的,然后告诉我不许跟别的小朋友说,用不然以后就不会给我了这种话来恐吓我,我会把我的小零食放在口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保证别人看不出来,然后在午休的时候,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吃。
而除了吃不尽的零食,唱不完的《老鼠爱大米》,我也曾经干过很惊悚的事情。因为白天在园里被老师逼着睡午觉,不然的话就罚站,所以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容易醒了,经常的是,睡到半夜,醒来的时候爸妈都在睡觉,被他们熟睡的毫无任何生动表情的脸吓到蒙起被子,也被他们没有发出任何与白天相同的声音而吓到,赶紧靠近他们听听他们的呼吸心跳才安心。而台风来了的时候,半夜睡醒是最可怕的了,我因为好奇外面的鬼哭狼嚎般的风声,跑到阳台坐着,阳台下面是一大片不同于白日的阴森森的香蕉林,他们像一个个长手长脚的树怪,贪婪地看着你,竭力地想拔出他们扎在田地深处的根,努力挪动自己的脚,意图向你张开他们充满獠牙的嘴巴,吞噬掉你,这可快把我吓破了胆,以为他们白日的伪装都是因为害怕大人存在的缘故,所以在害怕得要死的同时,对大人更加的仰慕钦佩起来了。
转眼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的香蕉林像是哑了,有时候才窸窸窣窣的能听到了丝丝缕缕短促的鸟鸣,更多的是我们紧张的上学准备,“老妈,炒蛋加多点火腿,我想吃”“妈,粥好烫,喝不下去”“妈,我的书包放哪了找不到”“我找不到我的袜子”“我的数学书不在书包里面,老妈”,老妈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功能,我们所想找的东西她都知道在哪,我们所解决不了的东西她也都能解决,我愈发羡慕起当大人的技能满点了,以为所有的大人都是无所不能的,以为变成大人之后肯定是无所不能的。
与上学的时候慌慌张张相比,不上学的时候是十分愉快的。大表哥总会带着我们冲进那大片密密麻麻的香蕉林里面探险,而这对于我们这群没法像路飞一样探险大海的小孩子无疑是特别吸引的事情!在惊险与刺激中,我们发现香蕉林就是一片类似于“空间转移隧道”的神奇宝地,我们可以穿过它,到达我大表哥家的后花园,也可以到达我们小学的大门口,还可以到达一片空寂的不毛之地,更可以到达一片长满穗子的野林,然后在那里摘穗子,进行穗子大作战,我更加坚信这片香蕉林是一片拥有哈利波特里面的黑魔法的神秘地带,与此同时,我也更加坚信破解它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
我对那片香蕉林不仅是害怕的,惊奇的,也是怀有恨意的。小的时候家里曾养过一只“月兔”,老妈被迫地伺候它生活起居以及卫生清洁,而我们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带它去串门,我十分乐意抱着它,毕竟广寒宫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我们也给它洗过澡,喂它吃苹果,把不符合常规的事情干了个遍,毕竟它是一只不同寻常的兔子。而奶奶是最讨厌它的了,她每次到我们家的时候,总说它脏,不准我们碰它,骂我们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并对我们严加管教,所以我们在她的监视下,眼神是断断不敢在兔子上逗留过久的,更谈不上敢去和它亲近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老老实实坐在门口写作业乘凉,而兔子则被放逐在香蕉林里面。
有一次,奶奶像往常一样躺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半眯着眼睛听潮剧,哼着实在不成曲子的调子,一个男的拿着小笼子轻手轻脚的走进了香蕉林,我们写作业的时候瞥了一眼看到了,被吓得手抖了抖,看着奶奶,不敢吭出声,奶奶似是被什么惊动了,睁开了眼,那个男的脚顿了一下,问:“这是你们家的兔子吗?”奶奶毫不在意的朝我们扫了一眼,我们便被吓得转回头,大气不敢出,“恩,是吧。”奶奶回答,男子朝我们看了一下,然后收起笼子,掉头回去了。然而就在我们以为“月兔”已经逃过一劫,安心写了会作业的时候,那团白色的圆滚滚的背影消失了,奶奶慢悠悠的指挥我们这边找找,那边找找,最后竟是扔了一句“丢了就丢了,一只畜生而已,有没有出息,别找了,给我回去”,而我们,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按她的命令艰难地迈回了家中。我们偷偷的躲进房间,用着望远镜俯视着这片吃人的香蕉林,香蕉林似是想掩盖自己的罪行,用层层渗人的叶子遮住了那抹白色的背影。过了一会,当奶奶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我们蹑手蹑脚地沿着一格格楼梯下来,“我们再去找找吧,我去这边的香蕉林找找,你去那边的,要是看到那个男的,就问他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兔子,找不到就算了,待会不要把我们去找兔子的事情告诉奶奶,不然会被骂的”哥哥忍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面绕了绕,始终不敢滴下来,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害怕被发现自己做了奶奶觉得出格的事情,又忍不住找不到它的伤心痛苦。而同时我又是很迷茫,这样的大人似乎和我印象中的不大一样。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剩下的也只有无尽的心酸与无奈了。
伤心的回忆是极少的,大多数时候我记得的都是快乐的。除了日常的撒欢外,在空闲的很多时候我都是待在自己的床上。我小时候的床是爸妈结婚的时候按照当地习俗买的古式木床,它不像是现在的床,它的顶上有木梁的,然后我就经常拿着老妈织毛衣,缝衣服的线套在床的木梁上,绑紧,在线的底部放着一个糖果袋,里面装着糖果,手链,然后把它固定好,等到早上睡醒的时候,就拉一下线没有绑东西的一端,然后我的糖果袋就可以从床的另一边沿着线滑到我的枕头边了,我就可以很兴奋的拿出一颗糖果奖励自己。具体怎么做的呢,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反正我就是喜欢捣鼓这些东西,虽然每次到年末大扫除的时候,老妈都会边扯掉那些线边骂我,但是我每年都会那样干,等到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忘记了我是怎么做出这种事情了,直到现在,我已经不甚理解小时候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