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2期“雪”专题活动。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故乡,位于北方以南,南方以北的乡镇,非南非北看似尴尬的地理位置,乡音绕耳,不似南城的软侬旖旎,也无北城的粗犷豪放,只觉韵味非常,远走后的午夜梦回总有余音未散。
彼时的故乡江水河流纵横交错,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有专属的色彩,春季姹紫嫣红,绿野仙踪麦浪葱翠;夏季火红余烬,有后羿也射撵不走的炙热,也有梅雨延绵雾锁水乡;秋季金色遍野瓜果飘香,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最美的是冬季。
冬的光临是每一个年岁落幕前的欢腾,先由西伯利亚北风的问候奏响鹅毛纷飞序曲,送来整季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似雪绒花又似鹅绒铺天盖地,前巷后院素净无瑕,屋前屋后水汪汪的池塘挂着雪霜结了冰,封存一整年的喧闹。
大雪奔了一整晚,追着久违的北风呼呼啦啦摧枯拉朽,穿透平日里虚掩的大门,在堂屋里卷起阵阵小旋风,掠过八仙桌上的碗碟冰凉刺骨,红漆木门吱呀作响,草草吃完晚餐,妈妈又点起灶台烧热水,催着我们姐弟几个赶紧洗漱,又找出了箱子里的厚棉被,盖上一层牙关哆嗦,再盖一层,又感觉会喘不动气,于是,老妈找来透明玻璃装上热水放到棉被窝里来取暖。玻璃瓶是象牙白橡胶内盖,瓶子原本用于装生理盐水的注射液,家里因密封性好,很多人家都会从卫生诊所里带回几个留做冬天备用,雪花飘落气温一降便排上了用场。
滚烫的热水瓶得用枕巾包住,否则会烫伤皮肤,但是水温也降得快,到大半夜基本就成了一个冰疙瘩了,这冰疙瘩藏着在被窝,不知道被踢到哪个角落,一不小心做梦蹬一脚,嗖嗖嗖地透心凉,似冰凌穿刺,从脚板心一直窜到脑门顶,冻透了,梦也醒了,脚嗖地一下把冰水瓶踹出被窝,结果人在被窝里蜷缩得更厉害了,那时候我们小孩子就嘀咕着武侠世界的缩骨功大师是不是曾在冰雪世界历练过,电视上的招式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第二天,睁眼时,天已大亮,屋顶白了,光秃秃的树枝也挂上了白色厚围脖,冬天也是一个大嘴怪吧,它吞掉了东风桥胖的麦田,收敛了全世界的绿和灰,屋前的道路早已没了影踪,所有的静止不动的东西全被它施了魔法铺上了厚实的白毯。
弟弟想偷懒不起床,爸爸直接掀掉了他的被子,说要到楼顶变魔术,弟弟来了精神,麻溜儿地穿上厚棉衣厚棉鞋,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屋顶,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呲溜一下拐过侧门,只听得一声啊!没了声响,我紧赶着跟上,只见爸爸站在白茫茫里,雪已经漫过了他的膝盖,哇—好神奇,弟弟呢?怎么没看到他他的身影?他明明上来了啊?爸爸哈哈大笑,你猜,突然抱起我就把我扔进了雪里,吓坏了,正要大哭,却被冰凉软绵绵的雪包裹住了,好凉,赶紧闭上了眼睛,雪花蹿进了鼻子里,啊秋~鼻子—就被爸爸一把推进了雪堆,一点儿也不疼啊,爸爸,再扔我一次,旁边的跳出来一个雪人,我才看到弟弟也被扔进了雪地里。太好玩了,爸爸又抬起弟弟,把他丢进新的雪地,哈哈哈,弟弟越丢越开心,我也玩得不亦乐乎,半上午时间,爸爸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原来下雪不冷啊,真正冷的时候是冰雪化冻的时候。乡村土路崎岖坑坑洼洼,阳光抚过的地方冰雪消融得快,白雪退场,翡翠般的麦苗生机盎然。背阳的地方则是湿滑阴凉,一个健步滑出几尺远,经常有孩子在那些地方摔跤,身后是伙伴们的调侃嬉闹。
儿时故乡的雪是恣意欢腾,珍藏在记忆宝库。
等到慢慢长大,远离故乡到了北方,发现北方下完冬雪不太一样。
北方的冬天室内装的地暖,两娃子光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打闹玩耍,趴在窗户上数冰花。
大人们在厨房忙着炸肉炸鱼备着年货,男人们盘腿在榻榻米上,聊天饮茶。晚上入睡时一层薄被子就可以了。
成年后冬天回老家就是另一番体验了,冬天没有农活,户外阳光普照,大家都悠闲自在,有搓麻将的,有三三两两对坐嗑瓜子唠闲嗑的。
老人小孩都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太阳光照到哪,人群就挪动到哪。
等到渴了找水喝,再走进室内,不禁缩紧了脖子,屋内比屋外冷,湿气也重,桌上的茶具冰凉似铁,手指触碰,感觉被冰锥扎进了指缝,赶紧收了回来,咬着牙,倒上一杯开水,捧在手中,手才暖和过来。
太阳藏起来了,人们也开始回到室内继续备年货。
卤菜卤鸡卤藕全套卤货,特别是卤鸡肉,整只卤的,掰下两条鸡腿,递给小孩子。他们大口大口的吃开了,汁液顺着随便烫到衣领上也没在意,随手一抹接着吃。
得了,两孩子午餐省了。
等到晚上睡觉时,床上的被子感觉随时会拧出水,还好提前给家里装了空调,制热模式下,空调开到最大档,可仍然抵挡不住冰冷的寒意。
晚上最艰难的是上厕所,情愿憋着也不愿意跑出被窝。
就感觉最遥远的距离就是床与卫生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也不敢迈出那试探的一步。
而今常驻北方,北方的冰雪竟也似乎面临着失业,北方海城的冬雪没了汹涌的气势,冬雪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