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东尼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事迹。
法语班开课第一天,杨嘱咐我说,千万不要理你们班的渣男钱宝德,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跟他讲。
忘了说了,钱宝德就是东尼,东尼是法语课上的练习名。
一个院系的,不讲话好像也不太好意思。不过,好在,课上我跟他坐的很远,课下也没有接触机会。
第一次课上,东尼很积极,作为班里唯一的男生,主动擦黑板帮大家打水,充分发挥了体力优势。课间也积极地努力跟大家打成一片,讲些冷冷地笑话什么的,有的不是那么贴切,但是,大家都还可以接受。
几次课下来,东尼一直尝试跟班上的漫画少女套近乎。一下课就围过去,叽叽喳喳说些热闹的话题。漫画少女,因为有法语基础,课程学的轻松,又活泼搞笑,在班里人气很高。
事情的转机,好像是从第三次课上开始的。漫画少女来到教室后,说东尼周末一直发信息,不理睬就狂打电话,还经常问同一个问题问好多遍,简直神经病一样。其他几个同学,也都表示有同样的事,简直跟骚扰一样,早就烦死了。
我没敢说杨对我的叮嘱。
班里人数本来是双数,虽然大家都不乐意跟东尼同桌,但谁来晚了,也只能无奈凑合。谁知,几次课后,班上的孕妇姐姐就休假了,从此,再没有人愿意跟东尼坐同桌了。好多课堂练习,需要提前准备,东尼没有搭档,既没法准备也没法在课上参与。老师督促了几次,建议他跟其他同学一起做准备课堂表演,也终是无果。
有次上课,我去晚了,坐东尼后面。学习新单词前,老师照例提问上次课的单词。大家按次序读,轮到东尼时,我看到他桌上摆满了法语词典、课本、电子词典、笔记本……可东尼始终结结巴巴开不了口,每个单词都读的犹犹豫豫。那都是些很简单的词汇,从开学就开始学的,不可能不会。下一个就是我,我既不解又着急。
实在没忍住,有的单词我就提示下东尼,他就稍微有了点自信。
其实,他不是不会,是一种紧张,而他的紧张,不只是对于知识的不自信,还有一种天然的怯弱。尽管他高高胖胖,声音洪亮。
下课之后,他啰嗦几次向我表达了谢意。
举手之劳,说声谢谢,礼尚往来,也无不妥。
当天,在餐厅吃饭,又碰见了东尼。他端着餐盘走来,用带点夸张的熟络,对我旁边的杨说,咱们小老乡人不错,帮了我好多。
我怕杨嘲笑我,摇摇头,也没做更多解释。
但是,自此,他仿佛将我视为贴心伙伴,下课的时候会猛然把包里的火腿肠放我面前,说你吃吧,谢谢你。或者是,总是在老师讲课的时候,不停地问我,老师刚讲的是什么……
忍无可忍,一是不想被大家归为他的同类,二是他实在是很烦人。
我刻意地开始回避,像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好在也并无滋事。
学期末,madameDing开始让大家准备考试,因其素来对人严苛,且批评人不留面子,在东尼向其反映自己没有合适搭档的时候,她就用不屑的语气呵斥了东尼。东尼不服,趁课间休息时,在茶水间跟madameDing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将madameDing的水杯打翻,然后又一拳打在了茶水间的玻璃上……
那天之后,东尼来到班里更加被冷落了。课上老师讲的所有话题,大家都能暗示性地联系到他,老师常常不懂我们的哄堂大笑。甚至,老师在了解到东尼的曲折家庭背景后,也试图劝大家都能宽容包容他。
可是,已然都来不及了。人气高的几个同学似乎牢牢掌控着班里的氛围,每逢课间,都在讲东尼的各种奇葩事。
终于有天,她们在课间跟东尼吵起来,开始公然指责东尼是怪胎、是变态,东尼表情痛苦,没有还口。
东尼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再来继续学习了,课堂安静了,大家也仿佛轻松了许多。
只是我回头看见东尼空荡荡的座位,总生出一份身为帮凶的恐惧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