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肯忘却古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 《相思》
这些年来,我读到的古诗词里,最让我难过的是,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是夜夜思君不见君,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谅古人说相思,总是提到植物或是风雨。有些话说出来是错,不说也是错,就只能依附在物体上出现,小心翼翼地表达,精打细算地释放,最后求得身外无物的境界。
李白是面向月光和美酒,李煜是面向山河和春水,李商隐是面向锦瑟那五十根弦。王维有红豆,杜甫有茅屋,唐温如有星河,李清照有被西风卷起的门帘。
我呢?
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读了这么多年书,好像每本都见了众生,又好像全都不是众生。好像每本都遇见我,又好像全都不是我。人是分子,情感是化合物,故事是混合物,天地是混沌与秩序的理想国,柏拉图却已经离开我们太久了。
卡夫卡广为流传的那句:“一本书必须是一把能劈开我们心中冰封的大海的斧子”,以前更被“冰封”的严厉孤独,以及“斧子”“劈开”那近乎自虐的勇敢所打动。但如今我想,这一切都基于容易轻轻滑过、看似不在重音区的“大海”。首先要在心里造出这片雄浑广阔的海,那加诸海上的一切,才不至于成为狭隘的疯狂。
不囿于狭隘的孤独和疯狂,是一件非常重要却又困难的事。换句话说,还是要有爱世间万物的能力。哪怕不是去爱人呢,爱月亮爱觥筹,爱春风杨柳,爱秋夜桂花,都好。就算玫瑰能杀人放火,它也能救死扶伤。
不要停下来,不要颓败,更重要的是,不要害怕。去爱,去恨,去得到,去失去。虽然我也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但是一定要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地抵达,才有机会知晓。
况且对一个人纯粹的喜欢是有的,那种感觉有点像在美术馆看梵高的画:无关控制、占有、索取,喜欢本身即为目的,如饥餐渴饮一般的需要。
这种喜欢,被古诗词无数次映照在世间万物上。他们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们说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们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他们说,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他们提到了沧海巫山,云水红豆,月华梦境,却常常偏不说一个爱字。不说,有时候可能比说出来,更加悲壮和惨烈。是明知道得不到,是明知道会逝去,是明明全都知道,依然沉沦。
是否沉沦我并不在意。尽管已不再年轻,我依然不希望生活轨迹运行在可预见的轨道上。有的人需要这种安稳,而我喜欢惊涛骇浪。不到身心完全笃定的时候,不会认命。
《诗经·郑风·将仲子》里说,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有所畏而不从,有所爱而不忍,最爱不过是又怕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