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达走的路已经证明了言传的无用,他再求悉达多用语言来帮他证悟,自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悉达多用身教的方法,帮乔文达实现了顿悟,而让乔文达顿悟的魔法,其实是悉达多的爱,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爱,是佛陀没有教授过的,但悉达多说,佛陀是懂得爱的。
,悉达多最后悟到,智慧是无法言传的,圣贤之言对求道者来说可能只是空洞的废话,你以为你明白的道理,其实你并不明白,只能亲自去经历体会才能真明白,获得真智慧。正所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说,世尊,请原谅我冒昧跟您说这番话,我觉得您的法义堪称完美,你将世界解释为一套充满因果的永恒的链条,世界在你的法义中是如此清晰,你的法义无可辩驳,完美无瑕。不过,这一切也并非真的完美无瑕,它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你是通过自己一生的探索、深观、禅修、认知、彻悟而得道的,而不是通过法义!事实上,没有人能通过法义得到解脱!如果我皈依了您,我担心我只是表面地获得安宁和解脱。因此,“我要继续我的求道之路,并非去寻找更好的法义,而是为了摆脱所有的圣贤,所有的法义,独自去实现我的目标,或者,去幻灭。”
这时候,佛陀对悉达多说,“你很聪明,但要提防不要太过聪明。”
。第二是关于自我,或者说人生境界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黑塞和荣格相遇了。所谓“认识自己,成为自己”也有一个艰难的过程,人要从小我走向大我,从ego走向self,也就是自性,达到人格的完善。总之,无论求知还是做人,在这本书里,都是同一件事,都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但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你走完这条路,你只能自己去走。
我们常说,“言传身教”,如果说世人敬仰的世尊佛陀乔达摩是擅长言传的导师,那么,这个船夫瓦稣迪瓦就是一位擅长身教的导师。几十年来,他没有任何有体系的教义,却一直在点化众生,渡千万人过河,也就是渡千万人到智慧的彼岸去,这和佛陀的宣法授业是殊途同归的。
他从来没有忘记佛陀乔达摩,他对伽摩拉说,世上大多数人都像落叶,在风中飘摇,最后归于尘土,而极少数人却像天边的星,沿着内心的律法和轨道运行,没有风可以动摇他。
他悟到了我们任何一个求知者都会遇到的悖论,那就是,智慧是无法传授的,能传授的只是知识。要获得佛陀那种圆融通达、“无所模仿”的智慧,只能亲自去经历一切,探索一切。
这一次,他在凡人的痛苦中悟道了。他再次倾听河水,这一回,他听出了他人的痛苦。他看到自己出家后父亲的失望和孤苦,看到自己的儿子面对俗世诱惑的焦灼,明白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前人的错,后人仍会再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给他人带来创伤。这次,他真正从心里明白了众生皆苦。于是,他不再舔舐自己的伤口,开始悲悯众生。
悉达多从河水中听到了整体和统一的声音。他明白,并不存在对立的二元,一切都圆融地交汇在一起,正如河流。他听到河水中永恒的安宁,对河水来说“时间并不存在”,只有当下,而生活也是一条河,就像这河水,永恒又常新。因此,轮回并非佛家所说,是苦难的重复,而是一次次的新生。
此时,悉达多的自我融入统一之中,天人合一,圆融完满。
这也必将是一个需要“圆融统一”的时代,一个需要“禅”的时代。
把一切置于自身的理性观照之下,以理性的精神引导自我走过世界,走过生命,走过一切心与物的形相,从而达到物我一如的解脱境界。
钱穆论中西文化之异同说:中国是诗的文化,而西方是戏剧的文化。
僧人问:达摩未来此土时,还有佛法也无?崇慧禅师答: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古德云: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然而这自我,这最深处,这终极永恒又在何处?
“汝之灵魂即宇宙。”
征服了旧的渴望,又会感到新的渴望。
抛却一切心识之相。
那最根本的大事——道中之道,我们没有找到。
一个人固然找到了逃避的方法,固然得到了短暂的休憩和平安,但一旦从幻梦中醒来,他就会发现一切一如从前。
那只不过是在逃离自我,只不过是对自我所受苦难的一种短暂的逃避,只不过是针对生命荒谬与痛苦的一副暂时的麻醉剂。
找到了在长时间修行中逃离肉体并宅于非我之境时所找到的感觉。
这世界令人厌倦,生命之路艰难,而此时却似乎出现了一掬希望之泉,似乎传来了一种新的讯息:温暖而令人感到慰藉,充满了美好的承诺。
她平和的表情既非欢喜,亦非忧伤。她仿佛从内心发出温和的微笑。她静静地、安详地走着,带着一种隐隐的微笑。她的面容,她的步态,她安详的俯视的目光,她安详的低垂的手臂,以至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显示着宁静,显示着圆满,无所依循,无所寻求,映射出一种永恒的光明,一种无止息的平安,一种无懈可击的宁静。
她那完美安详的举止和宁和的仪态,其中没有追寻,没有依循,没有勉强——充满了光明与安宁。
对于他来说,似乎她的每一根手指的关节之后都充满教义,她身相的每一处都在言说、呼吸、散发和放射着真理。
从未如此敬仰过一个人,也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
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声音也同样的完美、平和,充满安宁。
她言谈沉静,安宁,澄澈。
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声音——如光之运行,如夜之星辰。
我无权去评判他人的生活,我只能为自己作出判断。我必须选择或抛弃。
我担心这只会停留在表面,我担心我会欺骗自己,认为自己已然心灵平安并得到了救赎,而事实上自我却在继续存在和生长。
我存在,而且我是惟一的不同于任何其他人的独立个体。我对世上万有所知最少的恰恰是我的自我,恰恰是我。
之所以对自我一无所知,之所以我对我来说一直如此陌生与未知,只因为一点,只由于这惟一的原因——我害怕自我,我在逃避自我。
我欲求摧毁自我、摆脱自我以便在自我未知的最深层发现万相的核心,即生命、神灵或绝对终极之物,而正因为如此,我却一路丢失了自我。
意义与实在并非隐藏于事物的背后,而是寓于事物自身,寓于事物的一切现象。
一瞬间,当周围的世界在他心中融解并消退,当他像太空的一颗恒星一般孤独地伫立,一种冰冷的绝望感吞没了他。但是,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地成为他自己,这是他觉醒之最后的颤栗,这是他新生之最后的阵痛。
佛陀的智慧和秘密不可传授,佛智不可说,无法言传等等——这一点在他觉醒的刹那间才有所经验——他现在才真正开始体会。
他必须要经验自身。
人只应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屈从与任何外力的驱使,并等待觉醒那一刻的到来。
人可以从一条河学会很多:天道循环,人有朝一日也会回转。
因为这些都属于他自身,而只有当他心甘情愿,他才会付出他所想要付出的。
人人都获得,人人都付出。人人都付出他所拥有的。生活就是如此。
他看到世人如无知的孩童,如动物般地生存,这使他既羡慕又鄙弃。
有时他允许自己稍稍受骗。所有这些以及玩弄这些所投入的激情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正如他的思想曾为诸神与梵天所占据。
他非常愉快,有时也有快乐的体验,然而真正的生活都与他无缘。
他真正的自我与他的生活彼此隔绝。有时他会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他也希望自己能以真正热切的心情来分享世人孩童般的日常生活;他也希望自己真正参与到世人当中去,真正过着世俗的生活并享受其乐趣,而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你很像我,你的确与众不同。你的内心总有一处宁静的圣地。
大多数人都像一片片落叶,在空中飘浮、翻滚、颤抖,最终无奈地委顿于地。但是有少数人恰如沿着既定轨道运行的星辰:无常的命运之风吹不到他们,他们的内心有着既定的航程。
世人对自己的生活所持的那种重大感,他们深刻的欢乐与忧伤,以及那种永恒推动他们去爱的力量所带给他们的焦虑而甜美的幸福。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崇高的目标,没有任何心灵的渴望,没有任何精神的升华。
意味着“一切圆成者”或“圆满”的神圣的唵字真言。
表象的世界流转无常。表象之轮旋转极速。无常之物须臾变灭。
如婴孩般独立于天地之间,我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也一无所学,又一次赤身裸体,空无所有,无知无识地立于世上。
万事万物在与你一同回落。一切形态皆为无常。
万物的圆融统一。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快乐正从自心中升起。
而我所逃离的地方永远充满了一种怠惰无度的气息。我也因为自己竟在那可怕的世界中沉溺如此之久而痛恨自己。我终于结束了那种自我鄙弃,结束了那种荒谬空虚的生活。
“亲身经历尘世了解的一切是件好事。”
(只有经历了才会去消除,只有拥有过才会有失去,譬如没有过尘世凡俗的生活何来脱离尘世一说?只有经历了苦难才能自我救赎。)
他钟爱地凝视着流动的河水,澄澈的碧波,凝视着水面荡漾的奇妙图案中晶亮的波纹。水面如镜,映出湛蓝的天;串串白亮的水泡从水底升起。河水以千万只眼睛回望着他——碧绿的,洁白的,透明的和天蓝的。这条河让他如此迷恋,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听见那觉醒的自心之声在对他说:“爱这条河,留在它身旁,向他求教。”是的,他的确想求教于它,聆听它的教诲。他似乎觉得,无论是谁,只要他理解这条河及其秘密,都会理解得更多,都会理解许多秘密,以至于理解一切万有的秘密。
他看到河水无间断地流转不居,而同时却又恒常不变地存在着;河水永无适变却又刻刻常新。
拥有一位能够如此投入地沉浸于他人的生活之中、如此投入地沉浸于他人的追求与悲伤之中的听者是多么美好。
你已然学会应当勉力走向低处,沉沦并寻求那最深的底层。
他尤其学会了倾听的艺术,学会了以一颗宁静的心灵、一种期盼而宽容的心境去倾听,抛弃一切欲望和激情,抛弃一切评判与见解。
他们偶尔也彼此交谈几句,但往往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寥寥数语。
河水在同一时刻无处不在,无论源头或河口、或瀑布、渡口、水流、海洋以及山脉间;同时,河水只存在于当前的时间中,并非过 未来的影子。”
我的生命也是一条河,少年的我、成年的我和老年的我只是由于幻象而有分别,而并非由于现实而有分别。
过去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万法皆如,俱入目前。
有时他们会产生同样的想法,或是关于前一天的谈话,或者关于他们所关心的某一行客的命运和境遇,或关于死亡,或关于彼此的童年;而每当河水同时传送给他们福音,他们会彼此相视,同时思索同一问题,对同一答案同时感到欣喜。
对于一个真正的求道者,如果他诚心企望得到觉悟,他就不能接受任何教义。然而一个得道者却可以认可任何道路和任何目标,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与千千万万住于永恒、通于神明的圣贤们分离开来。
他忽然为一种一切存在于此刻的感觉所征服。此时,他更为真切地感觉到每一生命不可摧毁的本性,感觉到每一瞬间的永恒。
宽和胜于严苛,滴水胜于岩石,仁爱胜于暴力。
难道仅仅因为你期望你的幼子免于悲哀、痛苦和幻灭就可以使他得以幸免吗?然而即使你为他死十次,也不能丝毫改变他的命运。
他何曾读一个人如此彻底地奉献自己的心?他何曾对一个人如此深挚地爱过?爱得如此盲目、如此痛苦、如此绝望而又如此快乐?
他的确从未对一个人爱到完全投入自我以至于忘却自我的程度。
他爱着他人,为其受苦,由于爱而痴迷,为爱而盲目。在他的生命中,他初次体验到了这迟到的最强烈、最奇异的激情;由于这种激情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也得到了升华。在某种意义上他获得了新的内容,生命变得更为充实。
年轻浅薄的女人对于饰物以及男人的赞美那种盲目而急切的追求,所有这些简单、渺小、愚蠢却又如此强烈、如此激情勃发、充满生命力的冲动和欲望,对于悉达多不再显得微不足道。
除了一点小小的例外,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节,普通人具足一切圣贤和思想家所拥的素质。而这一例外不过只是对于所有生命圆融统一的认识。
尘世的人们在任何其地方面都与思想家们平等无二,而且往往更为优越。正如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野兽的那种执拗不屈的行动往往显得比人类高明。
对于智慧的真正涵义以及他所长期追求的目标所达成的理解。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心灵的觉悟,一种在生命的每一瞬间思索、感受和体味万物圆满如一境界的能力或称隐秘的技艺。这种想法在他的自我之中缓缓成熟起来,这也正是在维稣德瓦衰老的孩子般的面容上所体现出的:和谐,对世界永恒圆满的体悟,莞然微笑,万物的圆融统一。
任何体验如果未达到极致并终归寂灭,都会重新出现,悲哀总会回归。
他感觉到自己的烦恼、焦虑和隐秘的愿望向维稣德瓦流泄而去然后又再度回返。向这位听者披露自己的创痛恰如在河水中洗浴,直到创伤和灼痛变得清凉并消融于河水之中。
他感到这位默然不动的听者正如一棵承接雨水的大树一般接受他的忏悔。
他越发意识到一切万物都那么自然而严守秩序。
当悉达多不再沉湎于自我,不再沉湎于自己的痛苦,这种对维稣德瓦认知的变化攫住了他。他越是意识到这一点,这种变化也就越显得平常,他越发意识到一切万物都那么自然而严守秩序。维稣德瓦长久以来几乎一直如此,只是他没有明确认识到自己。事实上他自己与维稣德瓦并无不同。他觉得他现在对待维稣德瓦正如世人对待诸神一般。而他也感到这种感觉不会持久。在他的内心,他已经开始与维稣德瓦告别。
所有人的形象都融入不息的河水,河水包容了所有人的追求与渴念,欲望与苦难。于是河水之声也充满了渴求,充满了刺心的痛楚,充满了无餍足的贪欲。
每个人都执著于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目标所困扰,每个人都在经受痛苦。所有目标都终将达成,而每一目标之后都必有一种新的目标出现。
他变得极为专注,完全投入,心内虚静无物,而万物尽入此心。
所有的音声,所有的目标,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善与恶,悲伤与欢乐,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统一的世界,所有这一切共同交融成万物奔流不息的进程,所有这一切共同谱成了生命永恒的旋律。当悉达多凝神倾听这万音交响的河水之歌,当他不再着意分辨悲叹与欢笑,当他的心灵不再执著于任何一种特定的音声并不再任其占据他的自我,当他倾听所有的一切,倾听圆融与统一,正当此时,那宏大的万音交响之歌只包含一个字“唵”——圆满之音。
这种智慧已然最终达到了圆成,委身于时间与生命之流中,随流而下,充满慈悲与同情,与万物和谐如一。
也许您追寻过多,也许您追寻的结果是无从寻见。
当一个人有所追寻,他只会看到他追寻之物。他之所以无所发现、无所获得,是因为他只专注于他所追寻之物,因为他执迷于自己的目标。追寻意味着有了目标,而寻见则意味着自由、包容,摒弃一切目标。尊贵的人,您也许的确是一位追寻者,由于您的追寻过于急切,您没有看到许多眼前的事实。(迷失自我)
有时,在一日之内或一个时辰之内,我会体验到智慧,正如人们从内心感受到生命。我有过许多思想,但我觉得很难对你讲述。然而有一种思想给我很深的印象。侨文达,即智慧无法言传。(只能通过自我寻觅去证得,很多东西无法说出,无法用言语去表达那种感受,这并非词穷学识浅薄层面的,而单纯就是指智慧无法言传。)
知识可以传授,但智慧不能。人们可以寻见智慧,在生命中体现出智慧,以智慧自强,以智慧来创造奇迹,但人们不可能去传授智慧。
每一真理的反面也同样的真实。比如说,只有片面的真理才能形诸于言辞;事实上,以语言表达或思维的一切都只能是片面的,只是半个真理而已,它们都缺乏完备、圆融与统一;当佛陀世尊宣讲关于世界的教义,他不得不把世界分为轮回与涅磐,虚幻与真如,痛苦与救赎。人别无选择,对于那些要传授教义的导师们来说尤其如此。而世界自身遍于我之内外,从不沦于片面。从未有一人或一事纯属轮回或者纯属涅磐,从未有一人完全是圣贤或是罪人。世界之所以表面如此是因为我们有一种幻觉,即认为时间是某种真实之物。时间并无实体,侨文达,我曾反复悟到这一点。而如果时间并非真实,那么现世与永恒,痛苦与极乐,善与恶之间的所谓分界线也只是一种幻象。
我们必须认识到隐藏于你、我以及所有人中潜在的佛性。
世界并非不完善,或者正沿着通向完善的漫漫长路缓缓发展。
不,世界在每一瞬间都是完美的:所有罪孽都已然领受神恩,所有孩童都是潜在的老人,所有的婴儿都已打上死亡的印记,而所有的垂死者必获永恒的生命。一个人不可能认清另一个人已然修到何等境界。佛存在于劫匪与赌徒身上,而劫匪亦存在于婆罗门身上。在极深禅定之中,人可以除灭时间并同时经历所有过去、现在与未来,于是一切皆善,一切完美,一切即梵。因此,我认为一切的存在皆为至善——无论是死与生,无论罪孽与虔诚,无论智慧或是蠢行,一切皆是必然,一切只需我的欣然赞同,一切只需我的理解与爱心;因而万物于我皆为圆满,世上无物可侵害于我。我通过我的灵魂与肉体得知,我之堕落乃为必需,我必然经历贪欲,我必然去追逐财富,体验恶心,陷于绝望的深渊,并由此学会去抵御它们;学会热爱这个世界,不再以某种欲愿与臆想出来的世界、某种虚构的完善的幻象来与之比拟;学会接受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热爱它,以归属于它而心存欣喜。
这是一枚石子,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它也许会化为泥土,泥土中会生出植物、动物或是人。我以前或许曾说过:这石子只是石子,毫无价值,属于玛耶女神的空幻世界,然而或许因为在变易之轮中它也有变为人或是神灵的可能。所以这枚石子才具有某种重要性。这或许是我曾经沉湎于时间之流而有过的想法,但是现在我认为:这石子不仅仅是石子,它同时也是动物、神或佛。我不因为它变换的可能性而尊敬它,爱它。而是因为它久远以来即包容了一切万物,而且永远涵摄万物。我爱它正是因为它是一枚石了,因为现在此刻它向我显现为一枚石子。我在它的每一细微的纹理和孔洞中都看到了价值与意义。它的灰与黄,它的硬度以及敲起来的声响,它表面的干与湿也同样显示着神秘与价值。有些石子摸起来像油脂或肥皂,有些看起来像树叶或沙子。每一枚石子都与众不同,并以各自独有的方式祷念着圆满的“唵”字真言。每一石子皆为梵。同时,不管是像油脂或肥皂,它又仅仅是石子而非其他。这正是使我喜悦之处,这正是奇妙而值得礼敬之处。
——可我不想再谈下去,言辞不能很好地表达思想。思想一旦形诸言辞即刻就会有所改变,有所歪曲,有点愚蠢。对一个人显示着价值并充满智慧的词句对另一个人也许是一派胡言。
我可以去爱一枚石子、一棵树或一片树皮,这些都是‘物’。一个人可以去爱世上之物,但一个人不能去爱词句。所以教义于我毫无用处。那些教义没有软硬的感觉,没有颜色,没有尖角,没有气息和味道,它们只是一些词句而已,可能就是这一点阻碍你得到内心的宁静。也许世上词句过多,因为甚至连救赎、德行、轮回与涅槃都只是词句。
涅槃并非实在之物,世上只存在涅槃的名相。
涅磐不仅仅是一个名词,我的朋友,那是一种思想。那也许是一种思想,但我必须承认,我并不过于区分思想与言辞。(思想也得通过言辞表达出来)
爱是世上最重要的。
惟一重要的就是去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去鄙弃它。我们不应彼此仇视,而应以爱、赞美与尊重来善待世界,善待我们自身以及一切生命。
我理解你,但那恰恰是世尊所说的虚妄之相。但宣讲宽容、克已、慈悲、忍让——却没有爱。他禁止我们缠缚于尘俗之爱。
我知道,我发觉我们已然陷入了语义的迷宫和言辞的冲突,我并不否认我刚才有关爱的言辞明显与乔答摩的教义相对立,这就是我如此怀疑言辞的原因。我知道这种言辞的冲突是一种幻象,我知道我与乔答摩和谐如一。
他看穿了一切人性的浮华与无常,却仍然如此热爱人类,并奉献自己的一生专为饶益与引导世人,他怎么会不懂得爱呢?从他身心散发出的绵绵不绝的气质与光辉,给所有生命及存在以无尽的温暖与安慰,不就是我所说的爱吗?同样,对于这位伟大的导师,我认为他的行为比言辞更能表达他的教义,他的生平事迹比他的教义更直接更具有感染力,他的姿仪比他的言论更打动人心。并非由于言论与思想,而是由于他的生平与事迹我才认识了他的非凡慈悲,他的气质与光辉让我们融为一体。
当对他言论的某种轻蔑与对他人格的强烈的尊崇和爱戴在心中彼此冲突时,奇迹发生了。(彼此冲突时也彼此发生)
他看到所有这些脸庞与形象以千万种方式彼此联系,彼此扶助,彼此爱恋,而同时却又彼此仇恨,彼此毁灭并重获新生。每一形态都终归形销,都是无常世界中苦难而充满激情的存在;然而它们却并未死去,它们只是在不断变幻,不断再生,不断以新的形态出现;只有时间作为不同形态之间联系的纽带。所有这些形态都经历暂住、流转与再生,此交汇并融合,而在这一切之处永远回旋着某种稀薄、虚幻却又无可置疑的存在,像一层薄薄的冰或玻璃,像一层透明如水的躯壳、外形或面具——而这面具正是侨文达在那一刻所吻的悉达多微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