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在了,我们该去哪里寻觅乡愁?

发小的母亲不在了,打电话通知他,他慌不迭的跟单位领导请好假,安置好家里事务,就开车匆匆忙忙往家赶。这是母亲去世以后,他第一次参加老家的白事,心里惶恐的很,以前都是跟着父亲一起,照样行事即可,如今成了自己一人,白事上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样的礼,他心里一点底数都没有。

20多岁时,他就离开了老家,一个人出门闯荡,靠着父母的帮衬,在城里买了房落了户,老婆在城里上班,孩子在城里出生,大了又在城里上学,他们对老家没有什么感情,在他们的印象里,老家只是一个满是泥泞、偏僻闭塞、连手机信号都找不到的地方,回去更是满心的不愿意。

依着老婆孩子,他只是逢年过节才回家看看,到几家关系比较近的乡邻家坐坐,给年长的长辈们礼节性的磕上一个拜年的头。

父亲在世时,每每过年,他都是跟着父亲和自家叔叔大爷们一起,在村里走上一遭,把该走到的门户都串上一遍,给年长的长辈们一一磕头,这是老家过年的风俗。那时候,他的父亲是家族里的老人,叔叔侄子们都听他的,谁家去了谁家没去,谁家能去谁家不能去,父亲心里都有一本账,也常常给他们家里的这些后生们念叨,家里新近有人过世的,过年时人家是闭门不起早的,就不用去磕头了。其他的,只要家里有人,一定要走到,哪怕不磕头,见个面也好,不能折了礼。那时候还小,懒得去听,叔叔家跟他一样大小的兄弟才不去听那些呢,他们有他们那代人的话头儿。

二爷三爷相继去世后,五年前父亲也突然病重,病床前,父亲拉着他的手,用微弱的气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虽然没听清楚,但是只是点头,他要让父亲知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让父亲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后来,母亲告诉他,父亲是让他常回老家看看,别忘了乡邻间的礼性。

父亲去世后,他成了家族里的老大哥,每年过年,他带着家族里的兄弟侄子辈一起走街串巷的拜年磕头,他一直记着父亲的教诲,提前都从母亲那里打听好情况,问清楚哪些门该去,哪些门不能去,弄明白辈份称呼,不能叫比他小的兄弟侄子辈们笑话。离家20多年,每年回老家拜年都有不一样的感受,老辈人一个个离世,能进门磕头的户越来越少,家族的队伍却越来越大,一年比一年多,由曾经的10几人到如今的20几人,走在街里,浩浩荡荡,看着后辈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他知道自己真的是老了。值得庆幸的是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还能让他找到当孩子时的感觉。

父亲去世后,他有心把母亲接到城里去住,可母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她放心不下老家的几亩地,放心不下圈养的几只鸡,其实,他知道,母亲只是不想离老家太远,因为父亲在那儿,她大半辈子的忙碌都在那儿,她的乡邻四舍也在那儿,她不舍的离开。权衡折中后,他答应母亲只要有时间就回来看她。

县城离家里100多里,回趟家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最初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一个星期回一次,他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冷冷清清,一周回一次坚持了大半年,母亲嫌他来回跑、累的慌,不让他回的那么勤,后来他就一个月回一次,再后来由于工作忙,虽然不能每月按时回,但只要有时间他就回家看看,有时是提前打电话告诉母亲,有时是突然袭击,给母亲个惊喜,落母亲满嘴甜蜜的嗔怪。有时天晚了,他就睡在老家的土炕上,跟母亲聊上半晚上天,无论在外受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只要回到老家,看到母亲,喊上一声娘,一切不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在他看来,母亲就是一块宝,一剂药,无价却最见效。

母亲是患癌去世的,发现时已到晚期,医生不建议再动手术,在医院住了些日子后,母亲无论如何要回到老屋里,其实那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病情,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了。那段日子里,他请了长假,专心陪在母亲身边照顾,母亲也没再赶他走,只是她比平时里更忙,她领着他来到自家的祖坟,一起给父亲的坟头添土,一一给他指清了二爷、三爷等人坟头的位置,叮嘱他即使不在老家住,每年清明、十月一记得回老家上坟;回到家,母亲又告诉他自家宅基地的尺寸、四个灰橛都在哪儿,邻居家盖房曾借了他家一尺地,灰橛在他们房子的下面,以后再修房盖屋千万记住不能打吵子;父亲住院时,从后院张婶儿家借了2000块钱,手头宽裕了记得还上,等等等等。每听一句,他的心就疼一下,越听越难受,他知道那是母亲在交代后事,母亲哪一天走了,就没有人再知道这些事了。

病来如山倒,母亲出院后在家里足足忙活了一个月就支撑不住了。弥留的那个晚上,他一直守在身边。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别荒废了“老屋”,别忘了乡邻,记得常回来看看。母亲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一阵痛心的哭嚎,他知道,老家的亲娘从此以后是真的没了,他的老家连同他的亲娘在他的心里也跟着一起坍塌了。是啊,有娘还是家;娘不在了,他连个归宿都找不到了。

母亲的葬礼办的简单又隆重,虽然他打小不在家,但是得益于父母在世时结下的好人缘,村里家家户户都出了人来帮忙,丧事完毕后,村里管事的长辈李五爷把他叫到相亲们跟前教诲了一番,“父母虽然不在了,但老屋还在,不管以后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以后有啥事,记得给相亲们说一声”,他一脸泪水的跪下,给所有的乡邻们一一磕下了响头。

驱车一个小时赶到家里,跟发小见了面,到灵堂前行了礼,一切都是按照母亲生前的交代完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吊唁完毕,村里的乡邻都过来给他打招呼,他一一敬上香烟,足足撒完了两包玉溪。

一切停当后,他回到他的老屋,用母亲留给他的钥匙打开已经生锈的铁锁,才半年没回,老家的院子里已经冒出了杂草,老屋也显得有些残破了。堂屋里,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土,方方正正的桌面上,还有老鼠爬过的脚印。想起儿时在老屋里自在的玩耍,想起跟父母亲曾经的一幕幕,他心里一紧,泪水忍不住的溢满眼眶。

“爹啊,娘啊,儿子回家看你们了!”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只留他一人无声的抽泣。

年少不觉家乡好,年长方知乡愁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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