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鲁迅《故乡》改写。

（1）

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看上去没有一丝活气，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带着心情看风景，把自己故乡的景色也都看坏了吧。

不过，赶着这深冬的鬼时节回来，也确实很不是时候，天气真的太冷了，都快鸡巴冻死，这个倒是十分真切的。

唉，又能怎么办呢，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回来了，想想自己也都吓一跳，感觉自己也真的是一个挺狠的角色。

而且，想想还有一丢丢悲哀，这次回来竟然还是迫不得已，直接是来和此地永别的，就是赶着回来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赶紧跟下家把过户的手续都办了，把钱收回来，然后把老人也带走，到那个可以天天打笔仗，顺手收点外快的，混口饭吃的地方定居。

就是这回乡的路途真的有点太远了，跑一趟就要2000多公里，再来回就要4000多公里，而这个也是千真万确的，不是我又凭自己的什么个人主观意志或者感情色彩，随便瞎哔哔。

罢了罢了，还是把各种不良情绪都暂且放下吧，不许再悲哀了！

不然，读了那么多年书，而且早到了不惑，还弄得像个非常我执的，或者搞得像那种还很庸人自扰的，也挺丢人。

（2）

对了，母亲说，这次回来，闰土会来看我。还问我记不记得闰土，说就是以前在我们家做事，给我们家干活的那个章老头的儿子，年纪跟我差不多的。那时章老头把他从乡下接过来，在我们家呆过几天。那小子还带我一起抓过鸟雀的。

哦，闰土，母亲一说，我就记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我的脑海，就会忽然跳出一个非常诡异的画面：深蓝的天空，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种着一望无垠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但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那个少年，就是闰土。

唉，这个老兄，当时我认识他时，他还只有十来岁，那时我们都还乳臭未干。

记得，那时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都还像呆瓜一样的时候，从农村来的他，已经像是那种野生的了。

冬天，他会捕天上的各种鸟雀，包括稻鸡、角鸡、鹁鸪、蓝背等等，而且也确曾带我捕过一两回。

夏天，他会跑到乡下的海边捡贝壳，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还会和他爹去看西瓜。据说，听到哗哗哗的声响，就知道是獾猪、刺猬、猹什么的在偷瓜了。他就会捏一把胡叉，轻轻走过去，如果看见是猹——那种状如小狗的很凶的动物，便把它刺死。不过，那畜生也机灵得很，通常会闪一下，便倒扑过来，反从他胯下窜走。然后看到它一身的皮毛，是那种油一般的滑……

闰土曾经邀我到他乡下的家里，去玩那些东西，不过三十多年了，我竟还一直没机会去。

而且现在想想，虽然我们已经认识三十多年了，但竟然其实也只一起见过一次，而且只在两小无猜的时候，一块玩过一次。

（3）

听母亲说，闰土现在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脸上刻了很多皱纹，虽然年纪和我差不多，但是看上去已经像个爷爷了。

听母亲讲，他这几年过得挺不容易，前后生了6个孩子。最小的，现在也会打酱油了，已经能够帮家里干点活。

就是家里条件太不好，实在穷，连三餐都很难吃饱，没有固定收入，挣不到什么钱，整个大环境又不好，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真是苦得他像一个木头人。

唉，听母亲这一讲，虽然我也不是混得像马云或者比尔盖茨，但是如果人生是场战役，比较一下，闰土这一生，确实是经济战、文化战、甚至包括觉悟战，应该说是都打败了。只能相信未来，再过二十年，看看下一代了。

就这点来说，虽然我有点哀其不幸，但还是不会用太静止的眼光看问题。像虽然他父亲那代不行，到了他这代还是不行，并不代表就永远不行，只要再耐心等等，也许下一代就行了，或者下一代要是还不行，还可以再看看下下一代。

就像反过来，虽然上一代，我们就比他们强，这一代，他基本上，也是就算坐火箭还是赶不上我们，但是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常胜将军，再搞个十代、八代，等我们都变成那种太祖、太爷了，再一起看看，说不定，那时他们家就横空出世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大救星了，到时，说不定，大家还都得等着靠他们家的小子呢，或者抢着围着他们家的小子喊爸爸。

（4）

就是有点我不太明白，他跟我母亲说，要过来看我，而且听母亲说，他可能还会带着他的儿子水生一起过来看我，我真的挺纳闷，不知道他和水生要来看我什么。

老实说，其实我们也真的不是太熟啊。

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好看啊。

看我什么呢？

难道看我长多高了，一米六了，还是一米七，或者一米八？还是看我现在到底变成瘦子了还是也肥头大耳了，有没有肚子或者胸肌，长发还是短发，板寸的还是大背头，抑或长得帅不帅？

唉，说真的，实不相瞒，也不是我敝帚自珍什么，或者想藏着掖着什么，不给人家看，而是自己真心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看呀，像有时我自己对着镜子照一照，都感觉看得很厌。

像这趟回来，我本来还想低调一点的，就偷偷的溜回来，再偷偷的溜走就好。

不过，说来也有点吓人，听母亲说，不仅闰土、水生他们已经预约了要来看我，包括那些免不了的近处的本家、亲戚也都要一个个、一拨拨过来，连小时候，斜对门那个卖豆腐的杨二嫂，也就是当年人称“豆腐西施”，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也算我们镇上的一个挺奇葩的人物的，也可能会过来看我一下。

好吧，好吧，母亲这样讲的时候，我就想，要看就让他们看吧，要看就让他们看吧，到时我就老老实实，配合一下，摆在那里，和善一点，供大家都来排队参观一下。

（5）

唉，老实说，讲句大家可能有点不太相信的，其实我要是闰土的话，要是那个鲁先生回来，我也是坚决不会去看那个家伙的。

包括，如果我是杨二嫂的话，也不会去。

去干嘛呢，大家都醒醒吧，鲁迅同志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鲁迅了，早已经不是大家过去的那个迅哥儿了。他现在已经是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民主战士，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连毛主席都评价，说他代表了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这家伙，现在看人看事的眼光，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你看他那双小眼睛，要是横眉冷对起来，真的是用目光都可以杀人啊，更不用说，要是不小心，搞点小动作，被他瞥见，随便弄篇文章，写进去，更是要像被投枪或者匕首，射死在上面，而且要是万一再被课本收入，被那些傻不愣登的中学生、小学生，天天背来背去，更简直要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多不好玩啊。

所以，要是我，就算去见，也要跟他先约法三章，讲明了：

鲁迅同志，把笔放下，自己人，可不要乱写！！

不然被他写了，还让他拿去换稿费，可真是便宜他了！！

（6）

坐了一天一夜的车，第二天的清晨，我终于到了家门口。

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头发稀。这两年，仿佛是人到了中年，抑或真的是离开故乡太久了，对这两句真的是体会越来越深。

我进门的时候，母亲一看到我，显得很高兴，不过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也可能这种悲凉，都是大家相互传染的。

不过，母亲说，闰土老了很多，很多年没有看到母亲，我发觉母亲其实也老了非常多。越来越像小时候看到的太婆了。

母亲叫我坐下，歇息，喝茶，然后谈了下搬家的事，忽然冷不防插来一句，说，你先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一下那些本家、亲戚。

母亲这一讲，我心头咯噔了一下，竟一热，忽然转想，好啊，我也去参观一下他们，还有杨二嫂什么的，也是应该的。

我问母亲，现在鲁镇的酒店还能订桌子吧，我想请一下大家，还跟母亲说，到时也叫一下闰土，让他把水生他们，还有嫂子也都叫过来，全家都来，六个孩子都来……

唉，一个人，其实有个六十分，就不能太责备他了，当然，如果有个八九十分，那就可以认为还不赖了，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是一百分，那种什么都用一百分要求自己的，是要评先进的。

而且，虽然这个世界有输赢，人与人看上去有分化，就像我跟闰土，现在又完全成了不同的两类人，但是其实大家也不过是每家每户这样，这家赢几回，那家赢几回，轮流赢一下，只要耐心等待，最后其实每个人还是都可以是赢家，或者每个人其实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赢家。

所以，想开了，其实大家的分别也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了，只要坐在一起，举起酒杯，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就算变成鬼了的，打个照面，一杯下去，大家其实也还都是老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