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刷视频的时候看到曾仕强老先生讲的一段话，是关于婚姻里面的女人。老人家说：女人不需要工作，如果家庭条件允许，等把小孩子教养上学了，再出去工作也不迟。职场上的价值跟家庭教养的价值比一比就知道哪个重要了。尽管这个视频是第一次看，我总觉得这段话之前在哪里听谁讲过。我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说这话的是我的一个俄罗斯女客户。
这个女客户名叫斯维达（按俄语音译，是花朵的意思）。斯维达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姑娘。一头金色的披肩长发，白皙的皮肤，浓密的眉毛，双眼皮，凹陷的眼窝里有一双蓝宝石似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下面有一个可爱的嘴巴。一米六几的个子加上婀娜多姿的身材，走在路上引得人们不禁频频回首。斯维达是做饰品生意的，店开在莫斯科，妹妹负责看店卖货，她只身一人到中国打货已经好几年了。她会说一些诸如：你好，再见，谢谢，多少钱之类的简单的话。
她是一个时髦女郎，无论冬夏穿着总是与众不同，斑斓的色彩搭配着穿在她身上，加上她绝佳的气质，出众的相貌，淡淡的香水味，走到哪个店里都是能迅速博得众人眼球的那一个。有一次进到一个店里，老板自看到她第一眼起，眼睛就挪不开地了，她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头猛得碰到墙壁上发出“呯”的一声才回过神来。彼时的斯维达只顾低头挑货问价格，已然对这种情景早就见怪不怪了，未料挑出的样品送到老板娘面前的时候，老板娘竟恶狠狠说：“不卖！”我俩面面相觑地走出那个店好远，才忍不住大笑起来。
斯维达虽然只比我大两岁，却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男孩的母亲了。她说她十五岁就结婚了，然后跟丈夫一开始到处摆摊过日子，慢慢积蓄多了些后，就租了店面在市场里到处调货卖。从别人那调货利润毕竟有限，后来听市场的人说中国这边的货便宜，就给了那人两千美金让他把她带到了中国。她发现中国的人很友好，饭菜也好吃，东西比莫斯科便宜多了，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第二次一个人再来的时候便不害怕了。
她每次来中国一般都是呆十天或一个星期，所以订货的速度很快。我们忙的中午常常按时吃不上饭，她可以左手拿馅儿饼，右手挑货，边吃边干。有时也会跟着我到市场的食堂里去吃炒粉干，打两菜一汤。她吃饭的速度和她订货的速度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吃完饭还不忘补补妆，画画口红，根本不顾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看她的眼光。常常会有做好的一些货，这个十打那个五打的需要我们自己去店里拿，然后再在一直相熟的老板店里打包，装箱。别看她高跟鞋蹬着，头发散着，干起活来可是一点也不马虎。只见她手里各提一包货，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我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打包时她就把头发往后一拢，皮筋一扎，脱下外套，卷起花裙子，挽起袖子就开始装货，动作干净又利索。她的行为完全颠覆了我之前认为美女只负责美的认知。装箱完毕，她拨通手机通迅录里存的那个叫WANG 的人的电话，说快点快点，王师傅就很快赶过来，把货物装车运到托运部。斯维达告诉我：“她是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和他认识的。她看王师傅人勤快，有眼色，就存了他的电话，把他当做自己的专用货车司机。”王师傅也夸斯维达：“别看这个姑娘中国话不会说几句，但人好的很，能干，热情，每次车费钱都会多给，你不要她还生气。”
晚饭我们一般就不用赶着吃了，斯维达会带我去阿拉伯餐厅吃她喜欢的蔬菜沙拉和奶酪包，喝有特色的黄豆汤。我也会带她去当地的中国餐厅品尝中国菜。在用餐期间我们会聊很多白天工作时没有时间聊的话题。她说她小时候和妹妹，父母住在亚美尼亚，在一次武装冲突中她和妹妹丧失了父母，姐妹俩就相依为命地生活着，直到遇见了她的丈夫后，才在离莫斯科不远的城镇里渐渐安定下来。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创业，从无到有，日子越过越好了，生意也越做越大，他们却离婚了。离婚的原因也没有逃过最庸俗的戏码，出轨。她的眼光好，打的货很快就能卖出去，于是她就经常往返莫斯科与中国，不料她出差的日子便给了丈夫和别人厮混的机会。刚知道时，为了孩子，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的忍耐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变本加厉，那次他直接把女人领到家里被她撞见后，她便提出了离婚。她把店面和里面所有的货给了丈夫，和妹妹又重新开始。我问：“为什么都给了他？”她答道：“那时看到他就恶心，只想尽快的离开，而且货都是她订的，她掌握行情就不怕重新开始。”看着眼前这个说的这么云淡风轻的女人，我明白了，那些内心强大的人，必定是经历过苦难的人。
斯维达来中国的次数多了，我也会带她到家里，做家常饭给她吃。她见我在厨房里一个人忙活，也进来帮我干点活，见她用菜刀快切到手的样子，我就赶紧让她放弃了。她喜欢吃饺子，每次都争着抢着帮我包，看着她包出来的扁扁的像躺在沙滩上鱼干一样的饺子，我就把她赶出厨房，让她去陪儿子玩。儿子从之前的陌生，也慢慢地和这个金发碧眼语言不通的阿姨熟悉起来。我看着俩人操着两国不同的语言，连比带猜的有意思的交流着。儿子给她看自己在幼儿园画的画，这是猫，她跟着念这是“帽”，儿子跳在幼儿园学的舞蹈时，她也跟着在边上扭着。她也会把他揽在怀里给他指绘本故事上的图片，用俄语说这个是乌特嗄（鸭子），那个是汪汪沙把其嗄（小狗）。我做什么斯维达都觉得好吃，看到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也颇有成就感。每次吃完饭，她都不急着走，会跟着我到这到那儿，边聊天边看着我洗碗，收拾，管孩子，直到孩子困了要上床睡觉，她才慢慢起身，依依不舍得离去。每每这时，她脸上都会流露出平时从没有过的一丝落寞。我知道，她这是想儿子了。以前她经常不在家，儿子就由奶奶照顾着，这离婚了，孩子是奶奶带大的，自然不会跟她。一开始她打电话儿子还接，渐渐的，母子之间的感情被时间冲的更淡了。她打电话孩子也不接，更不要说见面了。我觉得斯维达哪都挺好的，唯一让我不喜欢的就是她不守时。约好的时间在宾馆一楼等，她往往迟到。那次我忍不住上楼去她住的宾馆房间找她，想看看这么长时间她到底在干嘛？敲门后她听到是我，便把门上的链子打开让我进去。我关门后，只见一道白影走进了卫生间。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让我自己找地方坐。我看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放满了东西，两个沙发上，其中一个上面放了几条丝袜，外套什么的，另一个堆了一些样品，袋子。床上有书，衣服，被倒空的包和原本在包里的各种小物件，手机，账单，钱，乱七八糟放了一堆东西。衡量了一下，我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小凳子上。刚坐定，她便走了出来，我才看清刚刚看到的白影是什么，原来人家什么都没有穿，就这样赤裸裸的站在了我的面前。虽然之前在公众澡堂里也见过，但她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是感觉到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就好像赤裸的不是她而是我，敢情人家压根没把我当外人。见她依然谈笑自若的样子，我也慢慢适应了。
订货时，我们在市场店面走动着看各种货物。有些时候我会说这个店面里的老板娘的脸色很让人讨厌，不想进去，你自己去看吧！斯维达就会说，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来看别人脸色的，价格合适就买，不合适不买。她让我学着客观地看待问题，不要狭隘。在和她的交往中，她这种心态影响了我。以前有很多觉得不能接受的人或事物，现在已经学会了开放的接受这世间所有存在的充裕。
斯维达有个在中国的阿国男朋友。这个男人是公司派到中国的长驻代表，也是他介绍我和斯维达认识的。斯维达和他的相识纯属偶然。她告诉我，一次吃完晚饭回宾馆时，她在大厅里遇见几个正在喝酒的阿国男人。他们见她年轻漂亮又是一个人，便硬拉她坐下一起喝酒。斯维达当然不肯，拉扯间就用酒瓶子砸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宾馆保安见状就报了警。警察把他们都带到了派出所，因为都是老外语言不通，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她男朋友（当时还不是）的电话，他来帮忙解决了问题。后来两人留了微信，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她男朋友。他有空的时候就跟她一起逛市场订货，他对她很温柔，她也很喜欢他。
工作之余，我和斯维达也会聊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偶尔的我也会向她吐槽一下家庭里的小矛盾，抱怨孩子爸爸的性格耿直，不解风情。她告诉我男人有责任心，爱这个家是最重要的，会哄你开心的男人在外面也会哄别人开心。女人的成就，不是看她工作上取得多少成绩，不是挣了多少钱，而是看她把一个家庭经营的怎么样。家庭永远是女人的第一位，工作才是第二，没有家庭的女人，工作再成功也是空虚的。很多女人都搞反了。她说她当年太年轻，冲动之下离婚了，如果换一种方式现在说不定是另一个结果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让我要好好珍惜，经营好自己的家庭。
有一次女儿的生日，正巧斯维达那天坐飞机从莫斯科来。赶了十几个小时的路，我知道她一定很累了，就让她不要过来，她说女儿的生日一定要来。她在宾馆订好房间放下行李就赶到了我们吃饭的饭店里，她给儿子和女儿都带了礼物，孩子们都高兴极了。吃完饭朋友提出去大舞台看节目，斯维达说她也一起去。大舞台的节目很精彩，斯维达当然听不懂，但也看的兴趣盎然，人家鼓掌她也鼓掌，大家笑她也笑。看了没有几个节目，她说感觉肚子不舒服，要去卫生间，我便带她去了。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她出来，我便进去敲门，她说她上吐下泻，非常难受。我见她，捂着肚子－脸痛苦的出来，走路都困难的样子，便打电话叫了120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她得了急性肠胃炎，要输液，并需要在医院住一晚观察一下。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她，我很自责，如果不告诉她女儿的生日，她就不会这么急着赶来，她就会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她看出了我的自责，安慰我说，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的感觉，很温暖。
慢慢的生意不好起来，她由一个月来一次改成三个月来一次，然后是半年。期间她男朋友被派回国了，没有男朋友的陪伴，生意上的压力使她渐渐的消沉起来。晚上便会经常去迪厅玩，一开始我陪她去，因为孩子，不能老陪她，于是她找了饰品店里的店员陪她去。她告诉我，和店员去的几次，没有人像我一样给她看包了，她经常丢钱，有一次甚至把价值八千元的相机也弄丢了。问谁拿了，没有人知道，为这事又一次闹进了派出所。迪厅里人来人往的，光线又暗，谁拿走了警察也没有办法查出来。我便再三地劝她不要去了，她不听，还是照样去，一个喝得微醺的俄罗斯姑娘在迪厅里格外惹眼，就经常有人在她周围跳舞，难免有动手动脚的，她当然不会听之任之，便与人推搡起来，隔三差五的就这样会闹到派出所。后来，为了跳舞这事儿我们大吵了一架，生气的我们，互删了对方的微信和联系方式。
那年秋天我们举家离开了那个居住多年的城市回到了故乡，便再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现在全球疫情那么严重，每当看到俄罗斯的数据时我便会想起她，斯维达你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