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到我心上,结出水润的种子,种子成熟的时候,爱也会被浸湿、被透红。
我爸曾说,考上理想大学,贺家的光宗和耀祖便都落在我身上。如今我在爸妈面前,既没有考上一流大学,更无耀祖光宗的显赫本领,在我这个年纪,后悔也没有用,二十四岁了,什么概念,是人都走过了两轮的生肖属性。生为人,这辈子能走多少个日子呢。
有目标才能用力奔赴,没目标那就得过一天,少过一天。选哪种日子来过,我这会还在床上,躺着思考这个究极问题。
与我不同,我的严先生,是个自律安稳工作的人,性格没有我开朗,不算内向,也很活泼,对我好得没话说。
严先生是我的学弟,我们是在大学社团招新上认识的,我们是诗社,但不是林黛玉史湘云那个诗社,不是人人都出口成诗,我拉严浩翔来我们社团,出了一个小学生都能答出来的对子。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孟浩然的这首《春晓》至今过了多少年,我不知道,而我跟严浩翔初遇,对起这首诗的时间,早已过了七年。
没有在春天对上独属春天的《春晓》,对我来说,是个遗憾。我爱春,爱大地万物复苏的春天,作为四季之首,它承载着新生与期望。
今年春天,我没办法好好赏花了,春分前两天,我骑电动车去公司,骑到红绿灯边上,旁边的一对情侣吵了起来,随即就上手互殴,男的骂得特别难听,丝毫不顾及路人想法,我看男的拔出刀子,这架势不对,赶紧放下车子,去劝架,被那男的划伤了眼角,索性没伤到眼睛里面,医生都说我命大,差几公分眼睛就不保了,给我缝了七针。到现在左眼睛还被白布包裹着,剩下右眼孤零零的。
严浩翔拉着我的手,走出医院,一路上没跟我一句话。到了家里,拉着我坐在沙发上,让我面对面看着他。
我养的鹦鹉七万,都发觉到严浩翔在生气,闭上了嘴。
严浩翔亲了一下我完好的右眼,语气沉闷“都二十四岁的人,不是小孩子,怎么看见刀子也不知道躲开,那是闹着玩的吗,要是今天他的刀子在往右落几公分,你的左眼就没了,知不知道,贺峻霖,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上点心,好不好。”
我也挺委屈,严浩翔这语气过于生分,我知道他是爱我,怕我出事,可当时人有了情绪,想法也很生硬,“你意思就是,这都是我自己作的,我也知道要保护自己,你以为我傻啊,我不跟你说了,我困了,睡觉去了。”
第二天严浩翔上班去了,我直接叫了车回我爸妈那。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该给严浩翔道个歉,毕竟错了就是错了,还跟人家顶嘴。我爸妈知道我跟他的事,每次我俩吵架,我都躲辉自己家里。
严浩翔给我发了信息,不是微信,就是手机信息。这是我俩当初说好的,彼此吵架或者谁单方面冷战,只发信息,彼此必须回复。
“贺峻霖,我回重庆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月色混合灯光之下,我看着那几个字,明明那么简单的字,连在一起有种晦涩的顿痛感。
“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
这个词可以用吗?我吓得激灵起来,脑袋想都没想,随手摆起屏幕,拨通严浩翔电话。
“你开玩笑的吧,严浩翔。”
“对呀,是玩笑而已。”
“你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
“对,我不会开玩笑,我怕你出事,我是个胆小鬼,贺峻霖,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你没有改变,变的人是我,我想,我们分开吧。”
二十四岁,我这人生活得,真是有些邋遢啊。
今年,冬雪追着立春的脚步,迟迟不离开。我躺在榻榻米上,望着窗户上飘落的片片白雪,风吹一吹,雪花也没能有丝毫影响,不知是谁粘住谁,像拧成一股绳似的那么结实牢固,严浩翔端了一碟小番茄,走到我身旁坐下,跟我同看外面风景。楼下有流浪猫互相嘶吼,也不上手,就是比谁嗓子能喊,听得我想下去看看,实在有些好奇。我撺掇着严浩翔一起,穿着拖鞋就下电梯,偷摸走到花园丛里,一只大橘和一只黑白条纹的小家伙,嘴斗得没停。
我偷偷笑,还给它们录像,那两只猫猫挺像翻版的我和严浩翔,我们也经常吵架,斗嘴,过一会气消了,在无人角落里发狠拥紧彼此,说再也不吵架,但没有哪一次真的不拌嘴。
严浩翔从来没有说过分开,我们的分开无异于别人的离婚。
我怎么都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个词,隔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都挂了电话,我才开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严浩翔已经到了重庆家里,那边有些吵,听着像是他外甥在闹他,把孩子哄出去,他又坐回到床边“我很怕失去你,可你不听我的,我一次次的担心,感觉心里很压抑,贺峻霖,我们冷静冷静吧。”
那天我没有再说话,挂断电话以后回了我们的家。
房间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味道,严浩翔临走时把阳台上洗好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又把冰箱里坏了的酸奶扔到垃圾桶,卧室里有淡淡的果香味,栀子香薰也换了,他把一切都处理好,才发了信息,回到重庆。
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和大人闹别扭,大人也不会置孩子不理。
我躺在床上,左眼被纱布包着,右眼望着我们的合照,想严浩翔这会肯定在照顾他外甥。
他姐姐结婚那天,轮到照全家福的时候,严浩翔穿着精致合身的西装,所有宾客都看他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台上,一块合影,我就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微笑着拍了照片。
事后他家里都知道了我们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可能他家人一眼就看出来,我俩有故事。
那会我跟严浩翔都大学毕业没多久,他妈偶尔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家里吃饭,会问我跟严浩翔是不是又吵架了,说她儿子她知道,离不开我。
可离不开也随着时间慢慢变淡,变得能说出分开这个词了。
时间究竟是好还是坏,治愈人,也毁灭人。
我回来的时候,我爸知道我跟严浩翔分开的事,他就劝我,不要执拗,换位思考,还让我去重庆把严浩翔接回来。
我没有给家里争过什么气,普普通通的,在父母身边长大,如今回过头想想,确实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简单的普通人。
第二天,我给严浩翔发了信息。
“我来领你回家,我们不分开。”
严浩翔那会正跟他妈逛菜市场,他妈挑菜,他就在一旁看手机偷笑,回复“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后来严浩翔隔了很多年,也没有忘记那天。
重庆这座城市的人,是山的子孙,热情朴实善良,重感情,贺峻霖每次跟没去过重庆的朋友聊起重庆人,都会说到这几个形容词,严浩翔他爸妈就是典型的重庆人。一代一代重庆子孙,把大山的命运扛在自己身上,为重庆和重庆子孙的将来吃苦耐劳,修复改善它不足之地,直到尽善尽美的程度。
贺峻霖买了当天1点15分到重庆的机票,飞机准备起飞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随手拍了机场跑道,发给严浩翔。严浩翔便知道,他起飞了。贺峻霖每次下飞机,打开手机,就能看到严浩翔发来的安全落地,我爱你。
严浩翔这次没发我爱你,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需要贺峻霖当面哄才能好。
他回复了一句安全落地,等你。
严浩翔他妈知道贺峻霖要来,多做了几样贺峻霖爱吃的菜,在家里等着。严浩翔开着车,在机场等候区等待,终于,下午四点二十分,飞机落地,贺峻霖走出机场,一眼就看见穿着藏蓝外套的严浩翔,严浩翔拿过贺峻霖的包,牵着他的手,重庆已经连下好几天的雨,不是那种大到暴雨,而是浅浅细雨,小孩喜欢这种天气,大人会觉得,哪种雨对于上班的他们来说,都是比较麻烦的天。
“严浩翔,在飞机上面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那些事都有你,我来时我爸说让我哄哄你,这次的事是我自己做错了,你担心我,我却没心没肺地跟你吵架,对不起,你妈老说你离不开我,其实我看,是我离不开你,别生气了。”
车里温度有点高,贺峻霖脸颊红润光泽,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以往从不跟严浩翔这样道歉,大部分人第一次说话做事,总是会害羞多一点。
“霖霖,我们在一起的五年,有三年是异地恋,那三年中,我总怕失去你,经常做梦梦到我们分手,醒来看着咱俩的照片,才会逐渐真实过来,所以我曾想过,这辈子一定不跟你分手,我妈说的没错,她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离不开你,时刻担心你,对爱人,有点没安全感,是不是很傻,咱们五年都过来了,我竟还有这种想法。”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装有沙土的大卡车突然间发动机着火,把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那辆车燃起的速度特别快,司机人也机灵,赶紧下车,打了119,严浩翔那车就在卡车身后,他让贺峻霖赶紧下车,自己拔了钥匙也随之下去,两个人看着那场面,牵着的手越来越紧,消防员赶来及时,全力扑灭了火,严浩翔这才和贺峻霖重新开车。
“严浩翔,我们再也不分了,人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活着,真的不容易。”
“我没想过分开,都是我自己太生气了,霖霖,我还欠你一句话,”
“什么?”
“我爱你。”
“我想到了,以往不管我坐飞机,还是坐高铁火车,大巴这些,你总会说爱我,这次我知道你很生气,才没有说,以后不论多生气,吵成什么样,都不能不说,我会怕,怕再也听不到你的爱意。”
“从今往后,我的爱不会迟到了。”
两个人临到门口,隔着一扇门,门内是爸爸妈妈多年来争论电视剧桥段的家常话,门外是他们互相偷笑,亲吻后,敲门时故作正经的样子,小孩都这样,长大了,就想在爸妈面前当个平辈一般的大人,可父母心里,哪有孩子是长大的模样,都是被宠爱的孩子而已。
既然回了家,所幸就留在这里,欣赏久违的家乡早春。
重庆的轻轨载着一波又一波普通人,迎接春天的花来。
山茶、栀子、海棠、玫瑰、甘菊……时间不早了,趁春天还没离开,和爱的人一起赏花踏青,别辜负这好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