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明走了。这位靠着二锅头和蚕豆粒在浊世里熬日子的五保户,最终在邻居陪伴中,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烛火。
推开他霉味扑鼻的房门,门边斜倚着一箱未拆封的二锅头,像一具封存绝望的棺椁;电视桌前,几粒未吃完的蚕豆滚落在积灰的缝隙里,似他残破人生里最后的倔强。冰箱门半掩着,一只兔肉早已霉斑密布,绿茸茸的菌丝攀爬成死亡的图腾,而那些被称作“水果”和“零食”的残骸,早已烂作一团黏腻的腐泥,连蛆虫都懒得再光顾。
村干部曾无数次掰开揉碎地劝他:“先把米面粮油备齐了,再攥着钱买酒!下个月接济不上,可没人再借你活命钱!”又带着他去福利院转悠,可他宁可醉倒在臭水沟边,被路人像拖死狗般送去医院,也不愿和福利院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为伍。那箱未开封的酒,是命运最辛辣的谶语——不是酒瓶空了,而是他的魂,早被苦水泡透了。
“不吃饭可以,没酒可不行。”这句酒气熏天的浑话,是他向命运竖起的中指。清醒时,他要直面四面白墙,却下不去脚的狼藉,灶台上结网的蛛丝,以及胸口那团啃噬心肺的冷;唯有醉倒时,酒精才能替他裹上一层带刺的茧,短暂隔绝这世间的寒。
五保政策喂饱了他的胃,却填不满他精神里溃烂的窟窿。旁人总拿“吃皇粮”打趣他:“您这福分,比土地爷还金贵!”可他只是咧开豁牙的嘴笑,转身又往喉咙里灌了半斤辛辣。
最后一次醉倒在茅坑,他像团烂泥般被人捞了上来。村干部从医院赶回来时,已是凌晨2点。大家再次劝说去福利院,他总算是默认了。可又说:“我家那副棺材我还要用。”村干部正忙着联系失能照料中心,却等来了他咽气的消息。或许,他最后是躺在炕席上,想着终于可以结束了。
从此,村里马路边少了个踉跄的酒鬼,竹林边多了一个新鲜的土包。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找到比酒更加温暖,更加真切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