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甜汤,墨馨换上家珍给她准备的新衣服。合体的正红色灯心绒大衣映得墨馨的脸红扑扑,眼神分外明亮,梨窝浅笑着带了早已包成小包的瓜子糖果,一对新人出门拜访亲戚去了。
这是二孬第一次认识到,亲戚这2个字涵盖的范围。要把各种关係如抽丝剥茧般捋顺了,比做数学的微积分还要废脑子。墨馨家在云南生活的这麽些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几辈子关係,相互交叉成了一张网,一张二孬后来也没有弄清楚的网。他只记得那几天自己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一样跟着墨馨认亲认戚,见人就叫,过后全忘。光表姨表舅就认了十几个,每个人的关係细讲起来又有一匹布那麽长,墨馨只好跟二孬说,哪门子的亲戚不重要,跟着叫人就行。
十几天春假兼婚假,就在吃吃暍暍访亲探友中过了。这是二孬来到云南以来,第一次不再孤单的春节。有新婚妻子,有突然多出来的那麽多名字脸谱辈分关係都搞不清楚的亲戚,特别是有许多没吃过的好东西。亲情和美食,是远离家乡许久的他最欠缺也最想得到的东西。像是补偿一样忽然间都有了,二孬觉得自己像刚泡完热水澡出来,浑身上下裡裡外外特别和暖慵懒,每个毛孔都是快乐甜蜜的,古人说的小登科不过就如此罢。
春假结束,两人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虽然有些许痛苦,但在当时的环境裡,实在不是什麽希罕了不起的事情,就跟现今社会离婚一样普遍而正常。各自回到生活的原点,一切似乎都没改变,只是身分变成了已婚而已。对墨馨,至少目前耳根清静,少了閒杂人等的关切。往俗了说,之前呢就怕贼惦记,现在给正大光明的偷过了,心底着实舒了口气,舒坦。对二孬,更是没啥改变,除了管墨馨她娘叫娘,日子照旧那麽过。偶尔想像下未来的日子,只知道美好,怎麽个美好也没有具体的想法,总之应该很甜美就对了。
彼此生活的情况就靠写信来维系。哇,好浪漫阿,都不会吵架了,二妞曾经如此评价说。是不会吵架了,但是有个事情要人帮忙都指望不上,墨馨抱怨。
好处的确有,比如说墨馨不知道二孬的脚有多臭;二孬也不知道他从此没法在言词上战胜墨馨,再有理有据也不行。墨馨在后来的家庭生活中施行的是局限性民主普遍性专政的管理,然而那时二孬不知道,一个人的孤单让他一直憧憬着有人全盘接管,就像他娘打理他的生活起居一样。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此是如此的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等到回过味儿开始反抗的时候,混沌局面早已结束,各种社会次序已经建立如铁一般无法更改。
从二妞记事开始,她爹为了争取自己管自己做出了坚苦卓绝的斗争。然而无数失败的经验教训证明,二孬实在不是个有计画前瞻性的人才,当然仅仅就生活方面而言。墨馨早在结婚之初就想好了,虽然比不上家珍能把县长大人的公事也一併划入管辖范围,至少这个家是得在她控制下如常运作的。一个保守一个激进;一个退让一个进取,二孬在早期的保守退让自我放弃路线确保了她,然后再也没打算退位直至如今。
墨馨真正的婚姻生活应该是从新婚分离之后的第一次团聚算起。虽然只有短短2个星期,在墨馨看来,却有非常的意义。结婚拉开的序幕,正片从她提了箱子进入二孬黑林舖那间小屋子开始。虽然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然而真的过起日子来,彼此生活习惯甚至乎性格上的差被现实无限放大,一点点把新婚的甜蜜喧闹切割推入回忆,披上粉色的纱,隔离在一隅。想起来结婚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过日子嘛,就是个在矛盾中寻求统一的过程,墨馨给即将结婚的二妞这么说。运气好呢,找个背景经历跟你相近似的,摩擦少点儿彼此融合的就快些;要像你爹跟我这样的,饭都吃不到一起去,可有得你哭呢。那怎么办,不然我同居试一个先,不行咱就不结了? 墨馨拍了二妞一把,瞪着她说,说什么疯话呢?这本来就是口袋裡卖猫的买卖,谁还能做担保的? 怎么办? 慢慢熬呗。就跟做菜一样, 缺什么就加什么,盐糖姜醋水油茶,火候到了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