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温柔善良的母亲一生吃了不少苦,但坚强独立的她却每每乐观对待,好像没有什么艰难困苦能把她击倒。父亲因病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留下了兄弟姐妹六人(我那时已来山东大姨家上学),大姐18岁,小弟5岁,中间几位都相差一两岁,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在母亲柔弱的肩上,至使她顾不上悲伤就为一大家孩子操劳。邻居去看望她,劝慰她,母亲边忙着活计边不停地应答着:“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东北的秋天是最忙碌的季节,因为一过了阴历八月,冬天很快就降临,不知哪一天就可能大雪纷飞,将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玉米呀,黄豆呀等等,压在雪中,大雪一封山,深一米多,根本无法收回来,一个冬天全家人就得挨饿。每到这个时候,母亲一天几乎不睡觉,天不亮就出发抢收,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回来,吃口饭再把玉米剥掉外衣,将玉米棒子存入玉米楼子,等干完这些活,天又麻麻亮,又要上山收粮食,我那年幼的弟弟妹妹心疼妈妈,抱着她哭,她总是微笑着摸摸她们的头,说:“没事的,妈妈不累。等收下粮食,妈妈就可以歇一歇啦!”
就是这样艰难的生活状况,母亲却咬紧牙关也坚持让她的每个孩子都上学,但每学期开学初的学费,却成了母亲最头疼的事,懂事的姐姐哥哥们看到母亲为难,都纷纷要求退学,母亲生气地拿条子抽他们,恨他们不争气,姐姐哥哥无声地哭泣着,母亲红着眼圈安慰道:“没事的,妈妈有办法,你们要争气,好好上学,才会有出息呀!”就是靠着妈妈卖粮卖猪的钱,供应了兄弟姐妹六人完成了学业,有了体面的工作。
五妹小弟两人上学时,就有贫困生照顾,减免学费,或者爱心人士资助。学校老师了解到我们家的困难,就资助了品学兼优的小妹一百元,八十年代后期,对于农村来说一百元简直是天文数字,小妹欢欢喜喜地把钱拿回家,交到母亲手上,母亲立刻严肃起来:“把钱还给你老师,我们家不穷,告诉老师,没事的,妈妈有办法供应你们上学。”教小妹的年轻老师很是惊讶,居然有这样一位有骨气不贪便宜的家长?于是,一来二去地家访,耳濡目染中,对母亲肃然起敬,等小妹毕业,他就追到小妹做了他的老婆,每次聚会,妹夫总是由衷地赞叹:“咱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妈妈,有这么坚强有志气的妈妈,她的女儿也很棒!做她的女婿,我很自豪!”
母亲的伟大,成了我们家的一张名片。她成全了弟弟妹妹两桩婚姻。弟弟毕业后在矿上工作,虽高大还不算英俊,关键还是农村户口的穷小子一个,偏偏一位出生于工人家庭的漂亮女孩看上了他。女孩家父母那是死活也不同意,使尽各种办法阻止他俩交往,无济于事,无耐之下,女孩父亲多方打听来到了母亲住的村子,秘密走访了好几家,当天回去,对女孩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闺女,爸无条件同意你们的婚事,不是冲着这个穷小子,是冲着他那个口碑极好的妈妈,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后来呀,我们都结婚生子,生活中难免遇到个磕磕碰碰的,妈妈成了我们哭诉的对象,妈妈总是告诉我们:“没事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难也会过去的。”正是母亲强大的内心力量,时时鼓励着我们战胜各种困难,过上现在幸福美满的生活。
母亲今年八十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只是由于静脉栓塞造成语言功能受损,这几年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但倔强的母亲不向疾病妥协,每天早晚,都会独自一人从家出发绕山村小路走两三个小时,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她都坚持走。去年冬天和老公一起去看望母亲,冬天的东北零下三十六七度,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哈口气立刻就成了霜,冻得我们不敢出门,可是母亲却早早出门,独自一人走到临村又返回来,脸红润润的,老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就是我的母亲,虽然她现在无法说清“没事的”这三个字,但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没――事――的”!
高尔基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我的母亲是柔弱的,她用那娇小的身躯,撑起一个大家庭,她是坚强的,乐观的,宽厚善良的,她朴实无华的人品根植于我的内心,引领我也努力去做一个她那样的人,我以我的母亲为荣,她永远是我的骄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刚来自于内心无比纯净的善良,宽容,责任;源自于为了家庭的强大隐忍;源自于对家人的理解尊重。如此经历了半个多世纪,在母亲的人生历程中,会留下多少坚实而又闪光的足迹啊!这无论如何是用伟大表达不了的,她永远是我们的榜样,是我的精神寄托。
我已为人妻,为人母,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母亲的一句口头禅“没事的”便时时萦绕耳边,给我力量,给我勇气,让我坚信,再大的坎都有迈过去的一天,回头想想,当时所有纠结于心,感觉天要塌下来的事,都不叫事,这底气,来源于母亲。
遇到困难,告诉自己,“没事的”!昂起头,大步往前走,朝向光明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