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明

袭人心怀的桂花香气伴着阵阵秋风,扑面而来,一轮弦月在桂树东边的阴云里穿行,已近子夜时分,画槛染上了寒露,美人依然在望月怀思。

长安月明

海上应该也是这般月明吧,她的夫君一去已然七月有余了。每天,她在窗前徘徊,总是会眼望月亮,计算着他离开的日子……

长安城繁华的街市,日日车水马龙,她却有些厌倦那些金枝俗粉,常常换一身便装,独自策马,一路飞奔至郊野赏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山间一片粉红摇曳的山桃花把她迷住了,她把马栓在一棵树边,独自游荡到桃花深处赏玩。远远的山间小路上有一队车马缓缓走来,像是商人的车队,后面跟着的马匹和马车满载着货物。

车队越来越近了,为首的像是位波斯年轻人,他下马礼貌地向前问路,她娓娓作答,商人道谢后率车马离去。

后来,在繁闹的长安街市上,他们又一次相遇了,原来,那位波斯人千里迢迢来长安做生意,他随海运船队,从遥远的异域运来上佳的香料和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他邀请她去他的商铺坐客,再后来,那里就成了她时常会光顾的有趣之地。

一个月明之夜,洞房的花烛耀红了她娇羞的脸颊。他们成了最恩爱的夫妻,他喜欢她的美貌贤淑,她爱上了他的勇敢热诚。每次从波斯运货回来,他都会带给她世间罕见的最稀奇有趣的珍宝。大婚之时,她云髻上的飞花凤钗摇曳生姿,异常绚彩夺目,上面细细密密,镶满了数百颗奇异而珍贵的宝石,那是她们爱的见证。

安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考古学者,而且有着女性独有的细腻和敏感。在那只飞花凤钗被发掘并慢慢复原的过程里,她注意到了那些来自异域的奇异宝石。它戴在一个唐代墓葬出土的仕女遗体的头上,虽然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这件凤钗出土时只能依稀辨出一个轮廓,但它的华丽夺目却让人异常惊叹。

一只优雅展翅的凤凰,从团团盛放的牡丹花丛中飞腾而起,意欲乘风飞翔,凤钗的造型非常别致,匠心巧夺天工,制作手法采用了镂雕、镶嵌、浮雕、錾刻等十余种工艺,极尽华贵繁复之能事,连凤尾上最细密部分的羽毛纹路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它不仅是唐代盛世风华的再现,上面镶嵌的数目繁多的颗颗异域宝石,还显示了它非同一般的来历。

可以看出每颗装饰宝石都经过精挑细选,细细加工,颜色和材质各不相同,产地也不尽相同,一些分别来自古印度、阿拉伯、波斯等地。让人感叹其非凡的匠心设计之外,不禁对凤钗主人的身世更多了几分好奇。

从墓碑上的铭文可以了解,这位仕女原是李氏贵族,年近六旬去世,在当时应是个高寿的女人了。她的一生应该是见惯了春月秋风吧,安心里想。在那么多思念的日日夜夜里,辗转盼着夫君归来。她应该也是一位爽朗豁达的女子。因为随墓葬出土的,不仅有大量的珍宝和珍贵首饰,还有许多的陶马和各种马具,这表明她是一位非常爱马的女子。

年轻时的她,应该纵马游历过许多美妙的地方。她应该也随夫君的描述,探索过无数风浪凶险的海上之旅,与凶悍的盗贼展开过异常激烈的殊死搏斗,然后在风平浪静的某一天,看过海上亦真亦幻的月明。

庭前的桂花细细飘落,在她和夫君无数次的商业征途和欣喜聚首中,她的鬓发白了,但慢慢地等他归来,依然是长安的月明夜里,她经常会做的事情。她在等待中幸福着,焦灼着,经历着无数春花秋月的寂寥。然后,在某一个即将迎来满月的夜晚,她将那件镶满她和夫君真爱见证的凤钗插上斑白的云鬓,却从此沉沉地睡去。

也许她的子孙们曾经这样问过她:这世间,什么是爱呢?她会这样回答吧:爱是幸福不安的等待,是一生默默地生死相守,哪怕是一千年。

安把这件珍贵而稀有的飞花凤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文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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