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正午有艳阳高照,忍不住起踏青之念。
有风拂来,柔柔地滑过脸颊,轻抚鬓发,并调皮的掀起衣襟一角,让捂了一冬的脖颈也亲亲热热的沐了个日光浴。曾经厉若尖刀的霜风想必是紧绷了一整个冬季,累了,乏了,终于忍不住露出本真的笑脸:"人家本来就是给你开玩笑的嘛,怎么可能老是端着个架子,给人脸色看!"
家门口就有一个公园,年前来看时,不过是遍地荒草,一池冰碴,数株瘦树而已。想不到数日后再次游园,造物者竟能给我们以惊喜:荒草自然尚未转绿,但暖暖的阳光下,已有几丛绿竹精神抖擞的迎风起舞。池水亦起鳞浪层层,水底的青苔,卵石清晰可见,那儿还有一孔石桥,正喜滋滋的将自己的半面镜片借助清水合成一面全新菱花。小径上,有伫足观景的独行者,有闲坐石椅的沐阳者,更有三三两两状如糯米团子的小宝贝儿,奔走嬉戏⋯⋯
早春,就这样悄没声儿的来了么?
举头四望,曾经饱受阴霾之苦的天空,此刻竟然也蓝若宝石,静如碧水,水汪汪的,娇滴滴的,让人忍不住想贴上去,亲吻,亦或轻轻的掐一点儿,填入口中,细嚼⋯⋯那该是什么样的味道吧,那里边一定会有春葱的嫩,春韭的香,春花的妩媚。
信马由缰,行走在这春日的暖阳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又都不必想。真是庆幸,就这么一走,竟然让我发现了宝贝:
公园的一角居然会现堆着一叠瓦当!青灰色的瓦片堆在一处,一块雕刻精美、古朴威武的瓦当也静静的躺在那里,思考人生。忽然想起六朝故事了,去年在南京的六朝博物馆里,精致的玻璃展柜里,也有几块瓦当穿越了千年时空,展示了它们亘古的容颜。六朝应该是活在春天里的吧,"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洲。"奔流的长江是他们天然的屏障,雄踞的鸡鸣山,钟山是他们立业的根本,富庶的苏杭,繁华的秦淮河,红男绿女,桨声灯影,活在春天里的六朝人物自然成就了魏晋风流,风度,风骨。闭目,重回烟花故都:一个个只活在故事里的人物纷纷鲜活起来。是掷果盈车的潘安么?是咏絮之才的谢道蕴吧?是弹奏广陵散的嵇康?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时光荏苒,一度活在最美春天的旧时王谢堂前燕 ,终于也在一个暮春季节,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去的终归去了,繁华也终于落幕,"无情最是台城柳 ,依旧烟笼十里堤。"权力更迭,朝代兴衰,竟然让数树烟柳负了骂名。
此刻,我却开始企盼绿柳了,成烟也好,成荫也罢,总是这早春里最奢侈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