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尼镇的洪水退去之后,发生了一个怪象。
镇子上所有的房屋爬满了一条条黑色的涡虫。这些软体虫子本是生活在阴凉的溪水之中,不知为何在下了七天的暴雨过后,似乎所有的涡虫都开始往镇子上聚集,连公路上也都全是在蠕动着密密麻麻的涡虫,到处都是黏糊糊的影子。
居民们用铁铲从房墙上刮下一堆堆的涡虫,再倒入铲车拉到树林的巨大土坑里掩埋。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整个镇子的涡虫才勉强算清理干净。房屋的墙体以及公路地面,仍旧残留着大量透明的黏液。
1
夏生从大学毕业后一直未曾找到工作,身上的钱花完后只能暂时回了老家黑尼镇。他背着书包从大巴车下来,步行到镇子的公路时,看到有四五条黑色的涡虫在阳光下爬动,横跨公路而过,留下几道湿润透明的黏液痕迹。
“奇怪,涡虫这种喜阴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么热的太阳下爬动呢?”夏生低头盯着地上缓慢蠕动的涡虫。
他皱起眉头,转身朝往公路边上的草丛望去,发现还有不少的涡虫正慢慢往公路上爬,都是在不远处的溪水沟里爬出来的,看样子是这些涡虫似乎都是在往镇子中心的方向迁去。
不过夏生观察了几分钟便不再理会,继续往家里走去。在回去的这条路上,能看到不少死去的涡虫尸体,都是被晒死的,一条条的尸体蜷缩起来。
涡虫也会进行大规模的迁徙么?夏生纳闷地喃了一句,慢悠悠地走着,周围涡虫的尸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腥味。
回到家里时,已经下午三点。夏生看到父亲正站在梯子上,用湿毛巾擦洗着墙壁,而母亲则在厨房里忙活,打开水龙头洗菜。
“爸,你这是干嘛,搞大清洁么?”夏生问道。
“你回来了。”父亲回头看了看夏生,接着将前几天镇子上发生涡虫灾害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天放下书包,说:“我刚才路上也看到好多,好像都是在往镇中心的这些房子爬过来,真奇怪。”
父亲叹了一口气:“确实在大规模清理了一遍之后,还是会有一些涡虫往家里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场洪水的原因,所有的涡虫像着了魔一样,往大家的房子上爬。”
“用盐吧,这种没有角质层的软体虫都怕盐,洒上盐基本就都会脱水死掉了。”夏生说道。
“已经买了不少盐了。”父亲从梯子爬了下来,“待会我就在房子周围都洒上一层盐,这些虫子实在太恶心。”
母亲从厨房出来,双手往身上的围裙抹了抹:“别说这么恶心的东西了,待会还要吃饭呢,你看你,整个人都瘦了不少,我熬了老母鸡,养了两年多了,特补。”
夏生笑了笑:“行,行,已经闻到香味了。”
父亲扔掉毛巾,也进去厨房帮忙。一家人端好菜出来,吃过晚饭后,外边的天色便已变得青暗。
夏生拿着竹椅到门口纳凉,脚下又爬来一条涡虫,他此时也是无聊,拿来剪刀把涡虫剪开了两段。
令人讶异的是,两段涡虫不到十分钟内,又各自缓缓生长出躯体来,变成了两条涡虫。
夏生愣了愣,蹲下身子用剪刀把其中一条再次剪成两段,不料涡虫又快速各自生成完整的一条涡虫。
现在脚下已变成四条涡虫在蠕动。夏生皱起眉头,虽说涡虫确实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无论切成多少段,都能再次各自生长为完整的一条涡虫,但目前这些涡虫的痊愈速度实在有悖常理,以前在学校做生物实验,将涡虫切碎,到再生痊愈,起码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
可现在这些涡虫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显然有些不对劲。
夏生思忖了一会,起身拿了一包食盐,倒在了这四条涡虫身上,没一会这几条涡虫便翻了身,渗出黏液,死了过去。
父亲走出来,也拿着食盐在房子周边洒下,预防涡虫再爬过来。
“镇子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夏生疑惑问道。
“就是发了一场洪水,怎么了?”
“没。”夏生摇摇头,“就是觉得这些虫子有点不对劲。”
他抬头望向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了。
2
镇子上死了一对夫妇。
他们的尸体爬满了涡虫,嘴巴张大。法医来检查时,发现这对夫妇的嘴里以及身体里也全是涡虫。房间的窗沿和墙壁布满已经干涸了的黏液痕迹。
应该是半夜熟睡时,大量的涡虫从窗口爬了进来,然后再钻进了他们的嘴巴里。
一位法医神色凝重地戴上手套,用手术刀在男人尸体的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一股腥臭扑出,果然能看到不少的涡虫死死吸附在男人紫黑的肠子上。
“老成,有发现什么吗?”警察江冷走了过来。
法医蹙眉沉默了一下,说:“涡虫爬进嘴里,侵占了他们的身体。”
江冷看了一眼由尸体爬到地上的涡虫:“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没法得出结论,你还记得那天看到这些涡虫全往镇子中心爬的事吗?”
“当然记得,这种怪事没遇到过。”
法医看向窗外:“之前我们推测还以为这些涡虫是因为洪水的原因,想附在居民的房子上,所以才会大量往镇子中心爬,现在看来恐怕它们的目标不是房子。”
“那这些玩意是想干什么?”
“人,想把人的身体当作巢穴。”法医转头指了指床上那对夫妇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涡虫的习性全都变了。”
江冷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那我安排人来做涡虫消杀,同时提醒这里的人做好防护。”
“只能先这样了,我跟另一个生物学家需要点时间研究一下才能有结果。”
法医刚说完,另一间房间突然传来了声响。
两人转头看过去,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从另一个房间的衣柜爬了出来。他的身体非常瘦弱,嘴巴里喃着捉迷藏,当看到自己父母死在床上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是这对夫妻的儿子吧。”法医叹了口气。
江冷看着这个小孩:“嗯,他叫小原,也是命大了,这些涡虫没有爬出这个房间。”
孩子哭红着眼,想要冲到其父母尸体前,江冷伸手一把将孩子抓住,拖出了房外。
他把小孩抱到沙发上,探头望了望窗外乌云低垂的天空,喃了一句:“这天气,越来越怪了。”
3
夏生得知自己的叔婶被涡虫蚕食而死后,整个人呆愣了许久。
直到父亲把小原从警局领了回来,一脸沉重地说以后小原这孩子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夏生看着自己的堂弟小原,这才回过神来,惊异说道:“不是,那些涡虫...怎么可能会把人杀死呢?”
父亲看了一眼小原:“不要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小原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站着。
母亲把熬好的热粥端上餐桌,摸了摸小原的头,唉了一声:“先来吃点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原依旧沉默着,两眼空洞地望着门外的天空,阴雨迷蒙。
父亲双眉紧蹙道:“让他自己先静静呆一会,遇到这些事,谁也没法接受。”
这时江冷带领着一行人走了过来,站在门口,他们全穿着黑色的雨衣,溅起一身的水雾。
江冷让两个男人放下一箱物资,里面全是一盒盒的东西,他拿起几个递给夏生父亲,说道:“你们睡觉记得戴一下防护罩,最近周围那些涡虫又开始全往这边爬了。”
夏生父亲接过道谢后,江冷一行人又冒着雨到下一户人家派送防护罩。
这种防护罩其实就是类似于氧气罩的东西,只不过在通气管口处加了盐层,涡虫这种东西不会往有盐的地方钻。
“睡觉时记得都戴一下,窗沿边上我也都撒上盐了。”夏生父亲把防护罩全放到了电视机旁边。
夏生点点头,蹲下身看着小原,说道:“今晚你跟哥哥睡好不好?”
小原依旧显得有些木讷,不理会,眼睛望着门外的雨。夏生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上时小原也是不吃饭,趴到窗边望着暗黑天空下的雨水。
夏生母亲只得强硬塞了一些米饭进小原的嘴巴里,她实在担心这孩子会饿晕过去。
到十点多时,夏生给小原洗了个澡,抱着他上床。整个过程小原默不作声,没一会就熟睡了过去。
夏生给他盖好被子,戴上防护罩,也渐渐入睡。
不知到了半夜几点,夏生被一阵动静吵醒,是小原掀开被子,在黑暗中慢慢走出了房门。
“小原,你是去上厕所么?”夏生撑起身子,看着小原的背影。
但小原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问话,继续呆滞地往客厅方向行去。夏生见状连忙掀开被子跟了上去,他打开客厅的灯,对着小原的脸挥了挥手,还是毫无反应,双眼无神。
夏生脸色一惊,意识到小原可能是在梦游。
外面的雨已经停歇,黑暗寒凉,小原打开了大门,僵直着身子缓缓往外面走去。夏生之前听说梦游中的人不能叫醒,只得安静地跟在小原身后。
夏生打开了手机灯光跟小原缓慢地走过那条湿漉漉的公路,到了山林的溪边,四周青蛙叫声高低起伏,幽暗的树林影影绰绰,夜风一吹来,落下来一阵水滴。
这时小原在溪水旁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接而躺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又蠕动,整个脑袋不停往淤泥钻,嘴巴啪嗒啪嗒地喝起溪水来。
夏生看得脸色发青,怔了好几秒,急忙冲过去,把小原扯起来,他的脸上全是泥水。
“小原,你怎么了!”夏生直接把小原摇晃醒。
小原醒过神来时,嘴唇颤动,看了看四周后,又呆住一动不动了。
“你说话呀!”夏生继续摇了摇小原。
此时夜雨又渐渐落下,夏生心急地背起小原,踏着泥水往家里狂跑。
等到家门前时,一道雷光闪过,他惊恐地看到房子的墙脚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涡虫,伺机往屋子的各个缝隙里钻。
雨水哗哗地打在夏生的脸上,不少的涡虫顺着他的脚往上爬,他喉咙发紧,疯了似的大喊,用手拍掉涡虫,接着一脚死死踩在这些涡虫上,软黏成坨,淡黄的尸液随着雨水散开。
夏生的父亲听到喊声醒来,他出到门口望着四周,雨水之下到处都是涡虫的黑影,慌忙冲进雨中,把夏生跟小原拉进屋子,接着跑到几户邻居家门前,叫醒他们出来铲掉房子周围的涡虫。
整个镇子的人几乎都在这个雨夜醒来,拿出铲子将涡虫从墙上刮下来拍死,再一堆堆地铲到桶里。
这活一直干到了天明,没有一个人敢睡去。
自此镇子上的人开始大量囤购食盐,撒在屋子窗边上,每晚睡前也必定往嘴巴里塞上防护罩。在这种防护措施之下,涡虫似乎对房子里的人无可奈何。
后面的一个星期里,涡虫没再大量往人家房里入侵的迹象,只有阴湿的墙脚下偶尔会发现几条涡虫,只需撒上一把盐,这些涡虫便翻过身子死掉。
4
天下着下雨,河面荡着无数水圈,变得浑浊不少。
一个身穿雨衣的长发男人正在河边捕鱼,他半个身子淌进了河水里,边上一簇簇的水草搭缠他的腰间。
长毛捕鱼从不用电,他的方式很传统,在竹篓里放蚯蚓,再扔进河水里等待鱼进来捞起即可。可这种方法抓鱼实在太少,家里的媳妇总骂他是个傻子,抓的这么点鱼,家里人都不够吃,怎么还能妄想拎去卖多少钱。
不过长毛并不在意,他时常说长毛捕鱼,愿者入笼,接着咬上一根烟,就把大竹篓子放进水里,塞了几块石头压底。
可当长毛放好捕鱼的陷阱,准备爬上岸时,竟游来几条桂花鱼,嘴巴对着长毛的腰围成一圈。
长毛愣了愣,缓缓抬手,紧接猛地伸手,抓了一条鱼上来,这鱼也不挣扎,围聚在他腰间的其他几条桂花鱼也没有窜走,仍旧呆呆地浮游着不动。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这鱼脑子进水了么?”长毛把其他几条的桂花鱼全抓了上去。
等他把五条桂花鱼扔进岸上时,没想到身后又游来了一群桂花鱼,全是呆呆地浮游在河面之上,眼球凸出。
长毛吐掉烟头,望着河面白花花的一大群鱼,嘿地一声笑了出来:“操,发财了。”
5
江冷进了一家饭店,里面几乎坐满了客人,好几桌的人都在贪婪地吃着鱼生。
他选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刚好上桌客人刚走,店里的胖老板过来收拾干净桌面没多久,法医老成也到了。
“关于那些涡虫玩意,你那边跟专家有打听到什么了么?”江冷往老成的茶杯里倒水。
老成喝了一口水,说:“我们研究过了,最有可能的是,这些涡虫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才会拼命迁移,它们本能地会往安全的地方爬进去。”
江冷眉头皱了皱:“这些低能的东西能察觉到什么危险?而且,它们是想爬进人的身体里,人的身体是它们觉得安全的地方?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老成沉默了一会,说:“我们暂且也不知道这些涡虫嗅到了什么危险,但按动物界的习性来说,往往一场大型迁移,就是预告着它们即将遭遇一场大的灾难,动物的天赋就能提前找到安全的场所。”
“但人的身体就是它们的安全场所?我实在无法想通这个点。”
“我这两天会再过去它们的原栖息地看看,不过,这种异常的迁徙,让我总感觉镇子会发生些什么。”
江冷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不再说话。
这时饭店胖老板拿着菜单过来,问想吃什么菜。
“你们这边有什么新菜吗?”老成问。
胖老板嘿嘿地笑:“最近的桂花鱼生片,我这店里的客人几乎都是奔着这道菜来的,鱼是当天抓的,绝对新鲜,沾上我的秘制调料,那叫一个鲜甜。”
老成也笑了一声:“那来一份尝尝。”
“好嘞,没问题!”
胖老板刚说完进厨房,长毛就从饭店门口进来了,拖着一水箱的桂花鱼,从江冷以及老成的身边经过。
老成扫了一眼长毛,眼睛眯了眯,觉得他有些怪异。
长毛整个人双眼无神,低垂着脑袋,走起路来非常木讷,他的脚下还拖着一道奇怪的黏液。
“喂,长毛。”老成盯着他喊了一句。
长毛并没有理会,低着的头都没抬一下,把一箱桂花鱼拉进厨房,又面无表情地直直走出了饭店。
看着长毛离开后,老成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长毛身上流淌下的黏液,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就站起身,眉头一皱说道:“这是涡虫的黏液,长毛有点不对劲。”
江冷也疑惑地蹲身下去察看,伸手摸了摸,说:“你确定这是涡虫的黏液?我怎么感觉更是人的痰液。”
老成瞥了一眼说:“你摸的那确实是痰,你隔壁老头刚吐的。”
江冷恶心起身,把手猛摸那老头的脑袋:“你他妈的能不能文明点?”
结果他发现老头乱糟糟的白发全是头油,忙地抽回了手,骂骂咧咧地地去厨房洗手,进去便看到胖老板正在切桂花鱼的鱼片,水箱上的桂花鱼全部浮着,鱼眼呆滞突出。
“老板,你们这些鱼怎么感觉呆傻呆傻的。”江冷问。
胖老板摆手说道:“哎,人有低能儿,鱼有痴呆的也不奇怪嘛,反正不会影响肉质的口感。”
江冷没再接话,洗干净手出去跟老成坐着。没多久胖老板也端上来了一碟鱼生片跟调料汁,在碎冰上摆放成一个心形。
老成刚夹上一片,江冷就用筷子把鱼片压下,说道:“如果刚才长毛身上真的是涡虫的黏液,那这鱼绝对也有问题。”
“放心,我不会吃,拿回去化验一下,关于那个长毛,想必你跟我想到一块了。”
说着老成跟江冷对视了一眼。
“如果长毛真的被那些玩意寄生控制了,这事情就有些超乎我的科学观了,而且现在麻烦的是,这个鱼生估计很多人都吃过了。”
老成摸着下巴说道:“更麻烦的是,这些涡虫已经聪明到知道通过控制鱼来进入人体了。”
江冷思考了一会,站起了身:“这样老成你先把这些鱼片拿回去检查一下,饭店交给我处理了。”
话完他马上进去让胖老板凭记忆写下这几天吃过鱼生的食客,接而开始驱车到长毛的家里。
6
长毛的房子是一栋二层楼房,大门并没有关上,江冷直接走了进去。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江冷喊了一句长毛,没有任何人回应。
“该不会真的一家子都出事了吧。”江冷喃了一句,穿过客厅往厨房走去。
他停下了脚步,看到在餐桌上坐着长毛跟他妻子,以及他父亲正在吃着鱼生。这三个人眼神空洞,自顾自地把鱼生片往嘴巴里塞,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江冷。
“长毛。”江冷再次喊了一句。
长毛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头都不转一下,江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转而跑进厨房,拆开了几包食盐倒进一个盆里,紧接着把这一盆盐全撒在了这三人身上。
顿时三人倒地,浑身抽搐起来,流出大量的透明黏液,像慢慢萎缩掉,皮肉全融烂了起来。
江冷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后退几步,转身往门口狂跑起来。
他知道,要出大事了。
外面的雨又开始逐渐大了起来,江冷坐上车启动,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个电话给局里的伙计,让采购大量的食盐,并把镇子上吃过鱼生的人全部先抓起来。
车外雨声轰隆隆地响着,尽管现在是下午,但整个天空几乎完全黑了下来,江冷只能把车速降低。
驶过一条街道时,江冷把车停了下来,因为车头灯忽然照见了他的妻子,正跟一个男人在雨中拥吻缠绵,旁边商店的霓虹灯闪烁个不停。
江冷脸色铁青,咬着牙跳下车,他重重地拍上车门,在雨中朝着那对狗男女狂冲了过去。
妻子仍旧跟在那个男人拥抱着接吻,江冷猛地抓住男人肩膀,把他撂倒在地上。这一瞬间江冷发现了不对劲,这个男人全身滑腻腻的,都是黏液。
江冷脸色一惊,忙地去看妻子,她的嘴巴微张,里面全是细小的涡虫,眼球上也有涡虫蠕动而过。
他慌张地把妻子嘴巴的涡虫抠出来,可大量的涡虫已经钻进了她的身体里。江冷浑身发抖,准备把妻子抱上车送去医院,可拉开车门时妻子已然没了呼吸,瞳孔涣散,黑眼球起了一层白色的膜。
江冷红了眼,跪在暴雨之中,把头紧紧贴在妻子尸体腹部上。
7
镇子上吃过胖老板鱼生片的人已经有将近二十个,江冷带着几个警察把这些人全拉去市里的医院检查。
他们那一辆警车迎着风雨疾驰,开到一处偏僻的山路时,江冷忽然让停了下来,他跳下车,让两个警察把一桶食盐抬来。
他拉开警车后门,用盘子把盐全泼在这些感染涡虫的人身上,紧接着又把车门锁上。车上的人瞬间一阵惨叫,纷纷狂拍车厢,没几分钟这些人安静了下来,车厢的缝隙流出大量黏液。
几个警察站在雨里,没有一个敢出声。江冷再次拉开后车门,眼神狠狠地盯着里面的尸体全蜷缩成一堆,还有两个男人从烂掉的尸体堆里爬起。
江冷看着那两个男人,打了个电话给老成,道:“问你个事,如果被涡虫钻进了身体,但是似乎不怕盐了,这是什么原因?”
“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身体跟涡虫共生了,并且是具有人的生理特征,你可以理解为,涡虫借助人的身体进化了....”
老成话还没讲完,江冷就冷冷地回了一句明白了,抬手用枪打死了那两个男人,射中的脑袋,直直倒下尸体堆里。
两声枪响炸起,把电话另一头的老成吓了一跳,他愣住了,忽然意识到了江冷干了些什么。他急忙叫江冷理智点,但江冷已经挂掉了电话。
老成失神瘫坐在沙发上,他心里清楚自江冷妻子死去后,江冷这个人就成了疯子。
让老成更加焦灼的是,眼下还有一个谜团无法理清。他明白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涡虫寄生,这些涡虫肯定是感知到了一场灾难危险,才会如此寄生于人的身上。
老成起身翻起昨天在那座山头勘察到的资料,上面有一座矿厂,难道是因为矿产开采污染了水源?但那个厂子已经是三年前就开了,排污也一直是在合法处理,周围水溪的水质是没问题的。
究竟它们是感知到了什么呢?
老成重重叹了口气,又捏起了眉心。
8
镇子仍旧下着雨。
夏生躲在房间里,脸上全是冷汗,他用毛巾不停地擦拭着手臂上的黏液,每擦干一次不久后,身体又会莫名渗流出透明的黏液。
其实在前几天时夏生就察觉到身体出现了问题,他还记得那天看着几个警察把一群疑似被涡虫寄生了的人关进了警车,之后那群人再没了消息,没人知道他们被拉去了哪里。
夏生喘着气把毛巾扔到垃圾桶里,思索着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涡虫感染上的,明明自己根本都没有吃过鱼生片。
捂着脑袋思考了许久,夏生猛地一抬头,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小原梦游的事情,难道一开始小原已经被涡虫所控制住了?
想到此处,夏生急忙起身去找小原,他在客厅以及卫生间都看了一遍,并不见小原的身影。
“糟了糟了,如果小原被警察发现,肯定会被抓走了。”夏生惊慌地抓起雨衣往外面跑去。
街道上人影稀少,这几天全镇子的人都没敢怎么出门,担心自己被涡虫所寄生,他们明白,一旦被寄生,都会被抓去扔到盐坑里毁灭。
夏生冒着雨跑遍了几条街道都没有找到小原,他继续走到一处关闭的服装店旁边时,撞见了三个青年正围着一个倒地的女人,明显是打算抢劫。
女人估计三十岁左右,浑身被淋得湿漉漉,脸色苍白,颤抖着不停求饶。
最近涡虫事件发生之后,镇子的治安已经差了不少。
这时其中一个青年笑了笑,上去扯烂了女人的裙子,女人开始大哭。夏生于心不忍,停下了脚步,试探着劝说道:“你,你们钱拿到了的话,就不要害人性命了。”
三个青年全转回头,盯着夏生。
“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呢?”一个脖子纹龙的青年骂道。
其余两个青年直接冲过来把夏生抓住,推倒在地,拖了过去。夏生的脸被擦破,血顺着地上雨水流入下水道中。
夏生扭头一口咬住一个青年的脚,那青年疼得大喊,忽从腰间拔出西瓜刀,瞬间砍断了夏生的左手掌,刚好在手腕处断开。
那女人见状惊恐大叫。
“我操,你他妈疯了?”纹龙青年对拿刀的人骂道。
夏生疼得咬牙惨叫,整个人蜷缩起来,不停落下的雨水混杂着断掌的血液,把周围染红了一片。
可没一会,夏生忽觉疼痛感在缓缓消失,他喘着大气把左手抬起来看时,左手掌竟又重新生长了出来。
三个青年跟女人都震惊得怔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生的手。
夏生从地上爬起,他也是脸色惊恐,脑子中想到了那天傍晚,用剪刀把涡虫剪成几段的场景,难道自己被寄生后获得了涡虫的再生功能?
这时旁边的井盖忽然动了动,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水道往上拱。
众人全盯向了那只井盖,没几秒,井盖就翻了起来,哐当一声倒在边上,里面探出来一颗奇大的脑袋。
这颗脑袋裹满了黏糊糊的液体,似乎是一张人脸,但五官已经模糊。
夏生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个人头,几十秒后,他惊叫了一声:“小原!”
小原的脑袋已经膨胀得跟肩膀同宽,他从下水道爬了出来,像一条湿滑的长虫一样爬动,迅速缠上了那拿刀的青年,对准他的嘴巴,猛地往里钻进去。
那青年的嘴巴被撑得裂开,整个下巴骨断裂,小原整条身躯继续往他的喉咙钻,直到青年的整个脖子爆开,炸出一大团血雾。
青年仰头倒下,小原继续钻到尸体的腹腔里,安静地躺着,这让他感到莫大的安全感,就仿佛呆在母亲的子宫里。
周围几人全吓到呆住,雨水随着大风,呼呼刮到他们身后,冲洗他们脸上的血迹。
而在不远处,穿着黑色雨衣的江冷站在大雨中,他死死看着这一切,给枪上了膛。
9
镇子的雨更加大了,天地到处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的建筑。
江冷独自来到了夏生的家门前,他猜测这一家人都已经被涡虫所寄生了。大门被夏生父亲打开时,他就直接冲了进去,质问夏生在哪里。
“江警官,你这是有什么事呢?”夏生母亲也紧张地从厨房出来。
江冷双眼盯着夏生父母两人的身体,跟小原这个涡虫感染人生活那么久,肯定身体里也已经有了涡虫。
“你们一家都要跟我去医院检查。”
夏生父亲脸色沉重地看着他:“江警官,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里,没有给镇子带来过任何麻烦,之前你们抓的那些人,说是带去检查,但没有一个回来过,我们也都明白这些人被带去做什么了,只是希望您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放过我们一家吧。”
江冷声音冰冷:“只要是被涡虫寄生了,都该死,你们的脑子根本就已经被这些低能的虫子控制,已经不是常人了。”
“我们求求你了!”夏生母亲跪了下去。
江冷抬手用枪抵住了夏生父亲的头:“希望你能配合,上面已经下来过指令,被涡虫寄生的人,要是不肯配合,我是有权利击毙的。”
“放了我爸妈!”夏生大喊着从房里冲了出来。
江冷看着夏生:“还有那个小原呢,逃去哪里了?”
“刚,刚才在街上那会,他就爬进了下水道了,我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你们乖乖地跟我走就是了,我相信那个小原会来找你们的。”
江冷收好枪,转身那一刻,突然听到一声轰隆巨响,整栋房子猛地坍塌倒下来,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泥流冲破玻璃窗,灌进了房子里,把惊恐大叫的几人全冲晕了过去。
外面山洪瞬间爆发,迅猛的泥石流冲刷倒了镇子一大片的房子,不少人被滚滚洪水卷走,一些人爬到树顶,一些人被水流中的铁杆刺破肚子,肠子瞬间被洪水冲走,人群间惨叫哭声四起。
山上的矿厂也被摧毁,泥水直接席卷掉所有铁皮房,里面几十吨的金属废水全被冲了出来,跟着洪水肆虐着这个小镇......
10
夏生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脸上全是黏糊糊的黄泥,他抹掉鼻腔跟眼睛的泥,爬了起来,但一下背部撞到厚重的水泥板。
这房子崩下时,形成了一小块三角空间区域,没有完全压实,一根水管插在倒堆的水泥块之中,刚好给这个三角空间输送了些许空气。
夏生喘粗气在黑暗中爬动,摸到了人的身体,是大腿部,他心中一动,急忙往上摸到了脑袋,抠去嘴巴以及鼻腔的泥巴,把这个人扶了起来。
夏生不知道这个人是父亲还是江冷,很快他又在黑暗中把母亲也救苏醒了。接着是另一个男人,男人的咳嗽声让夏生知道,这个人是江冷。
很难想象,几人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你没事是吗?夏生。”夏生母亲哭着说道。
“没事妈,我跟爸都没事呢。”
话完,夏生爬到那根巨大的水管前,拼命地敲着,希望上面有人能看到水管的震动。
他敲了很久,根本没有人的动静。
江冷也虚弱地弯起身,咬牙托顶了一下身上的水泥板,纹丝不动。没一会他便放弃了,坐在地上喘气。
四人不知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都是不停地睡去又醒来,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要节省起来。
江冷又醒了过来,继续抓了一把湿泥巴塞进嘴里,吮吸掉里面的水分。
“妈的,你倒是亮呀。”江冷吐掉泥土,从裤兜摸出那只打火机,继续打火。
在这只打火机干了之后,江冷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打火,还是毫无反应。
正想放弃时,他骂了一句,狠狠按下火机,啪嗒一声,一撮火焰在黑暗中亮起。
夏生心里大喜,他一下跪倒在打火机的火光前,转头打量着父母昏暗脸庞,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光了。
“这里似乎是厨房......”夏生父亲有气无力地看了看四周,他实在饿得快失去神智了。
夏生在昏暗的火中,摸到了一些木柴,从干涸的泥巴之中扒出来的。他还找到了一把菜刀,也被埋在泥土里。
他用菜刀把木柴劈细,让江冷点燃了一小堆火。
四人就这样围着火又过不知多少天,全都饿得头脑发晕。
“再没人来救我们,恐怕我们都会饿死在这里。”江冷有气无力地喃了一句。
夏生看着奄奄一息的父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费尽力气抓起菜刀,对准自己的手臂劈了下去。
血溅了夏生一脸,旁边的三人都惊得坐直了身子,夏生母亲更是跟着嚎叫起来。
夏生脸色发白,他忍着痛把断掉的手臂扔到了火堆处,接着没多久他的断臂口处又重新长出来了一根手臂。
同时,一股肉香也散发了出来。
11
黑暗中夏生感觉到上面的泥土松动,身旁的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一些泥块掉落了下来。
几分钟后,一颗黏糊糊的人头从上方泥土中探下来,这一幕把夏生吓了一跳。
他缓过神,看清了这个人头是小原,他蠕动着脑袋,把泥土缓缓钻开,形成了一条通道。等小原整条身躯都爬下来时,那条通道跟着昏暗的光照了下来。
“爸,妈醒醒。”夏生欣喜地叫道,爬到通道口,仰头望上去,有细微的雨水落下。
他伸出舌头,贪婪地接住雨水吞下。此时周围三人也已醒来,望见那道光时,全都爬了起来,开始疯狂扒拉这通道口的泥土。
花了好几个小时,四人合力爬了上去,望见洪水已经退去,阴暗的天空之下,整个小镇一片废墟,都是被泥石流推倒的房屋。
有几个消防员在远处正搬开泥土中的砖块,不少的尸体被抬出,整齐地放到湿漉漉的泥地上摆放着。
夏生站在一片钢筋水泥板上喘气,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慌,转身惊叫一声:“糟了,小原还在下面!”
12
小原跟着四人一起被送到了医院。
令夏生奇怪的是,小原似乎病得更加严重,整个人浑身流出了大量的脓液,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
医生过来给夏生输葡萄糖,旁边躺着一脸呆滞的江冷。
大约半个小时后,法医老成也来到了医院,他带了些饭菜过来看望江冷。
“唉,你感觉还好吗,吃点?”
老成打开了饭盒,里面是一只卤猪蹄,江冷望见后直接倒头狂吐了起来。
“成老师,那个,我想问一下关于被涡虫寄生的事......”夏生从病床坐起身说道。
老成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想问小原的事,就我这段时间的研究来看,有些人被涡虫入侵身体后,会跟原始的涡虫身体一样,遇到盐就死,但有些人却能保持人体的功能特征,不会惧怕盐,并且还能跟涡虫的能力融合在一起,你跟小原应该都是属于后者。”
“但,但是为什么小原感觉他有些不太妙?”
“那些涡虫感知到的灾难,是这场山洪,它们似乎是感知到了大量的金属废水会随着洪水渗流到土地里,你也知道,它们最惧怕的就是碱性的东西,所以它们开始疯狂地想要入侵到人的身体里。”
说到这里,老成停了一下,“而小原,我想他是为了救你们,钻入了那片废水严重超标的泥土里,身体的细胞已经死去了太多,才会流出了脓液。”
夏生一下站起身,紧张道:“那,那他还能活下来吗?”
“这个,不好说,看他造化了。”老成起身离开了病房。
这时江冷看着夏生忽然嘻嘻地笑了起来:“该死,嘿嘿,你们这些涡虫都该死!”
说完他就把手上的针头扯掉,歪着头傻笑跑了出去。夏生看到江冷的脚下也流出了一道黏液,跟着他一路滴落出病房外。
夏生明白,江冷的身体里也寄生了涡虫,他的神经也已错乱。
13
两个星期后。
小原被救活了,但他怪异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恢复成人形,医院打算把他运到市里的科学院研究。
夏生得知消息后,在深夜悄悄把小原背了出去,在一片山脚的小溪放生了他。
“我知道你已经无法再融入人类的生活了,我会来看你的。”夏生望着小原说道。
小原扭回肿胀的大脑袋,呆呆地盯了一会夏生,转身往山林钻了进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生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时,忽然碰到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头戴着一顶白色宽檐帽。
“你还得我吗?”女人开口说道。
夏生盯着女人,昏暗之中,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她的脸,还是记不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天谢谢你救了我。”女人微笑地伸出了手掌。
“哦,原来是你。”夏生想起来了,是那个雨天被三个青年抢劫的女人。
女人拿出了名片,递过去:“我叫安媚,这个是我名片,以后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可以来市里面找我,希望可以有机会还你的救命之恩。”
话完安媚忽然抱了抱夏生,接着也转身离开了这里。
夏生还能闻到一股女人香味,他望着安媚上了不远处的一辆车,在清冷的月光下驶离了镇子。
不知道为何,夏生忽然感到一阵失落,说不清是迷茫还是什么原因。
他盯着手中的名片,嘴巴喃喃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条涡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