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最让人盼望的事情莫过于迎接农历的新年。
小孩的世界无忧无虑,单纯得如同蓝色水晶,干净又透明。喜欢过年也是因为每到那个时候,既有新衣服穿,也有好东西吃,还有压岁钱拿,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是为新年而准备。
到了腊月就是年,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年味。
以前的农村,养牛为了种田,养鸡为了换钱,养猪为了过年。每年快到腊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杀年猪,因为我们那里的习俗有讲究,不在腊月里杀猪,到了腊月就是年,要说一些喜庆吉利的话,杀猪毕竟充满了血腥与暴力。杀猪是个技术活,要请专门的屠夫操刀,再配几个助手帮忙。众人从猪圈里将养了一年的肥猪拉出来,猪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不甘心就这样引颈受戮,于是拼命挣扎,不断嚎叫 。但是主人服侍它白吃白睡了三百多天,就是为了杀猪过年,猪应该也知道,这一刀免不了,出来混,迟早要还。而它的邻居牛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牛在农忙季节为主人干了少活,此刻它只需要悠闲地躺在牛圈里面吃草。
农村每到杀猪的时候,旁边都会有一群小孩子围观,他们在等待屠夫扔出不要的猪膀胱——俗称猪尿泡,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是制作足球的上好材料,只要在草垛上找一根秸杆用嘴巴吹满气后将尿泡口扎起来,就成了一个简单的足球,照样玩得不亦乐乎。屠夫也知道小孩子喜欢玩这个,为了逗小孩子们,故意将猪尿泡甩得远远的,引发大家的哄抢,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年猪杀好了之后,人们会在新鲜猪肉上面涂抹一层食盐放进坛子里面腌制,过段时间再挂起来风干成腊肉。在民间,鸡鸭鱼肉是丰裕生活的标配,过年除了准备腊肉,鸡鸭鱼自然也少不了,这些在农村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鸡鸭是乡下放养的,鱼是池塘里喂的,平时不舍得吃,一到了腊月就不惜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只为了红红火火过大年。
除了溢满卤香味的鸡鸭鱼肉,糖果点心与花生瓜子也是迎接新年的必备物资。在以往的农村,这些年货都是自产自销。糯米是年货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各家各户除了用生糯米打糍粑、做汤圆,还会将蒸熟的糯米炒成爆米花,掺和自已熬制的麦芽糖,再撒上一些芝麻,利用简易的模具制作成糖果。如果纯粹以芝麻和麦芽糖作为主要配料,那制作出来的糖果专门有一个带着地方特色的名称——孝感麻糖。花生瓜子这些零食也是自己炒制的原味食品,毕竟条件所限,没有集市上卖的品种多,有时候也去买一点五香瓜子换换口味。
进了腊月的门,闻着过年的味。农村的集市也是名副其实的年集,商铺里和地摊上,各种各样的年货开始摆出来了,琳琅满目。在年画春联鞭炮香烛这些红色基调的映衬下,乡村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一种祥和热闹的气息,年味渐渐浓了,新年不知不觉一步一步在逼近。
在我们小时候,农村每当临近新年会流行一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划旱船,基本上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划船队,他们走村串户敲锣打鼓地表演节目,领头的队长唱着湖北大鼓,其他队员一边表演一边附和。表演结束之后,通常主人家会给两包香烟作为酬劳,他们便唱个诺道声谢,再去下一家门前表演。
过年还有一件事让我们男孩子高兴,那就是燃放烟花鞭炮,或者玩可以打火炮的玩具枪,动手能力强的小孩甚至可以自制玩具枪,照样打得呯呯响。大人们为了安全起见,一般都会禁止小孩们玩这些带有一定危险性的玩具。可越是禁止,小孩们越是觉得新奇,于是跟大人们斗智斗勇,总有办法玩到。
到了腊月就是年,腊月里的每一天都在为过年做准备,记得小时候大人教我们小孩子唱过《腊月歌》,这首童谣将过年时的热闹场景一一描绘,像是一本连环画:
二十一,炒炒米。
二十二,买年画。
二十三,糖果粘。
二十四,打扬尘。
二十五,打豆腐。
二十六,卤腊肉。
二十七,年办毕。
二十八,插红蜡。
二十九,样样有。
三十夜,桃花谢。
初一早,年拜了。
腰一勾,手一驮,
金果麻枣都归我。
到了大年三十,就会放爆竹、贴春联、吃年饭,至此将浓浓的年味推向高潮,每条大街小巷村庄,每个人的嘴里脸上,都是喜乐年华,幸福安康。
以前盼望过年,是因为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平时生活过得紧巴巴,过年是一年四季中难得的一次奢侈。如今我们都过上了美好的生活,只要愿意花钱,每天都可以像是过年。现在过年对吃喝玩乐也不再是那么奢求和期盼,因为很多人平时都在外地工作,非常希望能够借着过年的机会和家人团聚,这时团圆平安就成了过年的主题。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往常那些过年的场景已经慢慢消失,一个个退出了历史舞台,人们再也没有当年那个工夫去操办年货了,一切都靠到超市购买,简单粗暴又直接,以前过年时那些特有的场景基本销声匿迹,少了许多年味。
不管过年习俗如何变迁,我们至少还有春晚这一道全国人民都喜欢的“年夜饭”,春晚迎春春不晚,岁寒守岁岁无寒。骚年们,有钱没钱,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