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母亲的青年时代,我打算竭尽陪着母亲选择她的最好道路,让她幸福。
1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是家里的“核心”,总是忙于维系各方亲戚,包揽大事小事,但依旧不被一些亲人待见,特别是父亲这边的亲戚,甚至父亲也经常恶语逼人,除了轻轻松松去附近厂里混一下打个卡,他几乎不管任何事,直到他患病,家中清净了一些,但病情导致父亲性情更加恶劣,对我们随意发怒,母亲好几次都会在我面前崩溃,无人诉说的苦闷折磨得她愈加沉默寡言,我是如此心疼她,但却弱小没有能力,就在这时,我得到了一次机会,即将改变母亲的人生。
……
上世纪70年代末,正是改革开放开端,很多新鲜事物正在蓬勃兴起,而我的母亲徐杏这时正好上初中,正是个充满朝气的年纪。
很巧合的是我成为了她的同桌。我知道母亲小时候体质较弱,经常会上着课就流鼻血,那时候在村里,并没有很发达的医疗条件和设备齐全的卫生院。她只能尽量在每次流鼻血的时候跑出去,尽快地跑,由于有水的地方在一楼,教室在三楼,她几乎练就了“瞬移”的本领,跑上跑下虽然是种锻炼,可也总是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徐杏刚跑回来,还在问我老师讲到哪里了。她有些发红的脸颊,和鼻子旁边未擦干的痕迹显得格外可爱,我看着她不自觉地扬嘴角,把书直接翻给她看,由于初中的知识我基本都会,每天上课时间就是不断地跟徐杏“开小差”,当然课后我也会主动找她探讨一些学习上的事,她对此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还总夸我学得很快。
由于我是住宿,提到一些家里的事情时,我总是难以很好的圆起来,只能说父母外出务工,现在就是自己在家,其他亲戚隔得远,听完徐杏就开始频频给我带吃的,有时候连自己的早餐都舍不得吃完,非要拉着我一起。
也许是穿越的效果,我几乎对吃的东西没有需求,感觉不到饥饿。但徐杏不相信我的“谎言”,还经常热情地带我回去,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的条件还算可以,外婆和外公也是在附近开小商铺的,这个时候的她总是显得天真快乐,几乎没有什么烦恼。我也时常想起母亲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提过童年的时光,虽然很遥远,但她说起来的时候眼神分外温柔和幸福。
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活就这样持续下去了,我鼓励徐杏多锻炼一下自己,往后就不会那么辛苦,甚至因为体质太差在后续的学业上有太多坎坷,这也是关乎她人生节点的大事。在我小时候,母亲也曾为了我的身体健康四处奔走,为我尽量弥补体质上的弱点,可能她那时候才意识到拥有强健的体魄有多么重要,至少能保证我顺利完成学业,不像她一样留有遗憾。
2
初中的时候,徐杏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对感情之事很懵懂,那时候的教育氛围虽然不像城里那样“前列”,但依旧不会过度抑制异性学生之间的来往,甚至有些人初中就决定辍学结对出去务工。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徐杏的一个好朋友姜娅就此跟她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虽然有想过出去见见,可徐杏的身体条件确实不允许,家里的长辈们都很疼爱她,也不敢贸然支持。不过,我混入了徐杏和她好朋友之间,我也从母亲那里知道后来这个阿姨会遇见一个条件优秀的小老板,最终摆脱了辛劳的工作。只是当时出去的太早,母亲和她之间很快就没有什么来往。我千万嘱咐着姜娅不要忘了我们,如果扎稳了,就电话或者写信回来,让我们也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到时候回来一定不要忘了找我们。
特地翘课去送了姜娅他们,每个人脸上的都洋溢着憧憬和期待,徐杏眼里的羡慕也格外明显。我暗暗承诺,徐杏以后也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好在我的监督起了很多作用,徐杏顺利地升上了高中,我记得高中这时就是关于她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后期由于身体原因,她几乎很勉强才完成这一阶段的学业,也放弃了继续读下去的想法,就直接进厂了,直到在厂里遇见邓国兴(我的父亲),后续的轨迹几乎不会再有太大变化。所以我必须在这个阶段改变她的选择。
凭借我对高中知识的掌握和当时未流行补课这一“时髦”的说法,我总是在去她家蹭饭的时候,和她一起学上一两小时,因为徐杏的理科比较差,而正好算是我的强项,但徐杏很有文学天赋,她高中阶段主动投过几次稿,获得过杂志社的奖励和荣誉,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至少也能上个大专,后续的人生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很多时候,徐杏总是会跟我谈到她的梦想,她说最好能无忧无虑地写文章,不管出不出名,她觉得这样就很快乐和满足,即便不能走万里路,但是也能读万卷书。而现实成家之后母亲几乎再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总是在奔波的路上,在家务事各种琐事中被一点点磨灭掉了心里的那簇火苗,她唯一一次主动提起这些想法的时候还是偶尔整理东西时翻出了在箱底压了很久的获奖证书。
临近结业的时候,徐杏已经少了很多初中时文文弱弱的气质,她变得活泼起来,也更加在成绩上暂露头角。我感觉到截然不同的未来在呼唤她。
可是这时家里却遇到了困扰,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印象里母亲几乎从未提起过,因为生意颇好,但遭人嫉妒,村里有些无所事事的人开始频繁找上门“骚扰”她家的店子,甚至会来放学的路上故意堵截恐吓徐杏,因为我一直在住宿,有些情况下根本就不能及时赶到,直到她脸上出现了擦伤,我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儿,但因为徐杏担心牵扯我,所以一直没有说。
过了几天,我直接找了班上几个强壮的男生,甚至还有班主任的支持,我们一起护送徐杏回去,果不其然,路上正好碰见那几个混混。
他们无所正形,有恃无恐,还故意吹口哨挑衅起来。我们其中有个正气凛然的男生就要出手,但是班主任制止了他。
如果一直用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办法,班主任倒是个非常和善的人,他愿意出一半的工资给这些混混,并且要求他们至少半年内不要再来骚扰徐杏他们。混混们见有钱到手,自然是安分了一阵。
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挽回徐杏家被骚扰的再难为继下去的铺子。没多久家里的情况就急转直下,父母也只能另开小摊维持着家里的生计。
3
就这样难得安稳地读到了毕业,徐杏的家里却没办法继续支持她完成后学的学业,我拼命地开导她,也忙着找机会赚些钱,我是不在乎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结局的,我更害怕母亲再次踏上曾经的路。
“小连,其实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没有落下学业,这个学历也足够了。”
确实,这个时代高中学历还是吃香的,但是过几年接触的社会层面可能就会被拉开很大的差距,不再是高中学历就能够用的了,受限于地理环境和教育条件,现在读书是真正能有大作用的时候。
我绝对不要徐杏就停止在这里,我偷偷找了份工作,甚至多打好几份工,我告诉她,趁着假期我会努力攒钱,到时候一起去大学。也许是受到我的鼓励和影响,徐杏没有完全放弃,她也跟着我一起尝试用这个假期去为自己未来铺路。
跟徐杏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飞逝,她温柔又有才华,心思细腻做事踏实,我由衷地感觉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即便是没有我的生活。
快入学的时候,已经是秋风簌簌的季节了,徐杏脸上的愁闷之色也越发明显,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杏儿,我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前几日才告诉我攒的差不多了吗?”
“不是,我父母在外面给我找了个事做儿,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有心思上学的人,你比我合适,再说,我出去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早就变有钱了,到时候还来找你玩。”
说着我把自己这么久攒来的厚厚一包信封放到她怀里,徐杏被我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我早就看到她眼里湿润了,泪水越来越多,直到后面紧紧抱着我,浸湿了我的肩膀。
徐杏一直想趁机会把钱还回去,所以我总是在宿舍的床垫下或者脱下的衣服里看到那包信封,她也经常故意“跟着”我,没办法,我只能渐渐躲避她,甚至不再去工厂了,最后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已经外出,不要再找我了,只要她好好利用那笔钱,好好读下去就行。甚至还虚拟了一个地址“寄”给她几封信,代表我确实出发了。
等到她进入大学的那一天,我才悄悄地离开了这里。现在也是经商机会很好的时代,既然我有这个预见能力,就绝不能浪费掉。我搭上了南下的火车,去往海边的城市,准备试试运气,顺便找找姜娅。
80年代,这个南方小城已经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模样,各种新兴的商品开始不断涌入,给予它巨大的活力和动力。
我找到姜娅的时候,她正在一家纺织厂工作,不过看她的穿着已经非常“时髦”,我有些不敢确定。
“娅儿?”
“谁?叫我吗?”姜娅转身望了望,身姿有些慵懒,卷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是徐连,是我!”我冲过去,突然就窜出来两个保镖似的大汉,把我隔开。
“你是谁,别乱动,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我急忙挥手,大声喊着姜娅的名字,甚至拿着她写过的几封信举起来。
“我是小连,我来找工作的,姜娅,你不会忘记我们吧?”
姜娅这才仔细瞧了瞧我,她言语里有些平淡,拖着嗓子慢慢地说到,“小连啊,怎么会来这里,走走走,我们换个地方。”
听着这话,我心里着实觉得自己地举动确实唐突了,突然一句不说的来找姜娅,换谁也会有些介意。
跟着姜娅走进她的住处,因为是“特殊身份”,姜娅自己就能拥有一整间宿舍,里面新奇的家电都配的有,看来她真的生活不错。
“姜娅?姜老板?”
姜娅马上关了门,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随意摆了摆手,直接拉着我坐下了。
“刚刚有人在,我得装装样子,不然我这个老板娘也太没架子了。”
她说着,眼里闪着一些八卦的神情,给我拿了一盆果篮就往我身上靠过来。
4
“小连,我就知道你胆子大,怎么也过来了?”
“还不是觉得这边比较好玩,是不是?”
“那是当然,有趣的东西可多了,而且你看——”她说着把手指举到我面前,黄澄澄的金戒子一只手就戴了两个。
“姜娅,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物,出来就是不一样,看你寄回去的信,我就知道过来找你肯定没错。”
“哈哈哈,那是,小连,你可是找对人了。”说着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显得心事重重。
“姜娅,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这样我可不能不管,这地方就我们俩熟,跟我说说呗。”
“小连,你确实说对了,在这里都没有真正跟我熟识的人,老陈也是个不顾家的,跟我好上了之后就不管了,虽然什么都给我,但就是不着家,也不带我回去,说到底还是我这身份不够。”
“什么身份,你说说,这老陈是这里的老板吧,你既然是他的相好,怎么有不管你的事儿?”
“不说了,先说说你吧,过来就是找个事做吗?”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个简单,你来这儿做个组长或者主任都行,我看看合适的时候再给你提提。”
“真是太谢谢了,姜娅,我这就算跟你混了,你说这边没你的人,我就是。”末了,我又跟姜娅耳语了几句,她笑得更加灿烂,拍了拍我,就让人带我去员工宿舍了。
……
来到这个南方小城快半年的时候,我又收到了徐杏的信,告诉我她的大学生活多么充实,甚至寄给了我几本刊登了她文章的杂志,我很高兴徐杏现在几乎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也更加努力地规划着自己现在的事业,就算以后再发生什么变故,我也能力帮助她。
姜娅与我的关系也更加紧密,几乎有空的时候就会来找我,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姜娅应该多接触当地的那些有点名气的圈子,说不定能做出什么,最好想办法跟着老陈,利用交际手段扩大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到时候老陈那边也会更加重视她,听到我的想法,姜娅很是欣赏,不由得夸我,在她的帮助下,我也顺利地在年前当上了厂里的主任。
过年的时候,姜娅就告诉我老陈要正式把她娶回去,虽然她知道老陈外面还有,不过,先进门的她已经知足了,后面就算是天塌了,也是老陈先顶着,她可不用再委屈自己了,为此我比她还要高兴,在那天晚上我们还特意告诉了徐杏,电话里头她也非常激动,这一刻的满足和快乐几乎能让人回味一生。
有了家庭之后的姜娅便很少再来厂里了,她忙着自己的婚后生活,忙着和各种太太夫人们来往,但我依旧会记着她对我的帮助,逢年过节上门去拜访一会儿。
就在我以为大家的生活就会这样看似稳妥的继续下去时,变故发生了,是徐杏那边。
从上一通电话之后,徐杏的来电和信件就越来越少,有时候我的去信也根本没了下文。我很担心她,决定回去看看。
5
初冬的早晨,年节的氛围还是很浓的,在一片红黄色的喜庆点缀下,县城的年味冲淡了一些寒意。
我知道徐杏从村里搬了出来,方便去上学。到她家的时候,屋里正忙活着准备过年的酒食。徐杏穿着一件大花袄,裤腿包的很严实,正在接水,家里的其他人在厨房进进出出。
“杏儿~”我热情地叫她。
徐杏愣了愣抬头看过来,瞬间眼眶泛红,赶紧拧了龙头,飞快地跑过来。
“杏儿,最近还好吧?”
她看着我,久违了似的,热切地搂住我,感觉她似乎没有那么柔弱了,很有力气,抱得我紧紧的,她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后,她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还总是做噩梦,很担心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真的是因为我们“母女连心”吧。
“杏儿,你快说说,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好事太多了,都把我们忘了。”
她低头思索了片刻,看着她我莫名紧张起来。
“是不是出事儿了?我现在有点能力,可以帮你,你直说就是。”
徐杏眼睛迸出泪水,湿漉漉的,我忍不住想到了什么——肯定跟感情有关,难道又是同一个人?
“其实没什么,就是附近有个工厂里的小伙子,之前我回来的时候碰到过几次,不久前被流氓堵过的时候,他帮了我,之后就经常来我家窜门儿,我家里人也有意,不过我已经……”
“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了?”
“嗯。”
徐杏轻轻的一声回应,让我觉得事情突然简单了一点。
“这里的那个小伙叫什么?大学里的呢?”
“张化兴,杨宇。”
我疯狂的在记忆中搜索这两个人,前一个是曾经跟我爸一个厂里同时追求过我妈的,后来他也是家里有点资金支持他自己出去闯了,后面也过得不赖,有了自己的小公司,至于杨宇,确实没印象,毕竟大学的事情当时根本不在我妈的人生里。
“所以你还是喜欢杨宇一些?”我偷偷地观察徐杏的反应,她脸颊一红我就知道了。
“杏儿,你信我,这两个都行,你先说说杨宇吧,我还想听你聊聊更多大学里的事。”
我有些打趣她,徐杏也不生气,连忙招呼我进屋,还留我在她家“蹭饭”。
这个晚上,我们在热烈的讨论中度过了。听着徐杏对她现在生活的幸福描述和未来期待,我也雄心勃勃告诉她我的计划,都为彼此感到真心高兴。
第二天一早,门口就多了一个人,张化兴提着一摞东西似乎等了很久。他说想带徐杏去个地方,我便顺势跟上了。
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我骑着车载着徐杏,张化兴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偶尔笑笑,显得非常憨厚。
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就是他工作的厂子,他说自己是在工厂里负责维修科的,还说自己的技术很厉害,顺便带我们转了一圈,转着转着就碰上了一个人——邓国兴。
我当然认得出父亲年轻的样子,虽然我有记忆以来就是他上年纪发福的模样。不过现在的他确实很精神,板正。我一看见邓国兴眼里突然亮起来,好几次视线都直直穿过张化兴望向徐杏,就知道他动了心思。
我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纠缠上不必要的人,我催促张化兴赶紧带我们去要去的地方。他跟邓国兴稍稍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我们走了。我偷偷回头一看,果然邓国兴还在往这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