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栓子是我农村老家养的一条狗,今年八岁,原本没有名和姓,自从长大后常年被拴在院子里,双胞胎小女儿便给它起名叫拴子,后又随了主人的姓,我们大家都喜欢叫它“闫栓子”。
闫拴子从小跟着主人,吃剩菜剩饭长大,却长得高大威猛,样貌明显具有黑贝的强大基因。它身高约六七十公分,体态匀称矫健,后背一身黑色浓密的毛,像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头部和四肢是缎子似的金黄,雪白色的胸腹和爪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它非常干净漂亮;闫栓子五官非常英俊,它面目酷似小狼,神情高贵而又冷峻,黑黑的鼻头,尖尖的嘴巴,灵动的耳朵,炯炯有神的眼睛,站在那里,闫栓子就像一位威武神气的将军。
双胞胎女儿是2006年出生的,属狗,姐妹俩自小就对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每次在街上或小区里看见有人遛狗,她们都会羡慕的多看几眼,也曾三番五次地央求我和老公买一只狗放家里养,都被我们果断拒绝了。
为了安抚她们,我给她倆每人买过一只会走路的电动狗,看着她们牵着假狗高兴地在客厅卧室间乱窜,我当时曾下决心,将来有了大房子,一定要给她们买一只真狗。
小姐妹和闫拴子的初次相见是在2012年的春节,那是我们第一次带双胞胎女儿回姥姥家过年。
当时闫栓子刚刚几个月大,喜欢满院子里兴奋地乱跑,时而嗅嗅我们的脚尖,时而腾跳起来吃女儿们喂的小零食。
整个假期小姐妹都和闫拴子嬉戏在一起,拴子稚嫩的叫声和女儿们的欢声笑语融合,每天都回荡在我自小生活的那个院子里。
姐妹俩总是争着抢着抱闫拴子,把它当成小宝宝,玩儿过家家,帮它号脉、打针、吃药,闫拴子就那么乖巧可爱的参与、配合;她们经常教它直立行走,闫栓子总小心翼翼地,它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纯净和真诚,犹如当年女儿们的眼睛。
那年春节,在女儿的脑海里,闫拴子就是当然的女主角,看看当时拍的全家福照片,闫拴子被女儿牵着“小手”站在家人中间,俨然就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后续几年很少回老家,小姐妹与闫栓子也好多年没有再见过面,姐妹俩已经长成翩翩少年,想必闫栓子应该也到狗生中不惑之年了吧。
在街上或小区里看见有人遛狗,小姐妹依然会忍不住的多看几眼,偶尔还会缠磨我和老公给她们买狗,只是她们对闫栓子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
父母年龄渐渐大了,最近两年春节,我们都会携女儿从北京赶回老家过年。
去年我们回来时,车刚进院门,就听见闫栓子大声吠叫着护卫家院,它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试图挣脱链子扑上来。
车子刚在院子里停好,双胞胎小姐妹就从车里冲了出来,朝着闫拴子跑去。闫栓子已经长成一只高大威猛的狗了,它站在车库旁边的一个角落里,地上简单铺些干草或麦秸杆儿,一口破旧的倒扣着的石缸,旁边摆了一个破碗、破盆儿,里面有剩菜剩饭,这就是闫拴子遮风避雨的家。
小姐妹显然已经不认识眼前的闫栓子了,看着它凶猛吠叫的样子,她们放慢了脚步,父亲朝它吼了一声,闫栓子不再大声狂叫了,它认真仔细的打量着姐妹俩,好像记起来了什么似的,温柔地汪汪了两声,就不再吠叫,只是一个劲儿地想要靠近过来。
父亲说狗通人性着呢,知道是自己家人回来,要是外人,它会冲人家半天疯狂的吠叫,只要人不走,还会扑上身去呢。
是呢,时隔这么多年,我实在想不明白,闫栓子对我们作为家人竟然还有这么深刻的印象!反正,孩子们和闫栓子很快就消除了陌生,她们拿来火腿、面包等食物开始喂它,并慢慢靠近它,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和它不停的说话;喂完食物,小姐妹又开始拿着iPad给闫栓子拍了好多照片,还把照片上传到了朋友圈。
这种新鲜感一两天就过去后,在家呆的其他时间里,除了每顿饭小姐妹都抢着喂闫拴子外,她们很少再围在它身边嬉戏,大部分时间都和小表姐出去玩或打游戏去了。
当时我隐约感觉到,女儿们长大了,闫栓子也长大了,他们之间那份儿时的亲密只能尘封在遥远的记忆中了,正如长大的儿女和父母间关系一样,也许这就是岁月的沉淀,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可是今年狗年春节,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情感之线牵引似的,闫栓子和本命年的小姐妹之间又找回了他们儿时的那份依恋。
我们全家是腊月二十七傍晚时分回到老家的,一样是刚进院子口,就听见了闫栓子汪汪的叫声,双胞胎女儿顿时精神了许多,飞速跳下车直奔院子而去。
当我和老公走进院子时,女儿们和小表哥、小表姐正围在闫栓子的身边,它却没有冲她们汪汪地叫,只是一个劲儿地挣着绳索要靠近过来。
显然闫栓子是记得她们的,它亲昵地用舌头舔她们的小手,总喜欢蹭着她们蹲坐在那里,享受她们温柔地抚摸它的头。几个同龄小伙伴正玩着,突然妹妹提议要牵着闫拴子去田间公路上遛弯,得到了其他小伙伴的强烈赞同。
农村的狗几乎常年被栓在院子里,小姐俩刚解开它的绳索时,闫拴子非常兴奋的乱跑乱跳,姐妹俩几乎都拉不住它。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闫拴子高兴极了,它一会儿撒欢狂跑,一会儿走走停停撒尿圈地盘,一会儿又四处闻闻嗅嗅找寻东西,惹得后面牵绳的小姐妹跑得气喘吁吁,笑脸红彤彤的。
妹妹告诉我,每次跑远了,她让闫拴子停下来等等我们时,闫拴子都会蹲下来望着我们走来的方向,耐心地等待,等我们走近时,它又起身继续往前跑了。
整个假期,小姐妹吃完早饭和晚饭,都会带闫栓子去田间小路遛达,每次回来,她们都笑脸盈盈的,闫栓子也会心满意足地待在它的窝旁。
为了改善闫拴子的生活环境,小姐妹决定为它重新布置一个新家,在姥姥的帮助下,清理了随地的大小便、剩菜剩饭及其他垃圾物,小姐妹从麦场里背回了几大袋干净的麦秸秆,重新为闫拴子铺就了新窝和外围环境,同时在它睡觉用的石缸上贴了一幅大红对联儿,门头是四个红色大字“狗年旺旺”。
闫拴子的新家布置完成后,小姐妹提来热水,准备了吹风机,要给它洗澡,在我的强烈反对下才作罢。随后小姐妹又找来了两把刷子,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给它梳理了毛发,闫栓子俨然是一只干净、漂亮而又威武的黑贝犬了。
过年的时候,每顿都有吃不完的鸡鸭鱼肉,小姐妹都会收集满碗的丰盛饭菜去喂闫拴子,她们拿着筷子一个一个的夹到闫拴子的嘴边儿,看着它香香的吃着,小姐妹欢喜地笑着。
闫栓子有一个特别的爱好:爱追白色的汽车,第一次小姐妹带它去遛时,我们就发现了。
无论闫拴子当时在寻东西或撒欢儿小跑,一旦发现公路上有白色的汽车驶过,它都会立即竖起耳朵,挣着绳索要追,被强制制止后就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直到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年初三天气晴好,我们一家四口开着电动三轮车,载着闫拴子一块儿去麦田地里挖荠菜。
在广阔的田野中,闫拴子的天性得以全然释放,它一会儿追着小姐妹嬉戏,一会儿扑在麦田地上抓麦苗玩儿,一会儿看到东西南北能望见的路上驶过白色的车,它都会狂奔着四处去追,直到我们拍手大喊:“闫拴子,闫拴子,快回来!“,它才回头不得已地放弃追赶。
曾听老公说过黑贝是非常聪明的牧羊犬,难道闫拴子的前生真的是一只牧羊犬吗?那一辆辆奔跑的白色车辆,在它的眼中是不是就是一只只奔走逃离的白羊呢?
难忘的春节假期就要结束了,临行前一天晚上,爸妈用攒了一年的土特产,装满了我们的后备箱,小姐妹眼巴巴地望着,她们多么希望后备箱里能给闫拴子留下一席之地啊!
临走的那天早上,小姐妹一反往常早早地就起了床,带闫拴子好好地遛了遛,给它喂了最后一次大餐,和它拍了很多合影,才在我们的一再催促下上了车。
车子启动了,闫拴子被小表姐牵着加入了送行的队伍,小姐妹摁下车窗,脑袋和半截身子伸出窗外挥手告别,闫拴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冲着车汪汪叫了起来,它使劲的挣脱了绳索向我们追来。
无奈我们放缓了车速,慢慢停了下来,舅舅追上来使劲拉住了闫拴子脖颈上的绳索,小姐妹下车最后一次轻轻抚摸了闫拴子的头,这是它最喜欢的动作,它亲昵地蹭着小姐俩的衣服,用舌头舔着她们的小手。
终于我们还是要走了,车子再次启动,飞快的开走了,身后留下闫拴子一串串急促的叫声“汪汪汪汪......“。
闫拴子,再见,我们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