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之前，不知你有沒有設想過，在天堂，孔子再次找到老子，他們會聊些什麼，又有什麼想要告訴給現代的中國人聽。或許，你沒有想過，但是年輕的保守主義政治學家劉軍寧卻寫下了這樣一部著作，它叫『天堂茶話』。

關於保守主義的起源，如果你去看無論西方還是中國的政治學教材，又或者你去看看維基百科，無一例外，他們會告訴你，保守主義起源於法國大革命之後，接著在整個歐洲發揚光大，最終知道了美國的獨立戰爭和費城立憲。在中國，保守主義就像其他任何一個政治學上的舶來品，被傳統的聲音打壓著。

然而，劉軍寧用他自己的筆告訴我們，保守主義根本就不是什麼舶來品，不是英國人、美國人的專利，實際上在中國文化的源頭，在春秋時代，就有一批哲人按照這樣的路徑去思考過問題，而且提出了一整套的社會問題解決方案。只可惜，因為後來儒家的興起，我們對這一整套解決方案變得陌生了。

在今天，當中國開始匯入全世界的潮流的時候，當我們發現西方很多國家走過的那些道路具有相當借鑒意義的時候，我們有必要回到我們自己的文化傳統之中，把這樣的保守主義的傳統打撈出來，看看他有什麼珍貴的價值。

陌生，對，當代的中國人如果你願意再去讀讀老子的『道德經』，會覺得它是一本哲學書，甚至是一本修身養性的書。那是因為你從未從社會學或政治學的角度去看過它。可就算你這樣做了，恐怕他老人家的太多主張也會讓你覺得費解。

我們舉個例子吧，老子說，道家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和儉我們很好理解，那麼不敢為天下先是怎麼回事呢。至少在過去兩百多年，全世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信仰同一種價值，那就是要向前衝，敢為先。那不敢為天下先，不就是逆時代的潮流而動嗎？可是我們先放下老子，去看西方的保守主義，不也在說要穩步變革，不要去妄想什麼美好的大同世界、理想社會。尤其要提防那些劇烈的變革，更不要談什麼革命。由此看來，老子的這一思想確是和保守主義異曲同工之妙了。

在書中，作者正是通過孔子和老子對話，創造出儒家和道家的碰撞，為讀者講述老子的保守主義觀點，並經由老子的口講述了如果從孔子善的出發點卻創造出一個充滿集權和不公義的社會。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這上下兩冊共6、700頁的著作，恐怕也不是我這短短一篇可以說完的了吧。

可是這本書卻讓我想起了一段歷史，這是一段真實的歷史，也是世界史上的一次悲劇，同時還是我心目中理想主義最大的一次落敗，那就是我之前也提到的法國大革命。

法國大革命就像一面鏡子，他的最終失敗讓保守主義得以發揚光大。而在那之前，保守主義不過只是一些小的思潮。所以也有政治學家將法國大革命看作是西方政治哲學史上一道最重要的分水嶺，從那以後，西方政治思想主要就分成了兩個大的派別，一邊是理想主義的革命派，另一邊則是經驗主義的保守派。而理想主義的革命派，當時，則主要是在法國。

讓我們回到1789年的巴黎，托克維爾告訴我們，那時候已經不是法國經濟最糟糕的時代了。不僅如此，路易十六，那個被推上了斷頭台的皇帝，還是一個極其勤勉的皇帝。再說他的夫人，瑪麗王后，這可是一個飽受指責的女人，然而事實呢，那些指控卻被後人發現幾乎沒有一條是真實的。真實的情況是什麼，那時候宮廷的支出不足整個法國財政支出的10%。那貴族呢，就更是奇怪了，在任何的歷史書上，你無法找到在當時有一個有名有姓的貴族是被記錄為一個魚肉百姓的人，相反卻充滿的正面的記載。舉幾個例子吧，有一個人叫孔多賽，他是法國大革命前期最重要的一個思想家和理論家，並寫下了『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這樣偉大的著作，沒錯，這個號稱是法國大革命擎炬人，是一個侯爵。再比如，三級會議過程中，第三等級的人退出了會議，舉行了網球場宣誓，而迅速開始領導第三等級的人確是一個第一等級的教士，叫做西耶斯，他帶領了幾乎所有第一等級的教士加入了第三等級。而第二等級的貴族也有這樣的人，叫奧爾良親王。奧爾良親王是個大名鼎鼎的革命派，將路易十六送上斷頭台的投票中，他也投下了贊成的一票。當時，他帶領了46個貴族加入了第三等級。

不管怎麼樣，革命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路易十六先是被接回了巴黎軟禁，然後當他感受到來自身邊局勢的威脅開始逃亡，最後被抓回巴黎送上了斷頭台。吉倫特派上台，革命看上去像是成功了，可整個法國卻開始變得動蕩不安。那時候的故事就像雨果的『九三年』中所描述的，到處都是戰場，到處都在逃亡。在接下來，吉倫特派被趕下了台，更為激進的雅各賓黨人上台了。新的政權處理問題的方法極其簡單。不就是反革命多麼，都殺了吧。到此，法國大革命進入了最恐怖最血腥的雅各賓專政時期。這個並不算長的時期，在人類歷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的圖騰就是一架大大的斷頭台。就在這個期間，無數的人被送上了斷頭台，其中就包括之前提到的奧爾良親王。但所有這些人，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一個叫羅蘭夫人的革命者，一個吉倫特派。僅僅只是因為在革命者中屬於較為溫和的派別，她也被送上了斷頭台。在臨死前，她說出了一句著名的話：『自由啊自由，有多少人借著你的名義乾盡了壞事』。就像雅各賓黨領袖羅伯斯庇爾的墓碑上所寫的，『我是羅伯斯庇爾，我長眠於此，請不要為我悲傷，因為只要我活著，你就活不成』。至此，到霧月政變，整個法蘭西就像一個瘋子，把自己折騰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喘息。而這一切，讓整個法蘭西迷茫了80年，就算是中途出了一個所有法國人引以為傲的拿破侖，也無濟於事。直到梯也爾建立第三共和國的時候，才勉強搞出了一個代議制政府。這個80年的代價，太沈痛了。

事實上，在保守主義者看來，不管你有多麼的理性，不管你對未來社會的設計是多麼的完善和美好，都比不上從現在的現實出發，一步一步的修補我們的社會，推動現實緩慢的前進。就像老子告訴我們的『抱殘守缺』，就是抱著那個也許不是很美好不太讓人滿意的現實，一點一點的進步，永遠不要去興奮地想象什麼理想社會。而儒家，則一直夢想這麼一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治人者從善，治於人者從忠』的理想社會。可事實上，中國社會聽從了孔子的教誨這麼多年，這樣的理想社會從來沒有出現過。

最後再回到老子吧，在書中，老子告訴我們，什麼是天道，就像天創造了萬物，然後讓它們自由的生長，若你專注在自己的生活你不會感受到老天的存在。這就是天道，無為確是最大之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