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束腰的风衣,感受着风灌进衣内,让身体有充盈感。她无意中看见一则招聘广告,在商贸市场的地下室做美甲,清闲,薪水能够自给自足,容易吸引她。
面试那天,她看见那个女店长身穿刺绣衬衫,下身却是一条猩红的长至脚踝的半身裙。妆容拙劣,污言秽语信手拈来。她心里泛起一阵哀伤,不过很快消失。她没料到自己马上能够上任。
她和这里的同龄人吃喝笑骂,在现代娱乐工具中打发时间,有时她也不知道一天的光阴是如何消失的,不过她向来抱着听之任之的无谓心理。常有女学生光顾此地,眼神清亮,光鲜亮丽。她慢慢地给她们涂上指甲油,并微笑着听她们讲述学校的趣事,悲喜与否,她都只是静默一笑。有时她也会想起自己的少女时光,在一所普通大学里与室友一起消磨四年,并无新事。
她常常想着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吃着梅菜扣肉拌饭,融入一个平凡但无忧的圈子,默默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或浏览各色电子科技产品打发时间。偶尔,她会感受到生命流露着一种匮乏,她不知如何使自己触碰完整。不过这点缺失并没有影响自己的生活轨迹。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女人。艳美如三月之桃,略施粉黛,态浓意远淑且真。那个女人穿着鹿皮绒廓形大衣,内衬驼色贴身衣。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宛如天人,千年前曹植见洛神出水之痴迷想必也是相差无几的。她匆忙给那个女人拉开座位,她闻到杜鹃花的香水味,她不禁心神一荡。她有些紧张地给那个人介绍各种色系以及价位,那些如数家珍的美甲知识在她滔滔不绝中被展现着,这是她在那个人面前的全部尊严,有着尊严支撑地自己显得美好。她害怕那个人嫌弃自己啰嗦,她偷偷用余光瞟了那个人,那人姿势随意,笑意隐约,她仿佛看见那人晕晕笑颜顷刻变成秋日里抖擞的花枝。她微微痴了一下。
那个人说要和她一样的宝蓝色,仿佛可以挤压出盈盈海水。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指如春葱的手,涂抹过程中皆溢满了情意。她的虔诚就像朝拜者见到恢弘的寺庙匍匐而行的神情。当今媒体推崇着社会精英阶层,他们盘踞着优渥的财富,掌握着相当的权利与人脉,春风得意马蹄疾。她从未留意过,那些东西离她太远了,以至于她常常否定这样的阶层的存在。可是今天,她看见这样姝静如斯的俏丽佳人,她突然觉得这种阶层是人间神奇的存在,人的各种价值得到充分证明,个性得到解放,一切的一切都声色打开,未来值得期待。
那人走后,留下一百元的钞票,她仿佛觉得那个纸币亦是发光的。这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她像经历了茫茫的一生。那个人的出现在她当年初遇之际并没有呈现相应的意义,直到多年后她边工作边取得博士学位后成功挤进精英阶层时,她才明白那个人是理想。在读研读博中,那些友情逐渐疏远自己,他人的困惑不解与辛辣讽刺让她顿感生命里有些孤独只能独享。无论生命在什么境遇,她都是带着羞涩的笑意。也没人在意这个沉默的人曾经受到一份美丽的震惊与痴迷,那是激发她生命能力的东西。此后的人生里她一直活在别人不懂的痴醉中。
每个人生命都有一种欲望和冲动,有人在无知无觉中将它付之于爱情、亲情、友情、学业或事业中,她好像将那份激情放置在延长心动感至一生中。她曾为一份美丽动过心,并不断美化这份痴念,直至自己脱胎换骨变成理想中的人,她的生命使命最终可以圆满交差。她往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人,但是那份冲击却变成自己的骨骼,每天都在隐秘生长,催促她改变生命模式,或许这就是相遇的意义与价值。
不少人都在艳羡她那种无拘无束做自己的宽裕模样,她只是此时此刻突发奇想,想写写自己曾经是如何栖息在这个世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