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日子过得很慢，最起码对于孩子来说是如此。对于时间的流逝，是需要参考坐标系的，那些算着每月工资的工作人员，会把一年的时间过得越来越薄。

而娟子阿姨，则是从孩子们的平均身高上感到时间的流逝，就如莫小冬离开福利院那天，娟子阿姨看着一个从小不点，长到只比矮半头左右的清瘦少年，感叹：“日子过得真快啊。”

而孩子们，在天天盼着长大的坐标里，把时间无限拉长。而福利院更多的孩子，基本上学不会建立时间坐标。

莫小冬来到福利院不多久，张焕余就跟莫小冬成了好朋友，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好像是张焕余的一厢情愿。因为莫小冬总是没有表情木木地站在一边，这两个小家伙一个扮演说的角色，一个扮演听的角色。除了他俩，还有一个叫做小花的小姑娘，总是跟他们凑在一起。

很多时候扮演听的角色的莫小冬会缺少反应，这时候张焕余就很抓狂。小花倒是可以扮演听的角色，但是小花从小是个哑巴，不能给张焕余回馈。

而张焕余和莫小冬要好是因为他认定，莫小冬是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能听明白自己说话意思的人，尽管表面上莫小冬是棵矮树。

娟子阿姨站在旁观者视角，发现莫小冬可能比张焕余认为的还要懂得多一点，比如她发现莫小冬总是记得张焕余和小花喜欢吃什么。吃饭的时候莫小冬好多次把火腿肠片夹给小花，把炒鸡蛋花夹给张焕余，并从两个人饭盒里夹出点豆芽青菜给自己，仿佛这样做就能不相欠。

娟子阿姨明白，莫小冬还是活在与世界抽离的时空里。但是越观察越对这个孩子好感倍加，这个孩子自身建立的防御系统，总归防御不住那丝溢出的善意。

张焕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对一切都保持着好奇心。

有一段时间张焕余最喜欢的事情是研究昆虫，三个小孩儿蹲在地上，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张焕余指着奔忙的蚂蚁对莫小冬和小花说：“你们知道吗？其实从根源上来说，蚂蚁和我们没有区别。”

莫小冬抛来疑问的目光，仅仅这个反应就已经让张焕余很满足了，而小花手舞足蹈表示不解。

“最初地球上是没有生命的，然后经过很长时间的演化，地球上才有了有生命的条件，这时候，生命才产生，最初的生命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莫小冬和小花是真心的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纷纷投来追问的反应。

“最初的生命是最简单的细菌，是在水里产生的，然后所有的生命都从细菌开始演化，就变成今天有大鸟，有老虎，有小鱼，还有人的世界，就是说咱们三个都是从细菌变来的。”

莫小冬和小花真的惊讶了，小花呆呆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细菌还不是最小的，原子分子你们听说过吗？哦，看来你们不知道。现在科学家找不到最小的东西，好像永远都有更小的，所以如果有一天科学家能找到最小的东西，我们就能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生命确实是从细菌开始的，生命从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抢占资源，开始复制，复制就是生出更多自己的意思，然后开始生育，生育就会每一代都有一些变化，咱们三个都是生育出来的。每一代都有变化，时间长了，就会出现老虎、大象、蛇、还有人。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

小花听得越来越兴奋，莫小冬沉默不语。

“小冬，你是在想爸爸妈妈吗？别想了，咱们这里很多同学都不知道自己爸爸妈妈是谁。”

“每一个物种出现，都会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死掉，不让自己的种群灭绝，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发展自己，把更多的资源占为己有，然后随着周围的变化，改变自己，这一点，我们和蚂蚁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我在想，就像我们人类现在看起来很厉害了，其实也是被大自然牵着走，各种生物都是在完成大自然的分工，我们只是高级打工者而已……”

对于张焕余的奇思妙想，莫小冬是佩服的，他知道张焕余不会瞎说，这个家伙看了好多书，查了好多资料，对什么都痴迷。每次听张焕余说话，莫小冬都感觉自己的世界扩大了一点点。

时光流逝，张焕余和莫小冬十二岁了。

那天三个孩子蹲在树下看蚯蚓，张焕余说：“咱们解剖它吧？”

莫小冬问：“刀子呢？”长大一点的莫小冬，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变成了很少说话。

张焕余对小花说：“娟子阿姨抽屉里有剪刀，小花你去拿一下，我和莫小冬不方便去。”

张焕余说的是实话，莫小冬跟着张焕余已经成了福利院的头疼人物，一个精力旺盛天天闯祸，一个跟着后面闷声不吭也没少搞破坏。

小花很高兴地离去。

莫小冬拿出一个生锈的钥匙，伸出手刺啦刺啦两下就把蚯蚓割成了两截。

“小冬你干嘛呢？”

“死了被解剖就没有痛苦。”

张焕余哈哈大笑：“蚯蚓被割断是死不了的。”

然而张焕余和莫小冬都没有注意一点，一把生锈的钥匙，怎么会如此轻易割断滑溜溜的蚯蚓。

莫小冬只能尴尬地笑笑，紧接着莫小冬面色一紧，对张焕余说：“小花！”

然后莫小冬箭一般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张焕余只得站起身来在后面追赶，等张焕余追了莫小冬五十多米，张焕余听到了小花的哭声。

远远地，张焕余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正在向蜷缩在地上的小花身上踢去，那个身影嘴里喊着：“叫你不长眼！叫你不长眼！”

在莫小冬快接近小花的时候，张焕余看见他身形越来越低，后来干脆俯下身体，远远看去，像一条老狗一样！

下一刻，莫小冬像一条老狗一样对着肥胖的身影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