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你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吧!”楚然的斜后方陡然传来同学李泽听似不满却充满戏谑的嚷嚷声,“有好吃的东西都不给哥们儿尝尝……”
楚然微微一愣,原本只是有些许浅红的脸倏地一下子变得深红,热热的,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幸好,是傍晚放学吃饭的时间,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要不然多尴尬?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不敢目视他们。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而她的手心里,满满的糖果。是安阳刚刚塞给她的。
她跟安阳并不熟。虽然同学两年多,但基本上没什么交集。他是学霸,而自己是学渣。当安阳走到她的身旁,在她的身边站定,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糖果,眉眼含笑的对她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每样都拿了一颗,看看,有你喜欢的吗?喜欢哪个挑哪个的时候,她刚放弃苦苦挣扎了一道很久的数学题,心情十分躁郁,沮丧。为什么同样是上课,有的同学一点就通,而她苦思冥想就是学不会?!这太不公平了!她在心底呐喊!咆哮!就差吼出来了!闻声,从练习册里抽离出来,抬眼望向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站在她的左手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倾洒在他的脸上,给他凭添了一抹温柔。
“怎么?”安阳看楚然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果满脸失落,“都不喜欢吃吗?”
楚然回过神来,看都没看一眼,下意识的伸手从安阳的手里胡乱的捏了两颗糖果。手指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仿若蚂蚁咬般,酥酥麻麻的,心也随之一颤。两颊浅红,含糊其辞的说了声谢谢。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安阳心想。
安阳从高一开学就注意到楚然了。全班女生只有她一个人留着西瓜头。对于一个女生而言,是很需要勇气的,但她却丝毫不以为然。每天都笑脸迎人,好像没有忧愁似的。就像个快乐的天使奉命来到人间,给周围的人带来欢声笑语。他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每次看到她的笑容,无论是礼貌性的微笑还是爽朗的开怀大笑,他的嘴角都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她往上翘起。渐渐地,他开始期待每天都能见到她的笑容,甚至暗自庆幸自己能够跟她在同一个班级。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楚然了。
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一个笑容,足矣。
他原本有想过主动去结识楚然,可又觉得那样做太过于刻意。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想着,一个班的,迟早会相识。顺其自然总好过刻意接近。便迟迟没有行动。哪知,日子是一天天过去,可他还是没能和她自然而然的相识。她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忧无虑。不是伪装,不是虚伪,而是比起不快乐,她跟更愿意把快乐带给身边人。她骨子里的善良和孤独如影随形。她喜欢笑,不代表她快乐。她不善于交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总是习惯性发呆,眼神迷茫。她走路时总是喜欢低着头,只看脚下的路。她喜欢吃学校门口右手边第三家的小笼包。她总是一个人,三点一线之间,独来独往……
这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生活小细节,或许连楚然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但却都被安阳悉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数家珍。他想要靠近她,关心她,温暖她,给她带去快乐,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可,正值青春期,如果他跟她走的太近,是会被旁人说三道四的,他一个男生无所谓,就是怕会影响到她……
不过,人的思想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安阳眼看着,高考即将来临,他和楚然还是没有进一步相识,却即将分离。想着再不走近一点儿,或许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想到这儿,他就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迫切想让自己和她的关系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他想要靠近她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的浓烈。他想要靠近她,照顾她。他不想成为她生命中的路人甲,他想要走进她的生命,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人。
可是,究竟如何走近才不会显得太过于突兀呢?安阳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也想出了好几种进一步接触的方法,但最终都觉得太过于突兀,毙了。他抓耳挠腮的,觉得自己考试都没那么认真,难过。突然间想起上周六放学回家,在路边等公交车的时候,倏地瞥见楚然从斜对面一家糖果店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些许糖果,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不是很喜欢吃糖果吗?上次买那么多。安阳看了眼手心里的糖果,又看了一眼楚然,只见她双颊浅红,瞬间了然,觉得她是不好意思。思前想后,安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拉起楚然的手,把自己手心里的糖果塞了一小部分到她的手里。他原本是想着全部塞给她的,可触碰到她手的那一瞬间,体内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似电流,他强行按下,才发觉她的手实在是太小了,软软的,放不下那么多。跟自己的很不一样。
温热的掌心,陌生的悸动,让楚然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安阳。她不知道这个学霸级的男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给她糖果?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的心脏仿若漏了一拍,错乱的跳动着。
李泽的话,让楚然原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跳变得更加的狂乱,双颊更像是滴血般的红。
安阳看出楚然的窘迫,侧转了身体对着一脸坏笑的李泽说,“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打球去吗?”说着也不听他的回答,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去!”李泽可是个人精儿,心下瞬间明了,赶紧弯身从座位底下抱了篮球,二话不说的,从后门追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楚然才抬起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滚烫的脸颊,她刚才,好像动心了……
从那以后,安阳每天都会找楚然说话,给她糖果,教她写作业,逗她开心。他会跟她说,不要老一个人闷着,要敞开心扉,多跟别人交流。走路的时候不要老低着头,会不小心撞到人,还会弯腰驼背。会陪她去吃她喜欢吃的小笼包。每次看到她只因他才展露的笑颜,他都十分后悔没有早些走近她。那独属于他的笑颜,太绚烂夺目,在他心里炸开了花儿!
渐渐地,楚然也习惯了安阳的存在。只是那颗心,还是会在见到他的时候,不受控制的乱跳。她喜欢安阳。当他眉眼含笑的朝她伸开满是糖果的手掌说,不知道她喜欢哪样的,就每样都拿了一颗,喜欢哪颗挑哪颗的时候就喜欢他。可是,她心知肚明,即便安阳对她再好,他们之间都没有可能。安阳是优等生,而她是差等生,往后的人生,注定没有交集……
更何况,他们之间,谁也没有提过喜欢。
录取通知书下来,意料之中的分道扬镳。安阳不出意外的考上了重点大学。而楚然,则只考到普通的二本。可这却丝毫阻挡不了,两个人在一起的决心!是的,他们在一起了!
高考结束那天,安阳手捧着一把用糖果做成的花束,走到楚然面前,在众多学子和家长的见证下,向她阐明了自己这三年来对她的心路历程。还问她,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楚然感动得直掉眼泪,左手接过糖果花,右手捂着嘴巴,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着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安阳原来那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还这样喜欢着平庸的自己,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安阳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忐忑不安的心,以及不自觉皱在一起的五官,在看到楚然点头如捣蒜的霎那,瞬间瓦解冰消。他的世界犹如冰雪消融,刹那春暖花开。而楚然,就是他生命中的那抹春风,让他的世界变得生机盎然。他激动不已且小心翼翼的把楚然轻拥入怀里,仿若珍宝。这个自己想要用一生守护的女孩,终于是他的了,怎能不教他欣喜若狂?
可是,年少的他们,初尝情爱的他们,正被甜蜜包围的他们,又怎么会懂得异地恋的艰辛与危害?爱情,有时候不止是光有爱和情就足够的,它还需要彼此经常见面,相互陪伴,分享日常的琐碎生活,产生矛盾及时沟通,相互理解,与信任等等。而这些,异地恋有时不仅不能给予,反而可能使其反向发展。最终,情感破裂,走向分手。
秋季开学,分离在即。
火车站内,人头攒动。楚然低着头依依不舍的离开安阳的怀抱,深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安阳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也舍不得楚然。可学业,也是不容忽视的重中之重。只得安慰她好好学习,现在通讯方便,要是想他了,可以视频聊天。
楚然依旧低着头,可眼圈却早已泛红,平日里,一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此刻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的说了声好。万分留恋的和安阳道了别,踏上北上哈尔滨的火车,并嘱咐安阳不要忘了经常给她打视频。安阳连声答应。
而安阳则南下,去了广东。
一个北上,一个南下。
刚开始,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每天都有打不完的视频,说不完的话。从学校环境如何聊到食堂饭菜怎样等等。都是些日常的生活琐事。可两个人聊起来就像吃了蜜似的,甜的腻人,让身为楚然舍友的汪梅都看不下去了,直呼单身狗遭到了一万点暴击!
日子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延续下去,那该有多好啊!楚然心想。可惜,事与愿违。渐渐地,楚然发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安阳和她说话越来越漫不经心,话也越来越少,每次几乎都是她在说话,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喜怒哀乐。有好几次说到慷慨激昂处,视频对面里的他竟然睡着了!望着他熟睡的容颜,那么得不真切,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就那么的索然无趣吗?都能听着睡着?!楚然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挂了视频。眼不见,心不屈。
虽然安阳每次视频睡着第二天都会一早给她道歉。可,楚然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渐行渐远的感觉时刻充斥着她的内心。感觉好像有他,没他,没什么两样。他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眉眼含笑的糖果少年了。
有时候,楚然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不应该那么小肚鸡肠。她都快被自己给烦死了。就连汪梅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问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十二月份的哈尔滨,冰天雪地的,实在是太冷了。楚然坐在温暖的寝室里,从桌子上的糖果盒里盲捏出一颗糖果,看了一眼,草莓味的,熟练的剥开,塞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糖果的甜意瞬间蔓延至口腔里的每个角落,也舒缓了她的每个神经。这盒糖果还是在火车站时安阳送给她的。她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糖纸,仔细的想了想,她和安阳之间的过往,决定还是要跟他好好谈谈。于是,放下手中的糖纸,拿起桌上的手机,刚解开密码,安阳的视频就进来了。
楚然点了下接通键,视频打开,白茫茫的一片,广东也下雪了吗?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随即,一个不可置信的信息从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看来已经猜到了,”随着这一句笑意明显的画外音,镜头一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安阳就出现在画面里,朝她灿烂的微笑着,“生日快乐!我在你宿舍楼下,你穿好衣服,下来,有生日礼物!”
生日?楚然挂了视频,看了眼手机锁屏,今天果然是她的生日。她这几天光顾着烦扰她和安阳的情感问题,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这样想着,手却丝毫不懈怠的快速套了件毛衣,然后拿起羽绒服就飞奔下楼,边跑边穿。跑出宿舍楼,楚然看到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的安阳时,忽然顿住了脚步,她还是不敢相信,她好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安阳站在宿舍楼前的一棵香樟树下,见楚然一副“不知真假”的患得患失模样,他的心陡然一滞,他还是没有守护好他的女孩,让她感觉不安了。
“我好想你!”安阳快速走上前,把楚然拥入怀里。
楚然笑了,安阳是真的。
“想我怎么跟我视频的时候说话越来越敷衍?有时候还睡着了!”楚然并不是有意刁难安阳,只是想要解除心里的疙瘩。否则,这个疙瘩会一直存在她的心中,成为和他之间的阻碍。
“我绝对没有敷衍!我只是不想错过你生活的点点滴滴,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生活。至于睡觉,”安阳顿了顿,本不想告诉楚然,但又怕她误会,还是开口说道,“我想要快点见到你,但火车太慢,飞机太贵,我又不能伸手向父母要钱。我在学校兼了几份职,有时候太累了,就睡着了。你怎么不问我生日礼物呢?”
“嗯?”楚然从安阳的怀里离开,望着两手空空的他,抬头笑问,“礼物呢?不会又跟去年一样是糖果吧?”
安阳笑了,“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楚然的唇,“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这这,可是初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