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红豆的初印象来自“诗佛”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尚年少,不识红豆,更不识相思,只觉得诗家心肠不免七窍,一小小红豆于笔下流传千年,一段相思竟千年未绝。
豆蔻梢头,听见过王菲婉转缠绵的《红豆》,才觉心中有了红豆生根,相思慢慢长开了来,却也顾不得红豆到底为何物了,只一句最为贴切:“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时光淡去心头的浓重,心头相思树慢慢枯萎,生命里人来人往,谁也不是谁曾经笃定的那个谁,却不想真的会重新了解“红豆”,再提相思。
今年去古昌州神女湖游玩时,秋光已经是看得见的萧瑟,秋风荡起粼粼微波,荷花塘与芦苇荡早已是一片破败,山坡上也已经草叶枯黄。我沿山路向上,见路旁竟有似春天般的颜色,火红火红的一丛丛,似是要将这个已经被秋天攻占的地方点燃一样。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丛丛的红色果实,豌豆般大小,头上有黑褐色果蒂,好些颗簇在一起,像春日里的繁花,耀眼夺目;枝叶茎上,生有大颗刺,昭示着它虽已成熟如许,却并不是任人摘取。我心下一喜,难道这就是红豆?让人们相思了一千年的红豆,忙着拍照留念的我也不忘向一道爬山的老人打听,老人却是见怪不怪了:“这可不是有毒的相思子,我们这边叫红果,酸甜的,我们小时候常吃,不过你们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了。”听说此物酸甜可口,吃货之心熊熊燃烧,却还是忍住了,万一老人认知有误,可不就摊上大事儿了,我可听说过毒红豆的厉害。
回到家后一查方知,原来我路遇的真是火棘:火棘,又称救军粮、水杈子。蔷薇科,常绿灌木,是一种可药可食可观赏的多用途花果植物,以果实、根、叶入药,性平,味甘、酸,叶能清热解毒,外敷治疮疡肿毒,是一种极好的春季看花、冬季观果植物。主产于川、滇、黔、陕、鄂、湘、粤、桂、闽、浙、皖、苏等我国南方山区及丘陵地区,广泛分布于旷野、荒坡,村边、路旁。
全不是声名在外却毒素内藏的红豆:红豆,又称相思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面说:“《古今诗话》云‘相思子圆而红。’故老言∶昔有人殁于边,其妻思之,哭。于树下而卒,因以名之。此与韩凭冢上相思树不同,彼乃连理梓木也。或云即海红豆之类,未审的否?相思子生岭南,树高丈余,白色。其叶似槐,其花似皂荚,其荚似扁豆。其子大如小豆,半截红色,半截黑色,彼人以嵌首饰。苦,平,有小毒,吐人。通九窍,去心腹邪气,止热闷头痛,风痰瘴疟,杀腹脏及皮肤内一切虫,除蛊毒。取二七枚研服,即当吐出。”
李时珍提到的故事也是当初王维下笔的初衷:古时,丈夫出征后战死沙场,其妻子因为思念,日夜泪流不止,竟哭死于最初的那棵红豆树下,于是那棵红豆树就出了名,变成了文人骚客寄托相思、抒发情怀的一个念想。
看吧,两者之间的药性、产地、故事天差地别。豆科红豆的毒性是延绵千年的相思,爱到最后却爱而不得,念到最后却客死他乡,所有的爱念便都成了恨吧,恨的定义,则是人心自我炼化的毒,伤己伤人,正如那被时光凝结于红豆的那一抹抢眼的黑。而这简单酸甜的蔷薇科火棘果则不同,它虽也经冬历秋,对爱人满怀期盼,心性却始终如同二八少女,即便是心中难言的爱恋,却也仍旧酸酸甜甜,满怀期待。
看完手边的资料,心下唏嘘,在朋友圈随意发了一张火棘图,却不曾想,那颗曾经深植于心却久未联系的“红豆”竟评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红豆么?”划破了十年光阴。我一时心旌摇曳,却不知如何回复,几个字打出又删去,终未发出——“这份相思酸甜,你可还有兴趣一尝?”曾经的少男少女终于走到现在:你问我这是不是红豆,我却不敢轻答一句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