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竞争性真相——读《后真相时代》

如何看后真相,根据《牛津英语词典》,“后真相”(post-truth)指的是“诉诸情感及个人信念,较陈述客观事实更能影响舆论的情况”。自2016年以来,“后真相”一词频频提及。此书《Truth》原意是真相,这样的翻译不太表意。而它的副标题:当真相被操纵、利用,我们该如何看、如何听、如何思考,就揭示了此书的主旨。在当今,人们眼中的真相也许只是通过煽动情感、强化偏见、迎合大众心理而制造出的假象。不仅意味着原本真实的信息在传播过程中极易被扭曲和掩盖,也意味着人们不再重视事件的真实性,而仅仅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或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这样的舆论环境下人们以为的真相就是真的真相吗,真的就能做到独立思考吗?由此需要理性地看待问题,要有批判性思维,要从多个角度去审视问题从而得到事情的全貌,然则如何可以做到这样。

每个故事都有多面性。许多时候,你可以通过许多方式描述一个人、一起事件、一件事物或者一项政策,这些描述可能具有同等的真实性。作者将它们称为“竞争性真相”(competing truth)。

我们都在通过不同视角看待世界,这些视角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我们听到和读到的不同真相塑造而成的。其他人经常会有意或无意地引导我们看到真相的某些方面或某些解释。竞争性真相会影响我们的思维模式,进而决定了我们随后的选择和行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许多思想和行为是由我们听到和读到的竞争性真相决定的。每个人都有意图,沟通者自然会选择有助于推进个人意图的真相。不过,这种选择可能是道德的,也可能具有欺骗性。沟通者可以传达与客观现实一致的印象,也可以传达故意歪曲现实的印象。

此书不仅关注事实性真相,而且关注被我们当作真相并且据此采取行动的陈述。为简便起见,作者将这类信仰、断言、判断和预测称为“真相”,这种称呼仅仅意味着我们认为它们不是不实的。

作者首先确定一个简单的经验规则: 如果受众和你对于你的主题具有相同的了解,他们是否认为你做出了公正的描述? 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你很可能做对了。

根据这条经验规则,作者对沟通提出了三条道德标准: 1. 它在事实上是正确的。 2. 它是想取得受公众支持的建设性结果。 3. 它不会使受众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以下是作者提出的四种“真相”。

第一部分:片面真相。

片面真相即沟通者选择的真相。作者的观点是我们的大多数陈述是真实的,但它们并没有传达完整的真相。这是因为,即使最为平凡的主题也是非常复杂的。真相的片面性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沟通特点。我们对于历史的理解来自片面真相,而这种理解又会影响我们。要想很好地理解事物和事件,背景是至关重要的,但是背景可以有截然不同的描述方式。我们观察的是同一个世界,但我们对它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就像盲人摸象一样。看待一件事情的真相,要从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历史、背景、数字、故事等方面综合起来分析。叙述者会从以上方面做文章,对待不同的事情上采取不同的策略去叙说“真相”。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们从几个狭窄的渠道了解新闻和意见。我们往往会和想法一致的朋友或同事讨论问题。在许多问题上,我们只能听到很小的一部分竞争性真相。罗斯林《事实》里所说,人们总是倾向于认为所有的问题都有单一的原因和单一的解决方案,这称为人类的单一视角本能。

在不同背景下,同一个故事会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确定需要强调和需要淡化的背景是影响现实的一个重要环节。例如《项链》的女主角玛蒂尔德弄丢了富人好友的项链,打工十年买了真品项链却得知其实原来的是赝品,这就是背景框架下对真相的错误认知。

又如同一只唐宁街的猫,被称为“撒切尔的猫”或“布莱尔的猫”,会引起保守党和工党支持者不同的印象,然而猫还是同一只。

还有一项经常影响我们判断,网上时常有发布各种的平均数字,底下往往不少人高呼被平均。在均值和中位数的选用上也容易误导,如2015年英国就有“28,000英镑的教师工资低于平均收入”和“28,000英镑的教师工资高于平均收入”都能成立,就是使用的统计量不同。在《事实》中提到避免只看局部、不见整体的问题,避免对事物重要性的误判,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只看单一数字。永远不要认为单个数字本身就有很大的意义。

如何应对片面真相

 1考虑任何重要问题的许多不同方面,均衡地寻找各种不同观点。选择那些可以支持你的观点,又不会歪曲你所传达的现实的真相。通过忽略真相使问题变得更加清晰,但是注意不要误导听众。

2根据相关历史事件和成就塑造组织的当前身份,重述过去的成功行动和事件,以鼓励其他人现在的行动。

3总是应该检查背景,不被背景迷惑。将最有用的背景作为框架,以支撑你的论点。通过改变背景改变对于事物、人和问题的态度。

4深入挖掘,以理解事情中的每个数字究竟代表什么。确保你使用的是最贴切的单位,你所对比的事物处于同一级别。将数字放在背景中,将它们与其他相关数字进行比较,以显示它们的真实大小。正如《事实》所言,虽然没有数字我们就无法真正理解这个世界,但是我们仍然应该对仅仅通过数据推导得出来的结论保持一定的怀疑和警惕性。

5用故事澄清事情发生的原因或可能性。仔细选择关于某个组织的故事,以帮助该组织塑造身份。分享关于最佳实践的逸事,以鼓励其他人做出相同的表现。

第二部分:主观真相

一个人的道德真理可能是另一个人的非主流思想,人们会为谁对谁错而斗争,我们可以在不同文化的不同道德观中极为明显地看到这一点。我们可以将某种发生进化或文化变异的道德思想看作竞争性真相。和其他竞争性真相类似,道德真理可以受到操纵。除了道德之外,主观真相还包括吸引力和财务价值,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真相。

当你宣布某件事物很好、很理想或者具有财务价值时,你是在表述主观真相,就像营养专家如何提高健康食物的吸引力,欧洲右翼政党的反移民宣传,戴比尔斯对钻石的炒作。由于这种主观性,它可以被改变。由于我们感知到的道德、吸引力和财务价值是我们的主要动力,因此理解如何改变某人的主观真相可能是理解如何说服他们做出改变的关键。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自身约束、学习,让自己变的更加优秀,从而让自己的价值不断增值,最终获得我们想要的价格。

如何应对主观真相

1认识到道德是主观的,具有破坏性的群体道德可以得到改变。通过同理心、激励、逻辑论证以及关于合意性的新定义灌输新的道德真理。

2学着喜欢对你有益的事情。用名称、目标声明和其他竞争性真相帮助你周围的人做同样的事情。

3弄清事物对于你的真正价值,而不是被其他人设置的价格所左右。在估值时,考虑风险、未来预期和稀缺性因素,以及你和其他人可以获得的利益。

第三部分:人造真相

 人造真相可由定义、社会建构、名字等方式实现。众所周知,语言具有灵活性。如果我们套用适合自己的定义,我们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改变语言的含义。类似地,我们为产品、事件和政策赋予的名字可以决定它们的成败。名字和定义都是人造的——它们是人造真相。用新的名字和定义迎合个人目的的沟通者实际上是在打造新的真相。人类善于打造抽象事物,包括货币、公司、政治实体和品牌。由于这些社会建构是人类的发明,因此它们是一种很容易修改的真相。

现实的例子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2005年的一项调查中,24%的美国女性认为自己是女权主义者,17%的美国女性认为这个词语是一种侮辱,女权主义在美国在一些语境下有好斗和仇恨的形象问题,但如果说它代表“相信两性在社会、政治和经济上应该平等的人”,支持的比例则大为提升,甚至英国前首相也因此自称女权主义者。

作家尤瓦尔•诺亚•赫拉利在《人类简史》将社会建构描述为“我们集体想象的产物”。只有当足够多的人相信它们时,它们才会获得真实性。

作为具有无限灵活性的社会建构,公司被竞争性真相重构。每个专家都会对品牌给出不同的定义,但品牌的核心功能之一是对客户的承诺。品牌需要提供的真相不仅仅是“我们是你听说过的成功公司,因此你可以信任我们的产品”。 它们需要传达产品或服务的另一层价值,不管它是精通技术、环保责任、魅力还是意义。而且,它们需要在迅速而激进的变革日益常态化的企业环境中做到这一点。因此,多个真相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名字,一个营销和心理专家团队的研究表明,我们倾向于支持与我们的名字具有相同首字母的品牌或产品。当我们为新的产品、组织、计划、企业甚至法律命名时,这些名字会对现实产生更大的影响。

如何应对人造真相

1坦率对待定义。如果修改定义有助于澄清或推动辩论,应及时修改定义。与时俱进,承认定义会随着其他一切事物的变化而变化。

2承认社会建构是我们想象的产物,我们可以在需要时改变它们。在灵活性允许的条件下,尽量以有益的方式定义社会建构。如果你拥有必要的影响力,你可以对社会建构做出不同的描述,从而修改社会建构。

3命名很重要。我们为人员、法律、概念和事物赋予的名字和标签会影响世界看待他们的方式,从而决定我们对于他们的行为。仔细选择项目和人员的名字——名字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前景。如果产品或概念不太令人接受,请尝试更名。

第四部分:未知真相

在决定投资、婚姻、教育以及其他人生大事时,我们会根据最可信的预测行动。这些预测可能存在很大的差异,不同的人对于未来持有不同的看法。在我们看到未来实现之前,它们一直是竞争性真相。作者认为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发现关于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的真正真相,但它们也是数百万人的重要动力。对许多人来说,只要我们无法证明这些信仰是错误的,它们就是真相的一种形式。

预测可以是阻止某事或通过预测使某事发生。预测的提出会对它的实现产生影响。自我阻止的预测”是指通过行动得到避免的预测。另一方面预测不仅可以驱动我们的行为,决定重要决策,而且可以通过直接的自我实现或自我避免改变未来。足以被视作真相的可信预测是现实的强大推动因素和影响因素。在面对不止一个可信预测时,我们选择倾听、服从和分享的预测可能最终决定我们的未来。

我们不知道未来将会怎样。不过,通过认真考虑关于未来的各种竞争性真相,我们可以获得未来的生存能力。

我们可以将信仰定义为某人相信的、无法被证实或证伪的思想。信仰可以使个体做出不同寻常的行为。信仰还有另一个重要功能:将群体团结在一起。例如企业文化,大公司通过文化将员工团结在一起,传递企业价值观,也是种类似信仰。

如何应对未知真相

1描绘积极可信的未来图景,以激励人们目前的行动。考虑各种竞争性预测,以确保你为任何可能的场景做好准备。如果有人做出了需要目前采取可疑行动的预测,应该质疑这种预测的有效性,并且考虑其他预测需要我们做什么。

2如果你想改变周围人的负面行为,应该发现和质疑这些行为背后的信仰。确立和赞美积极的共同信仰,以巩固团体和组织。

结语

就像《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说的:“人类其实一直生活在后真相时代: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被蒙蔽,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只相信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事实。”表达一件事情的方式通常不止一种。我们可以建设性地使用竞争性真相,以引起人们的兴趣并激励他们采取行动。同时,我们也要小心那些用竞争性真相误导我们的人。我们不应该害怕竞争的事实。我们的进步取决于真相的相互作用。当我们允许不同真相之间的对话时,科学、政治和艺术可以蓬勃发展。我们应该欢迎竞争性真相作为新思想、创新和创新的原材料。

事实有多面性,学会明辨事非,不要人云亦云才是我们为人处世的立足根本。身处后真相时代,作为信息消费者,我们都免不了会上当受骗,唯有洞悉真相操纵背后的思维模式,我们才能更聪明地处理信息,免受煽动式宣传和不当营销的误导,甚至改进真相的表达方式,达成目标。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会识别竞争性真相,这种能力在今天尤为重要。反过来,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拥有大量机会用合适的竞争性真相实现积极的改变。工具、知识、沟通渠道和受众都是现成的。我们只需要明智地选择真相,并且做出良好的表述。对于这点我们应建立实事求是的思考框架,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指导人生,运用批判性思维这类的工具,识别逻辑谬误,得出正确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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