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深秋的夜晚有点清凉，今天刚好又是在月头上，头顶的夜空在午夜时分自然没有月光。四周一片黑暗，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身边树木的轮廓，这一片漆黑的树林刚好能帮助他们隐蔽，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哀叫。

远处，敌人的军营里前半夜闹哄哄的，喝酒划拳声混着吵闹声不断地向四周冲撞，可现在却已经安静下来。

军营四周燃起的几个火堆映亮了那一片营房的轮廓，他们藏身的地方距离敌人的营房约有五百步，刚好能看清巡逻的士兵小队不时地走来走去。

高义和程朴是大汉边关驻军的哨探，每天都要潜藏在敌人的军营周围，掌握敌人的情况后以供统帅李大人做出准确的判断。

今天白天听说敌方又有增援人马来到，却没有立刻发起对丽阳城的进攻，李大人担心他们会在夜晚偷袭，于是派出几路哨探密切关注敌人的情况。

午夜子时差不多到了，高义和程朴几乎是同时发现敌人的军营里有了动静，那边的火堆又亮起来好几处，有细碎的人马集合的声音。可以断定，敌人正在集结部队，应该是要对丽阳城发动夜袭了。

程朴用手捏了捏身边的高义的胳膊，传递出的信息是要不要马上回去报信。高义想要再仔细确认一下，就轻轻捏了捏程朴的手臂，意思是稍微等一下。

程朴担心等会儿敌人行动很迅速的话，他们俩赶回去报信的时机就很紧张了，但想到高义一贯都很靠谱，就没再过多担心。

又过了一小会儿，高义捏了一下程朴，两人悄悄从地上的草丛里拱起身子，朝四周机警地瞅了瞅，随即就矮着身子沿着来时的路迅速往回溜去。

敌人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他们需要赶紧回到丽阳城下把消息传递给守城的兄弟们。

就在他们往回刚溜出两三百步的时候，猛然听到有人叫到：“有奸细。”那是敌人的声音，紧接着，他们听到旁边的草丛里有人窜出来，并马上朝他俩扑过来。

“兄弟，快跑。”高义赶紧招呼程朴，两个人像射出的箭一样往前窜出一大截，凭借着对来时道路的记忆开始没命地跑起来。

后面应该不止两个人，在紧紧地追赶着，嘴里还发出叽里哇啦的声音。

高义和程朴不敢回头跟他们死磕，一是他俩的武艺无法保证能取胜，高义身手还不错，但程朴武艺平平。另一方面是需要赶紧把消息传递回去，让守城的兄弟们赶紧准备好才是最重要的。

野草和树枝不时地绊着他们的脚下，并热辣辣地划过他们的脸庞，他们只好不断跳跃着，用手不时地往后扒拉着，同时听到身后的敌人一直跟的很近。

程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万一被他们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可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呼吸已经有点困难，他脑袋里突然闪现出刚过门半年的媳妇的面容。

02

媳妇的面容也只是一闪而过，程朴没有功夫去多想，这会儿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可又不敢真的放松一点点努力。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能感受到身边的枯草和树枝也在没命地向后边奔逃而去。

程朴和高义往丽阳城方向逃奔了约有二里地远，可身后那几个家伙像疯狗似的还在追赶着，并且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心里都能判断出来今天这趟十有八九要折了。

想到这里程朴的心里有点绝望，感觉到周围的黑暗和身后的喊杀声马上就会把自己吞噬下去，然后撕扯成碎片。

自从被征召从军以来，他一直都在盼望着朝廷能早日击败匈奴的侵犯，自己也好早点回去，继续陪伴着妻子和老娘过日子，说不定回去的时候，妻子已经生孩子了，那时自己就可以当爹了。可现在，看来自己和高义大哥要永远回不去了。

他听到身边的高义大哥在奔跑中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他也赶紧摸索着把自己的短刀抽了出来。

慌乱中这样的动作无疑减缓了他奔跑的速度，高义已经抛开他两三个身位，他感觉到身后的追杀声已经淹没过来，可内心的恐惧和顽强还在催逼着他往前踉跄。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的高义大哥一下子停了下来，同时回转身子拉开双臂，手中的短刀在黑夜里发出阴冷的寒光。他想停下来，却被高义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把：“赶快回去报信。”

程朴本能而又顺从地继续朝前逃去，他不知道高义要干什么，只能机械地继续朝前飞奔，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穿过了那一大片黑暗的树林，就像逃出了可怕的猛兽的血盆大口，前面不太远的地方就是丽阳城。

程朴已经能看清楚城的轮廓，城楼上有将要熄灭的火堆，发出淡淡的亮光，星星点点跳动的亮光应该是值夜的兄弟在来回巡逻。

程朴终于从混沌中稍微清醒过来，前方的光亮给了他力量和渴望，他要赶紧扑过去拥抱那些光亮。

这时除了耳边仍在继续吼叫的风声，身后的一切好像都甩给了黑暗，刚才的那些恐惧和无助好像都被那一片浓烈的黑暗消化得无影无踪。

终于来到丽阳城下，他把双手弄成喇叭状罩在嘴上对着城楼上喊叫起来，可是嗓子里好像在冒着烟喷着火，喊出的声音都被这烟火烧化了，连自己都听不到。

怎么办？敌人的部队正在悄悄地往这里掩袭，楼上的兄弟们经过几天几夜的坚守早已筋疲力尽，这会儿应该都在疲惫的梦乡里。

他想起了随身携带的信号筒，赶紧用手往怀里抹了抹，谢天谢地。他颤颤抖抖地摸出信号筒，费劲地又摸出火镰子，尝试了好几次才把信号筒点燃。

信号筒从他手里呼叫中窜上夜空里，喷射出来的火花把黑暗的夜空划开一个光亮的大口子，刺耳的声音刻划着沉静的耳膜。

程朴听到头顶上顿时骚动起来，很快就成了闹哄哄的，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城楼，一下子的功夫也都亮堂起来了，估计是点燃了更多的火堆。

他看到一个大箩筐从城楼上快速坠下来，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远处从那一大片树林的方向传来快速的移动声，好像有千军万马正裹着黑暗朝这边笼罩过来。

他爬到了那个大箩筐里，随着箩筐越来越高，他看清到了那些像魔鬼一样的敌人已经来到了离城墙不太远的地方。

03

大箩筐被扯到城楼垛口的时候，几个兄弟过来抓住程朴的手臂，把他从箩筐里费劲地拉到垛口里面的地面上。

程朴坐着地上，身子靠在一个兄弟的怀里，张着大口急促地喘着气，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地面。他的身边围着十几个兄弟，都紧张地瞅着他，等着他尽快镇静下来。

“快，拿水来。”那个半蹲着身子正扶着他的兄弟朝旁边的人吼叫着。

“给，水袋。”有人赶紧递过来一个拔掉塞子的牛皮水袋，刚才吼叫的那个兄弟一把抓过来，把水袋的口对着程朴的嘴塞了过来。程朴贪婪地吞咽了两口，想要继续吞咽时却发现水袋又离开了嘴边。

“不能喝太多。”那人对他说道，由于喝得太猛，喉咙里的水呛到了气管里，程朴又大声地咳嗽起来，那兄弟没管那么多，把他拉起来就走，后面有几个兄弟一起跟着他们两个。

他们看到前面不远处，士兵高举的火把下面，李大人正对面前的七八个军官高声地布置着任务。

他们来到李大人跟前，李大人没有停下来，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对面前的几个人交待着。

程朴这时感觉喉咙里好受些了，他看到李大人他们身上的铠甲装束整齐，每个人都精神严峻，脸上看不出一丝疲倦，看来都是穿着战衣刚好好休息了一阵子。

丽阳城已经坚守了五天五夜，作为边关的第三道放线，坚决不能再失守了，否则后面就再无险关可靠，匈奴骑兵将会纵横驰骋，任意抢杀大汉朝的子民。

前面的两道关卡在坚持一个多月后被破，丽阳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的，希望朝廷的援兵也尽快能赶到。

李大人面前的军官听完安排后都快速跑开了，应该是奔向了各自负责坚守的阵地，他们的脚步踏踏作响，铿锵有力。

在得到一阵酣畅的休息后，能抢在敌人进攻之前布置好防御工事，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恩惠和照顾。

李大人转过身来看向程朴，并对他说：“任务完成的不错，高义呢？”

程朴这个时候才想起高义，高义在哪里？高义现在怎么样了？他真的不知道，他只好回答说：“大人，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敌人的几个探子，高义断后掩护，我才顺利回来的。”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阵地去。”李大人斩钉截铁地命令程朴，程朴看到他说话时嘴角处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他知道现在不是关心高义的时候，赶紧跟着身边的兄弟们朝平时布置的防御垛口跑去。

他不知道高义早已坠落在树林西侧的绝岭下面了，那里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和深沟。

早在两人往回逃奔的时候，高义就在大脑里快速盘算着该如何脱身，他知道敌人人数占优，而程朴又是新入伍没有什么实际格斗经验。如果两个人一起逃往丽阳城，那下场肯定是既传不回信号又丧失两个人的性命。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尽力拖住敌人，让程朴有机会逃回并发出信号，他毫不犹豫地停了下来并把程朴推开。

那三个追杀他们的敌人没想到他会停下来，其中有两个人手执短刀围住了他，另外一个人想去继续追杀程朴，高义却发狠抢出来截住了那个人，并挥舞着手里的短刀拼杀起来。

另外两个人也挥舞着短刀冲过来，三个人把高义牢牢地围在了中间，高义这会却非常冷静，只要拖住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黑暗中，敌人就像三个猛兽一样围住他，几乎没有停顿，三个人向他猛扑过来，高义只好快速地躲避的同时，挥舞手里的短刀试图撑开一片安全的空间。

可那一点点空间随即就像被潮水侵袭一样荡然无存，他左冲右避，很快就感觉到左肩头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04

高义知道自己已经受伤了，肩头上的疼痛已经快速传递出来，伸开的左臂对身体的平衡支持和保护已经有些迟钝。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这三个人消耗下去了，估计程朴已经逃离出了他们所能追及的范围，丽阳城的安危应该没有问题了，自己必须得想办法赶紧脱身才行，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黑暗中他努力地注视着敌人的身影，一边竭尽全力地腾挪着身体，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短刀支撑着。

俗话说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平时为了方便行动一直带的都是短刀，这会儿才发现短刀太吃亏了。

好在敌人手里拿的也是短刀，否则自己早就招架不住了，这三人像一个旋转的大铁桶把他箍得死死的。

他们又像三头饿狼围着一只可怜的羔羊，举着手里的家伙不时上前刺出一刀，看着高义在中间艰难地躲闪，他们惬意地耍弄着，只等玩到最后再下嘴。

高义已经拿定了主意，猛地主动向那个高个子敌人那里发动攻击，那个人个子虽然高大一些，攻击力也要强于另外两个人，但受黑夜的影响，他的出击速度明显弱于其他两个人，高义就要选择他这里作为突破口，成败在此一举了。

那个大个子明显没有料到，这小子已经是碗里的肉了竟然还会蹦跶，并且还是主动朝着自己这个实力最强的对手扑过来，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一时之间让他有点发愣。

就在他一走神的功夫，高义的短刀已闪现在他身旁，他来不及再想赶紧躲闪，高义见他躲闪就顺手翻转手腕向上一挑。

那人拖在身体后面的左手臂被高义的短刀赶上了，那人哎呦一声，身子急速往一边缩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高义一闪身抢过这个突破口，窜出了那三个人的包围圈。

估计那另外两个敌人和大个子一样没有想到，高义竟然敢主动出击。

终于突围出来，高义没命地朝着突破口的右前方逃窜，那三个人也马上反应过来，在后面吼叫着紧追上来。

树林里半腰深的茅草和荆棘无力而又急速地撩过高义的四肢和脸孔，高义双手愤力地把他们狠狠甩开，后面那三个人的速度多少受到一些阻碍。

窜出了约有二里地的样子，身后的敌人还是如影随行，一串猫头鹰凄苦的叫声从树林里跟出来。

高义看到前面的树林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黑森森的一大片，像一张巨大的怪兽之口只等着有人主动送过去，一股股阴冷的风呼呼地从面前的脚底下打着转儿窜上来。

高义知道前面应该就是断魂谷，他曾在白天来查看过，下面是两百米深的山谷。

敌人已经追到跟前，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瞅着敌人黑色的身影向自己渐渐逼近，他们急促地喘气声越来越近。

这一次他被三面包围起来，只剩下身后的断魂谷，他无法多想了，只好眼一闭转身朝前奋力一跃跳了出去。

05

丽阳城由于得到了提前预警，在李大人的精密布署之下，再加上全体将士的拼死防守，匈奴人虽然得到了援军的助力，但还是拿丽阳城毫无办法。这个夜晚的防御战中，丽阳城的守卫汉军牺牲人数并不多。

黎明前的黑暗中，敌人在疯狂的几拨进攻中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主将见无法攻克城池只好灰溜溜地再次鸣金收兵。

发动这次对汉朝边境侵袭战争的匈奴左部帅霍扎别都非常郁闷，尤其是在援兵头领面前更觉脸上无光。

霍扎别都一想到自己当初在大单于面前夸下海口，要马踏中原至少占领汉境北部三百里沃野，可看看现在的光景竟然连一百里土地都没有，他不由得异常恼怒，因为他想通过这次战争提高自己的军事力量。

再次击退了敌人的猛攻，并且伤亡情况比前几次轻了很多，李大人在战后总结时，重点称赞了程朴和高义的功劳，在说到高义时大家都很难过，一个人独自面对三个敌人，任谁都能想到结果是什么。

尤其是程朴，脑海里总是想到高义在黑暗中把自己推了回来，是他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时间和机会，可是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出去打探一下高义的消息，不然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于是他找到了李大人。

李大人严厉地拒绝了程朴的请求，现在外面情况太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出去冒险的，他不想轻易失去任何一个人。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程朴只好无奈地退出了城墙内侧李大人临时的帅帐。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又来到城头上，一个士兵队长见到他让他先去休息一会儿，于是他钻进城头上一个临时支起的帐篷里，里面有十来个士兵正歪斜在烂草上呼呼大睡。程朴在角落里歪下来，想起了刚当士兵的时候。

就在前不久，丽阳城李大人听说匈奴军队来势汹汹，一方面赶紧向朝廷发出求救，另一方面马上向周边老百姓发起征兵。

年轻的程朴被征召参军，他没有别的本领，因为赶过七八年的马车，所以脚步利落跑得较快。

高义是军队里的探子，偶然得知程朴跑得快就专门找到他，一问两人还是同乡，在测试过程朴之后，高义找到李大人说明情况，想让程朴作为自己的助手。李大人也同意了并要高义好好指导程普并锻炼他。

在前面的十多天里，高义每天都严格训练并悉心指导程朴，而且带着程朴出去执行过两次任务，两人已经有了深厚的情谊。

程朴知道高义家里有一个贤淑的妻子，勤劳能干的老父母，还有一双懂事的儿女。

现在自己活了下来，可是高义大哥却生死不明。因为熬了整整一夜，程朴觉得又累又困，在深深的内疚和痛苦中昏睡过去。

06

在接下来的四天四夜当中，匈奴人又发动了好几次猛烈的进攻，丽阳城在李大人的带领下依然顽强地屹立在那里，破损的城墙和狼藉的战场也得到了相应的修补和清理，但城上守卫的士兵却减少了不少人。

朝廷那边还没有援兵的消息，据送信的回来单独报告李大人说，淮南国那边最近刚好也发生了叛乱，皇上一直跟淮南王这个亲弟弟关系很好，这下被搅和得无暇顾及这边了。

李大人听了这个消息，严令送信人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否则定斩不饶。

送信人离开帅帐之后，李大人独自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看来一时半会儿等不到援兵了，只能依靠丽阳城全体军民自己的力量了。

这天夜里子时左右，城楼上的士兵正在临时帐篷中酣睡，巡逻的士兵却依然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忽然听到城下有人在呼喊，答话之后得知下面的黑影是探子高义，他们连忙缒下箩筐把他拉了上来。

等到箩筐快接近城墙垛口时，上面的士兵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到箩筐里的人真的是这几天无影无踪的高义。

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又活着回来了，他们把高义从箩筐里拉了出来，惊奇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高义告诉他们自己被追到断魂谷时，没办法只好从上面跳了下去，结果自己命大挂在了悬崖上的一棵树上，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一个士兵队长拉过高义，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别问他了，高兄弟回来了，李大人肯定很高兴，赶紧跟我去给李大人报个信去。”

李大人曾经吩咐过，只要有情况就随时找他回报，那个队长带着高义见到了李大人，李大人虽然一脸疲惫，但看见高义时还是非常高兴。

他走到高义身边，用双手拍着高义的双肩开心地说：“你小子，回来了就好。”

随后，他又问高义：“你小子跟程朴分开后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

高义稍微支吾了一下，李大人赶紧对那个士兵队长说：“这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吧。”

那个士兵队长走后，高义告诉李大人，他被敌人追杀到断魂谷边上只得跳了下去，幸好落在悬崖半腰一棵大树上捡了一命，但也受了不少皮外伤。

天亮的时候，因为有伤行动不便，他无法攀下悬崖去，只好蜷缩在那里休息。

后来太阳升起来了，竟然有一个起早上来采药的老头发现了他，问过他的情况后，用绳子一头系在他腰间，一头系在上面的树上，慢慢把他救到了谷底平坦的地方。

顺着谷底一条不是路的路走了二里地，他们来到一个山洞里，里面还有一个老妇人，老头说是他老伴儿。

他把高义扶到简易的床榻边坐下，帮他查看了一下伤势，从床榻下拿出一些草药膏抹在上面，并帮他绑扎妥当。

老妇人看他帮高义收拾好后，就用一个带缺口的旧陶碗给高义盛了一碗野菜汤，里面还有两个煮熟并剥壳的鸟蛋，高义呼呼地吃了下去，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07

高义在山洞里修养了几天，每天老者都帮他清理伤口，并重新涂抹草药膏，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老人夫妇听了他的事情后，都称赞他是个好心肠的人。

老者告诉他说，以前他跟老伴儿，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住在关外的一个山脚下，自己每天上山采药，儿子则会打猎，他们一家人过得虽然清苦却也很自在。

后来由于朝廷内乱不断，匈奴人就经常对边境的汉人进行抢掠，前任皇帝根本顾不上边境老百姓的生死，匈奴人胆子越来越大。

他儿子就是在一次匈奴人抢掠时，因为气愤不过拿起弓箭射死了几个匈奴人后，却被匈奴骑兵杀死。

他们老夫妻两个见外面日子难过，就躲到这个山谷里来了，一两个月才会出去一趟，置办点油盐什么的。

高义告诉老者，以前朝廷里面混乱的争斗已经结束了，现在的皇帝性情温厚，还是比较勤政爱民的，相信朝廷很快就会关注到边境老百姓的安危的，估计很快援兵就来了。

老者看了看身边抹着眼泪的老伴儿，回头对高义说：“你阿婆看到你就想起我们自己的儿子了，孩子，我看你伤势已无大碍，既然你着急回去，我们就不再留你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守住这一方百姓的安危。”

“对了，我知道匈奴人的一个情况，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老者猛地想到什么，赶紧对高义说道。

高义一听连忙问道：“老人家，是啥情况？”

老人家说道：“我知道从这个山谷中一直往里面走，然后从那边的悬崖上攀援上去，再穿过一片密林的地方就是匈奴人行军的仓库位置，我是有一次去那边采药时发现的。”

高义听完之后，激动地一下子抓住老人的手说：“老人家，这个消息太珍贵了，您看啊，如果我们找几个人提前摸到那边，从悬崖上攀援上去后，趁着天黑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到时他们没有了粮草必然会不战而退，那丽阳城就能保住了。”

老人一听也很激动，声音有点颤抖地对高义说道：“好，虽然那边的悬崖很陡，那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给你们带路去。”

高义说：“老人家，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先赶回去告诉李大人，到时我们的军队如果能趁着火起敌人混乱之际，主动出击敌人，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样就可以重创匈奴人的士气，有可能会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轻易来犯我们的领地了。”

老人说：“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咱老百姓就能过几天安心的日子了。”

高义临行时给两位老人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在阴冷的薄暮中沿着老人提前给他指明的道路，朝丽阳城方向摸了回去。

两个老人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的灌木丛里，老头转过身招呼老伴儿：“老婆子，天冷了，咱赶紧回洞里面去吧。”

08

李大人听完高义的话，也觉得眼下如果能烧毁匈奴人的粮草是最好的办法，他关照高义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具体的行动计划等他再细细思考一番。

李大人让高义先下去休息并找一下程朴，也好让他安心了。在伙伴儿的指引下，高义来到了程朴休息的帐篷里，他蹲下身子看到程朴正睡得香，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程朴揉了揉眼睛，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外面的火光，看到了蹲在身边的高义，当时吓得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面缩去。

他嘴里哆哆嗦嗦地叫到：“高，高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人，还，还是鬼？”

高义见他这样就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笑着对他说：“疼不疼？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程朴这才反应过来，他咕噜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高义的双手兴奋地叫到：“高大哥，你还活着，这可太好了。”

帐篷里其他人也被他们吵醒了，本来想发火的却发现高义回来了，都赶紧爬起来并围了过来，并七嘴八舌地询问起高义的情况。

高义把情况简要地给他们描述了一遍，大家听了都说高义这么好的人，老天自会保佑。

程朴哽咽着对他说：“高大哥，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会一辈子不得心安的。”

高义笑着对他说：“兄弟，事情过去了就别太在意了，我身手稍微好一点，那种情况下只有我留下才能确保你能送信回来，换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那样做的。”

大伙儿一起动手，在程朴的身边用柴草又铺了个位子，让高义躺下来休息。这一晚，匈奴人没有再来侵袭，大家都休息得很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骑快马从东南方向赶来。李大人接到朝廷快报，皇上听从了宰相的建议，决定派并州太守赵济世带兵前来救援丽阳。现在大军已在路上，让李大人做好丽阳城的坚守任务。

李大人这下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一个计划在心里也完善起来，是时候给匈奴人一个狠狠的教训了。

两天后赵太守终于赶到了，这两天内匈奴人竟然也只发动了两次小规模的攻击。这不像匈奴人的常规做法，看来他们也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赵太守与李大人在一起合计了一上午，终于制定好了周密的计划。另外，匈奴人这两天安静得有点可怕，估计这两天一定会进行最猛烈的强攻。事不宜迟，得赶紧动手。

09

李赵两位大人预估匈奴人肯定知道了这边援兵已经到位，他们极有可能会在今天夜晚趁着援兵尚处于疲惫状态，对丽阳城发起最猛烈的进攻。否则的话，等援兵休息过来，他们想要攻破丽阳城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两位大人一起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丽阳城内原有的军队继续坚守，而赵大人的援兵则分为两队，分别埋伏在丽阳城两侧。

另外派出由高义带领的小分队潜入到断魂谷，想方设法摸到敌人后方，趁敌人发动进攻之时放火点燃敌人的粮草。

赵大人的两路兵马趁敌人攻城时，快速从两翼包抄到敌人身后去。

敌人看到自己的后方失火时，必定会回师救援，到时赵大人的两路兵马联手对他们进行迎头痛击，而李大人则率领丽阳城内的兵马冲出城去，对回退敌人的后方进行追杀，这样绝对可以给匈奴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如果敌人没来进攻，则全军趁着火起敌人全力抢救粮草之际掩杀过去，也能给匈奴人送上一份大礼。

晚上天黑之后，高义和程朴，还有十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一起悄悄从城楼缒下去，然后摸到断魂谷里面。

约莫一个时辰后，高义他们摸到老人栖身的山洞门口，高义轻轻叫了几声老伯，黑暗中老伯夫妇听到是高义就都起来了，他们打开门后见人多，就连忙走到外面来。

高义简单地跟老伯说了一下行动的情况，老伯听后对他说：“你们稍等一下，我进去收拾收拾后就走。”

说完他就转身进去了，老大娘对身旁的高义说：“孩子，你们一定要小心，事情办完了可都得好好地回来啊。”

高义拉起大娘的手说：“大娘您放心，有老伯给我们指路，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这时老伯已经走了出来，借着火把的亮光，高义他们看到他身上背了很多粗绳索，应该是用来攀登悬崖的，老伯手里还拿着一把约有一尺长的柴刀。

老伯让大伙儿把刚点着的火把都熄了，只留一个在他手里，然后大家在谷底向前摸去。

谷底本来就没有路，全凭老人根据白天走过时的印象慢慢摸索前进，碰到难以行走的地方就用柴刀劈开拦路的荆棘。

老人和高义他们的手上和脸上被草木划开很多血口子，大活儿却都无暇顾及，只想早点赶到地方。

在谷底前进了快两个半时辰，老者举起火把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大伙儿说就是这里了。

然后他便折过身朝旁边摸去，大伙儿跟着摸到谷边的悬崖处，抬头往上瞅只见黑黢黢的一直向上延伸，不见尽头。

老伯对大伙儿说：“等下我在前面先上去，你们在后面拉着我系好的绳索慢慢上来，记着手脚一定要稳当，心情要放轻松，最好不要去想身后的事儿。”

高义拍了拍身边程朴的肩膀说：“兄弟，等会你就跟在我后面。”

10

高义让另外两个兄弟跟着老伯，自己则是第三个，程朴跟在他身后，其他人依次跟着。

于是黑夜中的攀登队伍开始行动了，老伯用三根绳索依次从前面垂下来，大家攀登一段后再把后面解下的绳索传递上去给老伯。

攀登非常困难，幸好有绳索的帮助，大伙儿一路向上都没有发生意外，最后全部顺利爬到了悬崖顶上。

老伯身手着实厉害，黑夜中在前领头，借助手里的一个尖利铁钩，慢慢攀沿向上，再把绳索找地方系好垂下，这一切令高义他们惊叹不已。

绑在老伯胳膊上的火把在还没到悬崖顶时就已熄灭，大伙儿跟着老伯悄悄穿过树林后，静静地躲藏在树林边的灌木丛中。

他们已经看到了敌人的粮草集聚之地就在前方不远处，那边的上空明明灭灭晃动着，应该是地上的火堆在闪烁。

高义抬头看看天空，虽然没有星星，但凭经验这时候已经快到子时。

他们悄悄向前摸去，不一会儿就很接近敌人的粮草了，这边是敌人的后方且有断魂谷相隔，经过仔细观察，确认敌人的巡逻力量果然很薄弱，只有四五个人隔一会儿巡逻一趟。

高义让老伯躲在那里不要动，老伯坚持一定要参加行动，高义只好让他跟着自己，于是所有人两个一组开始分头行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量多点火烧粮，然后趁着混乱赶紧回到这里集合后一起离开。

各人趁着巡逻队走开的间隙，迅速摸到敌人粮堆的黑暗处，不一会儿就开始有火起之声喊起。

敌人留守的士兵开始慌乱起来，他们奔跑着，呼喊着，有人试图提水来抢救，可是越来越多的火光升腾起来，窜起了一丈多高的火苗，这里成了一片火海，粮草在火光中散发出焦糊与香甜的气味。

丽阳城那边也正如李赵两位大人所料，匈奴人在子时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李大人他们在城墙上顽强抵抗着，心里期盼着高义他们别出意外，早点让敌人的后方烧起来。

就在敌人的进攻最猛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们后方起火并告诉了他们的统帅。

匈奴统帅大吃一惊，慌忙下令把前军变后军，把后军变前军，飞奔回去救粮，结果正碰上赵大人的军队迎头杀过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又听到身后传来喊杀声。

一时间匈奴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被踩踏致死。

天亮的时候，城楼上的李大人他们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匈奴人和马匹的尸体，各种兵器、旗帜丢弃一地，袅袅的黑烟从敌人后方的土地上继续飘向天空。

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明亮地照耀着这一片大地，丽阳城上方的天空显得安静而又祥和。

各路追击敌人的兵马都已回来，清点打扫完战场之后发现，这一仗下来匈奴人十之七八被杀。

李大人和赵太守命令各部士兵们加紧做饭，好好饱餐一顿。他们相信经过这一仗，匈奴人绝对不敢再轻易来犯了。

这次能击退匈奴人多亏了山谷里的老伯提供情报并舍身相助，为报答他们，李大人已安排人把老伯夫妇从山洞里接出来，准备送他们到洛阳城内安顿下来。

由于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卓越，高义被李大人提拔为游击校尉，程朴则被提拔为高义的副手。

程朴知道都是因为有高义大哥相助，自己才得到这样的奖赏，今后一定要好好向高义大哥学习，争取以后实实在在地为国家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