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是辞旧迎新时,我们又该摘去旧的挂历,换上新的挂历了。朋友预定了一个挂历,挂历主题是一个“慢”字,剩下的便让我随便写点什么。其实,关于慢,我最是喜欢木心的那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只不过,这一句话已经用过了,这次不好再用。于是,便又找来了这么一句: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

这“慢”字,说来轻巧,行之却难。我们活在一个被按下快进键的时代,闹钟在清晨五点半尖锐响起,地铁里的人捧着早餐疾步奔走,办公室的键盘声噼里啪啦敲出焦灼的节奏,就连吃饭都成了速战速决的任务——十分钟扒完一碗外卖,又匆匆投入下一场忙碌。我们总在追赶,追赶时间,追赶目标,追赶旁人的脚步,却忘了问自己一句:我们究竟在急什么?
木心笔下的慢,是刻在旧时光里的温柔。那时的日色,是真的会慢悠悠地爬过墙头。老巷子里,卖豆腐脑的小贩挑着担子,一声吆喝能漫过整条街;写信的人,会蘸着墨水,一笔一划地斟酌字句,将思念折进信封,贴上邮票,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等一封信从城南到城北,等一个人从春天到秋天,等一树桃花开了又谢,等一轮明月圆了又缺。那时候的慢,是有滋味的,是带着烟火气的,是能让人把日子过成诗的。
而“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更像是一种生活的哲学。这条路,是人生的路,是岁月的路,是从青丝走到白发的路。它很长,长到我们会遇见花开,也会遇见风雨;会遇见相逢,也会遇见别离。倘若我们只顾着埋头赶路,便会错过路旁的风景——错过春日枝头的第一缕新绿,错过夏夜草丛里的阵阵蛙鸣,错过秋天飘落的第一片银杏叶,错过冬日窗棂上凝结的冰花。
我总记得老家的外婆,她的一辈子,都在践行着“慢”的智慧。外婆的小院里,种着几畦青菜,养着几只鸡鸭。她晨起浇花,午后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傍晚择菜做饭,日子过得不疾不徐。我曾问她,一辈子守着这个小院,会不会觉得枯燥?外婆笑着摇头,她说,菜要一棵一棵地长,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日子要一天一天地过,急不得。她的手很巧,会用碎布缝沙包,会用竹篾编篮子,那些在我们看来费时费力的事,她却做得津津有味。在她的眼里,慢不是拖沓,而是对生活的敬畏与热爱。
慢慢地走,不是停滞不前,而是让脚步跟上心灵的节奏。我们可以试着,在周末的清晨,关掉闹钟,睡到自然醒;可以试着,泡一壶茶,看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看热气袅袅升起;可以试着,陪家人坐在院子里,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们可以试着,在赶路的时候,偶尔停下来,抬头看看天空,看看云朵,看看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美好。
长长的路,其实也并不长。人生不过三万多天,弹指一挥间。我们不必急于求成,不必苛求完美。就像登山,不必一味地往山顶冲,不妨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听听林间的鸟鸣,闻闻山花的清香。山顶的风光固然好,但沿途的风景,同样值得珍藏。
这挂历上的“慢”字,是朋友的期许,也是我的心愿。愿我们都能在这快节奏的时代里,守一份慢的初心,不慌不忙,不疾不徐。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热气腾腾,都过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