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去西门,去西门

耳机里突然冒出了一声很违和且音量比之前播放的音乐高那么二分之一的清冷庄重毫无感情的女声:“电量不足。”

用那么多的修饰词只是因为我要表达自己因此感到很不舒服,在第一个字响起时,我就从“睡着”与“醒着”两个集合的交集中被踢了出来,当四个字全都响起之后,再虚无地停顿了那么二分之一秒,之前播放的音乐才又响起。我花了一段时间让自己缓了缓,呼了口气。

蓝牙耳机昨天晚上充了电啊,想起来,怎么这么快没电了。从胸前书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播放着的音乐是一首日文歌,而且很不巧的是我最不想听的一首歌《スパークル》,八分钟的歌曲中间有着一段五分钟的纯音乐间奏,很难耐心地听完。

我正努力回忆那时的感觉,好让自己听下去,然而违和的女声又响起:“电量不足。”伸手按住耳机上唯一那个按键,数着:一、二、三、四、五。然后那个女声又响起:“关机。”

在五秒之间,有些恍惚的想象,像是自己用力掐住了某人的脖子,力量一点点堆积上去,一点点挤出他喉咙里的空气,迫使他窒息,五秒钟后,他彻底再发不出声音。很像,不是吗?

当然最后我认为这个想象的源因得归结于我出色的想象力,而不是令我恐惧的暴力倾向。

今天堵车堵的有点严重。判断依据是平时耳机充满电足够我从学校用到东门的车站再从东门的车站用到新城的家。

解释一下:我居住在z岛,而住读的高中在另一个岛上,因为有跨海大桥的存在,两个岛间只需一个小时的车程。

突然思考起来等会还要不要去西门。毕竟堵车已经延迟了我回家的时间,再去趟西门估计要入夜才能回家了,我粗略计算着时间,打开手机里的便条,看了一下,似乎没有记着什么要去西门做的事,倒是便条中记着要早点回家,父亲上个周末的时候问过自己,这周末回家吃什么菜,他好提前准备,自己当时说的是酸菜鱼,不仅是想吃,还想学,所以便条上还记着周五要早点回家。

嗯,我想着,在脑中的天平写着“不去”的一端添上了最后一块标记着理由的砝码,使天平彻底倾斜向这一端。最后的事情是给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因为堵车会晚一个小时到家,让他晚点做饭。

“喂,你到家了没?”

“还没,今天堵车,估计要晚一个小时左右到家。”

“噢噢,我不在家啊。”

“嗯?又去外岛做工了?”

“嗯,估计要小半月吧,你还没到东门的话……那晚饭要不就在老城区找个地方吃吧。”父亲知道我的习惯。又顿了一下,补充了个条件:“如果你不想做饭的话。”

“哦,行。”我并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的选择答案。

“下个星期生活费的话,我床垫下面钱包里还有几百,你自己拿,如果你要我支付宝打给你的话也行。”

我想了一下:“支付宝吧”

“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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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门的车站下车之后,和几个同学告别,然后大口呼吸了一下,脑子里的天平已崩塌。我走向了与回家的路相反的方向——东门到西门那条最近的很直的路。

我认为活着很不易,判断的理由是:活着就有压力,活着需要呼吸。当前者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影响你活着,所以要释放压力,比如说,做几个深呼吸可以让你暂时放松一些,所以这也是我的习惯性动作。然而手机里的应用已经有几篇相似的推送“口呼吸会导致‘腺样体面容’简单说就是会越来越丑”,但如果深呼吸用鼻呼吸的话就太像叹气了——这是我父亲表达情绪的办法,而且他也经常告诫我:“不要学我叹气,运气会变差的。”所以单从抉择的难度上讲,“怎样呼吸”已经近似于“去或不去西门”了。

自六岁从北方迁来,我已在这岛城居住了十一年。十一年中的前十年都在老城区,最熟的地界是西门,前几次搬家也没逃开这个范围。即使一年前搬家到新城之后,我也几乎是每周都会去西门,有时是周五晚上到东门的车站之后走过来,有时是周六坐公车从新城过来。促使我这样做的理由有很多。

新城用地理书上的一个名词解释应该是卫星城,它被用来执行政府办公的职能,分担老城区的人口压力、环境压力。新城拥有着更现代感的建筑,大量的高楼大厦,也更像一座水泥森林。对我来说,无法掩饰的是新城的冷清,在新城,我常常看见开发好长时间却没几户人家的楼盘小区,还有“某某工业园区”“某某科技园区”“海洋文化中心”这些看上去就没人气的地名。所以尽管新城在不断地新建购物中心,但z岛最繁华的地段的商业区,也还是在老城区,也就是我正在穿过的中心广场。

广场近来又入驻了某个国外的知名品牌咖啡店,某家网红奶茶店,某家快餐新秀。可怜的老大哥KFC,我似乎已经看到它第二次装修缩减面积了。最近又上映了哪部大片?电影院门口的海报大的有些吓人。我习惯性地想起去年冬天时候那部大热的《你的名字》,还有那首在手机歌单里却听不下去处于一个特别尴尬地位的《スパークル》。

当时自己也是鬼迷心窍,竟然相信网上的宣传宣传噱头:一定要带一个女孩去看《你的名字》。

其实那个时候还是会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主动约女孩子看电影,周五的晚上不回家,急奔到西门匆匆吃了些东西,把书包放在那位熟识人很好的理发师店里之后,又赶到中心广场。

很后悔,为什么着急仓促地在周五的晚上约看电影,当看到家住东门回家换了一套衣服再来的她的时候。我反应过来,似乎忘了一些东西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学校里那套衬衫毛衣牛仔裤。她当时打扮得很精致,具体的却只记得围着的是一条米黄色围巾。

至于电影,画风很赞,美得不像话,包括几首音乐在电影里镶嵌得也极好。关于电影详细实在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与坐在旁边的她一样美好。

电影院旁不远处,有一家我很喜欢的老糕点店,几乎能说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存在了。店里的蛋糕越做越精致,却始终没什么人光顾,人们一般都围在店面门口——一种现做现卖且颇为不健康与有些土气的吃食,长相似四方形的生煎包,无馅,用糖汁煎底,咬起来松软同甜脆,好吃且便宜,吃多了也易腻。于我来说,一吃就容易上口,四个吃完了再买四个,经常一不小心就把正餐对付过去了。那次看完电影后也是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聊天吃东西,但其实旁边的咖啡店才是上佳的选择,环境明亮干净。

两个人站着,她撕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的外壳纸,我等着糖底煎包,很默契地一个话题引着一个话题,保持不冷场不尴尬的对话,她吃到一半,突然看向我手里的糖底煎包,我“哦”了一声,把煎包递过去,她把糖葫芦递给我,我看着半串冰糖葫芦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让我替她拿着还是给我吃。

半串糖葫芦某个部分的晶莹明亮色有着种诱人的感觉,她似乎看到了我的目光放在哪个细小的位置,随后我也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些许红晕,在这样的场景下,那样思考也不能说是龌蹉吧。

虽然她的吃相已经尽量文雅,但嘴角还是留下了糖渍,在灯光下显得晶莹,我从口袋掏出之前准备好却没有派上用处的餐巾纸递过去——那部电影并没有宣传的那么催泪——至少我和她看上去都没有什么落泪的冲动。也许是我们本就神经比较粗:毕竟敢在晚上九点之后还大胆摄入如此大量的糖分的人也不多了。

不过,一起做这种危险的事也并没有让那天晚上突然拉近的距离持续多久。那天晚上邀请她只是之前福至心灵的突然之举,真的论平日里的关系亲密,她是我排在十名之外的朋友,当然也并非是喜欢她欲追求。周末后至今也再无频繁的联系,像是那首《スパークル》,电影结束后,我再也未认真地完整听过一遍。

做为老城区的次繁华地带,也是第一人口密度的居住区。西门的店面更换速度还是蛮快的,自我搬走后也变了许多,欣慰的是我最熟悉的那一部分,或者说我需要的那一部分,还在。

又与那位相熟已久的理发师打了个招呼,在这理发大概连续两三年了,我庆幸着,这年头找一个懂自己意思,并能精确执行,且结果每次都让自己很满意的理发师,真的值得某些人满足到“夫复何求”了。

有些可惜的是来的实在太晚,商业街那家的臭豆腐看起来已经卖完了,所以我也没理由与那个臭脾气的老头攀谈。即使他头上有“整个老城区乃至整个z岛上最好吃的臭豆腐的制作者”这样的光环。

又去了趟书店,我喜欢的几本杂志每个月从来不一次性进齐的惯例还是没变,所以我每次来西门都要进去挑一挑问一问然后再吐槽一番买其中一本的习惯也没变。

所以,你看,我现在还是有理由去西门的,而且庆幸的是这些理由还很合理、自然。

我一直把去搬家后去西门的习惯归结于我念旧的情怀,而不是令我恐惧的某些原因:某些胆怯、害怕、格格不入、以及很可耻地缺乏某种勇气的精神病症。

耳机没电后就放在在书包内用充电宝充着,估算了一下充电与回家的时间,再把耳机拿出,摁住,数着:“一、二、三、四、五”,然后放开,戴在耳朵上,打开歌单,还停止在那首《スパークル》。我愣了一下,思考着某个本不需思考这么长时间的抉择。

自去年起已经拖了太长的时间。

嗯,我看到了远处自己要坐的那路公车渐渐驶来,选择也就做好了,打开歌单,编辑歌单,然后删除《スパークル》。

我走上公车投币时,心里突然有了某些莫名的异样感,然后望了望来时的方向。

像是真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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