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安化有五大名山插花岭、竹叶山、五龙山、犀牛山、太阳山,都在我的家乡羊角塘镇境内,我家离竹叶山最近,我对竹叶山也最熟悉,从我家晒谷坪上能看到竹叶山的全貌。虽然可以看得到,真正走进它却并不容易,爬到山顶就更费时费力了。每到春夏之交,山上不仅山茶耳、三月泡等野果子摘,还有红色的杜鹃花竞相开放,尽管每一次等爬到竹叶山时,早已精疲力尽腿酸腰痛,但并不能阻挡我去看杜鹃花的热情。
在竹叶山有一块我家的地。小时候几乎每年妈妈都要扛着锄头去那里锄地,再种上黄豆或者红薯,夏季少雨的时节就要到半山腰的农家借挑些水滋润黄豆苗和红薯藤,我和姐姐经常跟着去玩耍。上山的路边有好多杜鹃花树,一到季节,杜鹃花就开满了整个竹叶山,红红艳艳的,忍不住一边惊叹花的美丽,一边摘几朵往嘴里塞,觉得好玩又好看。到了地里,妈妈在一边挥着锄头劳作,我就自顾自地看着小蚯蚓小蚂蚁之类的虫子爬来爬去出神。等妈妈收工时我会特意采摘几枝杜鹃花回来,用爸爸喝空的酒瓶放在书桌上养起来,每天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杜鹃花换新鲜的山泉水。看到自己养的杜鹃花那么精神,徒增小小成就感,愉快的心情会伴随着一天。可惜杜鹃花的花期不长,这样采摘回来已经开放的花就更难坚持了,往往三两天后会开始枯萎,于是心情低落的将掉在桌子上的花瓣拣起来,抹平再放进心爱的书里做标本。
无论打猪草还是割茅草或者捡柴火,妈妈都喜欢去竹叶山,那里野草品种繁多,又青又嫩,适合给猪吃;那里的茅草长得最旺盛,成堆成堆的,不出百米就能割到耕牛一天的粮食;那里的灌木种类很多,随便走进一处灌木丛,不出半天工夫就能砍到一担扎实的硬棍柴火。天晴不用下地侍弄庄稼时,妈妈与邻居几位伯娘婶婶一起去竹叶山打猪草或砍柴火。回家途中妈妈还不忘给我采几枝杜鹃花插在捆绑好的柴垛上,每当她艰难的一步步挑着柴垛的身影出现在我家左边转弯处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插在柴垛上的那几朵杜鹃花,我就像撒欢的小狗一溜烟跑到她身后一跳一跳,眼睛盯着杜鹃花紧紧不放。知道我喜欢,妈妈一边走一边伸手将插在柴垛上的杜鹃花递给我。
时间到了2005年左右吧,不知道哪位伯乐发现了竹叶山的旅游价值,通过民间集资与政府投资相结合的方式,将本来崎岖的上山小路扩修成了能通车的盘山公路,九曲九弯,从对面山头望去,只见一条白白的线穿过树林直冲云天,好有气势!山顶本来有一座庵,始建于清朝,这次不仅扩建了规模还通了水电。传说清朝时庙里的和尚不守戒律,打野兔子在炖时,被乡里打柴人闻着香味发现了。僧人辩解说:兔子煮熟就丢了并没有吃,俗语“竹叶山的兔子-煮熟了丢尽人皆知”就是这么来的。只是山高路陡,小地方的旅游业终归难以为继,当时轰轰烈烈的开发明显后劲不足,现在竹叶山的知名度远不及后来发展的太阳山,除了世代生活在那周围的乡亲,已经基本被人遗忘了。
有一年清明前回老家,赶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和堂妹、妹夫、堂弟四个人,沿着开满红杜鹃的新公路,走走停停,边观赏杜鹃花边往上爬,虽然很累但心情很是舒畅,阵阵杜鹃花香被微风吹着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花了大半天时间才爬到山顶的寺院门口,山顶上的红杜鹃就更多了,漫山遍野,火红火红。围着寺院转了一圈,里面修行的和尚只有几个,利用抽签的机会,与其中一位僧人简单的聊了几句,此人虽友好却并不愿意多说。
从竹叶山下来,我们一行四人累得腿发软走不动了,于是就在山脚下认识的叔叔家歇脚。山里人实在,刚坐一会儿的工夫,婶婶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端出了自家炒的花生、瓜子和红薯干,还将家里新换的彩电打开请我们进房间里看。拗不过婶婶的热情,盯着电视机将频道换到湖南卫视,正在放一档综艺节目,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夜半山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心里一阵窃喜,这不就是我喜欢的那首《映山红》吗?刚刚从开满杜鹃花(映山红)的竹叶山下来,听到这首应景的歌,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现在,生活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已经十来年没去过竹叶山了,回去总是来去匆匆,根本无暇顾及去看杜鹃花。但我知道,无论我在哪里,竹叶山上杜鹃花一到季节就会准时开放,那些沾满露珠的红色花瓣,就是我梦里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