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国藩日记六十二【658】2024-1-31(2)
原文
晏起。饭后,翻阅杜诗。请吴竹如来诊内人病,久谈。日来居敬穷理,并无工夫,故闻人说理,听来都是隔膜,都不真切,愧此孰甚!
申初,拜客二家,至海秋家赴喜筵,更初方归。同见海秋两姬人,谐谑为虐,绝无闲检,放荡至此,与禽兽何异!
道光二十三年(1843)正月二十七日
见年轻女人心思放荡
这是曾氏在日记中第三次检讨自己的好色之心了。好色之心,人皆有之,这并不奇怪,何况曾氏此刻还只是三十三岁,尽管身体不很强壮,但毕竟是年轻人,,爱慕少女自属正常。不过,曾氏的检讨还是有意义的。这种意义表现在遏制上,即将此心遏制在一个限度内。
汤鹏不过一个御史而已,就娶了两个小老婆,按曾氏眼下的处境,讨个小妾也不是不可以的,但他一直没有这么做。终其一生,他只在五十一岁那年娶了陈氏妾。而之所以娶陈氏,是因为曾氏那段时间牛皮癣发作,奇痒难耐,整夜不能入睡,有人瘙痒,则可以睡一两个时辰。陈氏妾实际上只是一个瘙痒的丫鬟。她在曾氏身边呆了一年零七个月便病死了,也没有留下儿女,之后曾氏再未娶妾。在那个时代,曾氏也算得上一个不贪女色的人。这种不贪,应与他的自我遏制有关。
汤鹏(1801年-1844年),字海秋,湖南益阳沙头人,沙头位于长沙百公里外西北处临资水北。清道光二年(1822年),中进士,主要在户部任职,曾国藩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两人尚未交恶,不过次年也就是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汤鹏因过量服用大黄汤药致去世。 汤鹏为人狷介且傲骨刚烈,致使长年待职闲曹其经世之才不获施展,至死无大业之荣,圈中人多誉其才,有“京中四子”之一称,过世后,曾国藩作《祭汤海秋文》祭文一篇悼念这位曾经的同籍好友,赞其“狂名”,忆其“奇文”。
原文
晏起。饭后至翰城处,惑于风水之说。至厂肆买书,未初归。作字百余。下半天,拜客五家,灯后归。
昨日,因作字思用功所以无恒者,皆助长之念害之也。本日,因闻竹如言,知此事万非疲软人所能胜,须是刚猛,用血战工夫,断不克弱,二者不易之理也。时时谨记《朱子语类》“鸡伏卵”及“猛火煮”二条,刻刻莫忘。
道光二十三年(1843)二月十三日
鸡伏卵及猛火煮
曾氏反省自己读书作学问之所以无恒心,是因为拔苗助长的思想作怪:巴不得立刻见成效,没有耐心作日积月累、盈科后进的功课。这种拔苗助长心态,颇具普遍性,要克服它并不容易。他从吴廷栋那里明白,用功这件事决不是意志力不坚强、易于疲沓的人所能胜任的,必须要有刚烈威猛之作风,以血战到底的气概来与疲软之习作斗争。他特别提到要时刻谨记《朱子语类》中的“鸡伏卵”与“猛火煮”的两条教导,以朱熹所说的方式习字做学问。
《朱子语类》一书记载了朱熹关于为学做人处事方面的言论,有一百四十卷之多,是一部研究儒家学问和朱熹本人的重要著作。在卷第八总论为学之方中,朱熹说到了“鸡伏卵”与“猛火煮”、“若不见得入头处,紧也不可,慢也不得。若识得些路头,须是莫断了。若断了,便不成,待得再整顿起来,费多少力!如鸡抱卵,看来抱得有甚暖气,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若把汤去荡,便死了;若抱才住,便冷了。’今语学问,正如煮物相似,须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若一向只用微火,何有得熟?欲复自家元来之性,乃恁地悠悠,几时会做得?大要须先立头绪。头绪既立,然后有所持守。”“鸡伏卵”,是以母鸡孵蛋作比喻。母鸡伏在蛋上,一天到晚,纹丝不动,日复一日,天天如此。直至以自己的体温将小鸡从蛋中催生出来。这里急不得,快不得,巧不得,成果必须要在功夫到了足够程度时才会出现。做学问如此,习字如此,许多技艺的获得也如此。
“猛火煮”,是以煮肉类等难以一时熟透的食品比喻。煮这样的食品,必须先得有一个猛火的过程,然后再慢慢地用微火去煨,将其中的深味一点点的熬出来。如果一直用微火,则深味始终出不来。做学问也应该如此。一段时期内集中精神下猛力,然后再慢慢温习、体味,并逐渐增添新的知识。
曾氏也曾将“猛火煮”的读书体会说给诸弟:“子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己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慢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
鸡伏卵也罢,猛火煮也罢,都是说的下笨功夫、下苦功夫,不能走捷径,更不能投机取巧,即朱熹所说的:“大抵为学虽有聪明之资,必须做迟钝工夫始得。”(《朱子语类》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