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仁青
小寒最近有点烦。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还是躲不掉那些都不知姓甚名谁、和自己什么关系的所谓的亲戚请客随礼的电话。一年到头,时不时会接到老家的陌生来电。一问这个亲戚姓名,自己根本不认识,可对方提起父母名字,自己也只能认下这个亲戚。挂掉电话,就得“出血”。人不到可以,礼金一定不能缺席。
小寒的老家在苏北农村,那儿传统习俗束缚多,无论贫富,一律“讲究”得很,多少年没变过,相反这陋习还愈演愈烈。婚丧嫁娶要上账送礼不说,谁家孩子考上大学,谁家买房乔迁,甚至谁家老人或孩子过个生日,都要筹人摆酒。
近几年,还出现一种新模式,就是头天大人结婚、次日孩子满月,前后脚,两天都摆酒宴请,出席的人自然要随两份礼、上两次账。即使你不在老家,N年不联系的人都能曲了拐弯从别处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他明知你不可能从千里之外赶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或者孙子的满月酒席,依旧会言辞切切叮嘱一句:“一定要来啊!来啊!”听上去,缺你不可的架势。实际上,那言外之意是,人不到可以,礼一定要到啊!可,他什么时候给自己出过礼呢?
原本和很多所谓的亲戚就不熟络,离开老家后,相距甚远,更不曾有过联系。自己婚嫁生子、孩子满月、买房乔迁,从不曾打出去一个长途,因为明知人家不可能来,自己也讨厌那样的虚情假意,于是从来都是只通知身边的至亲好友。礼尚往来。有往不来,非礼也。
老家人还有个习惯。平时,到邻居家串门,临近晌午饭时间,客人起身告辞,主人一定会盛情挽留:“别走啦,在这吃!就在这吃啊!”“就多双碗筷的事!”但客人多半会坚持回家:“不了,回家还有事。”她知道,人家的挽留并非真的盛情,就是客套而已。
多少年了,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但如果对方一言不发,任她离去,事后她一定会逢人就说,谁家不讲理数,不懂礼貌,央都没有央一声。说回家还有事,其实她回家根本屁大点事都没有,不过是赶紧烧火做饭,自己吃。如果那客人太实诚,主人一挽留就应了,真留下来吃午饭,那最后十有八九会流传,那谁谁,还真不客气,就央他一声,还当真了!
据说,小寒的爸爸年轻时和小寒爷爷去镇上赶集,给她大舅家送点东西,时值晌午,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正热汗淋漓,饥肠辘辘。大舅妈问了句:“吃了吗?”小寒爸爸答:“吃过了。”于是,卸完东西,闲拉几句家常,就走了,她大舅妈客气都没客气一句。
几十年过去了,小寒爸爸一提起这茬还会埋怨那家人太小气。可你若问他,当时为何不直接回答还没吃,非死要面子说吃过了,他却硬声硬气回一句:“那哪好意思?”得,说不通,干脆也就不和他继续这无解的题。
那时不像现在,到处都是饭馆,可以随便找个地方饱腹。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埋怨,孩子大舅妈也太抠门了,真是抠门抠到家了!确实,当地人都知道,小寒的大舅妈不是一般的抠门,他们家从来是只进不出。别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凡来客一定拿出家里最好的饭菜招待;而他们家每天都是好饭好菜,但来客人时从来都是一切从简、分量从少。在他们家吃过饭的人说,看饭菜那么少,真不好意思多吃,根本没吃饱。
深受七大姑八大姨、三亲四舅们带来的迎来送往、虚情假意之苦,小寒很早就发誓今后要远离这些还不如近邻的所谓的亲戚,过自己的生活。可没想到,离家上千公里,仍旧摆脱不了那看似此生绵绵无绝期的“礼尚往来”。
唉!唯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