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义理根源,深造阶梯,圣学体用,唯近思录。
广大宏博,若无津涯,惧夫初学,不知所入。
博中取约,萃集其要,切于日用,遂成此编。
进修有序,节目详明,理事兼备,本末殚举。
科玄通用,浅见已矣,证契真乘,当参深义。
浅见偏向,历史记叙,深义侧重,自性明德。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故常有欲,以观其徼。
深度思考,必入唯识,方知科玄,殊途同归。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活水江河,醍醐灌顶。
常将奥义,存养心中,悠游涵泳,勿令间断。
无明烦恼,渐减渐薄,遣执破我,增福长慧。
殷殷深情,拳拳赤子,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卷二 为学
1. 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
【浅见】周敦颐说:圣明的人希望自已成为天人,贤能的人希望成为圣人,普通的士人希望成为贤人。伊尹,颜回,是大贤人呀。
【深义】周濂溪先生说:圣人希冀如同天道一般,贤人希冀成为圣人,士人希冀成为贤人。伊尹和颜渊都是伟大的贤者。
2. 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
【浅见】伊尹耻于不能使自己的君主成为尧舜那样的圣君,一个男人没有得到合适的位置,他就感到象在闹市被鞭挞一样耻辱。
【深义】伊尹认为,如果不能让他辅佐的国君成为尧舜般的圣君,就是他作为人臣的耻辱;在国家中,如果有人不能获得安身之所,不能尽其才、得其位,那么身为宰辅的伊尹就引为莫大的耻辱,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市集里遭受众人的鞭打与挞伐。
3. 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
【浅见】颜回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同一过错不会犯第二次,他的心长时间不离开仁德。
【深义】颜渊用心在内省的德性工夫上,他不会将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即使有了过失,也不会再犯。由于他恳切地作修养工夫,因此能长期维持心境符合仁的境界。
4. 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浅见】把伊尹的志向作为自己的志向,也象颜回那样地学习,若超过他们则成为圣人,赶上了他们就成了贤人,即使赶不上也能得到美名。
【深义】如果一个人能够以伊尹的志向作为自己的志向,并学习颜渊的内省工夫,超过他们就能够成为圣人;和他们一样,就能成为贤者;即使不如他们,至少也有美好的名声。
5.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
【浅见】圣人的学说从耳朵里听进去,记在心里,蕴含于自身能成为德行,实行起来则成为事业。
【深义】对于圣人的道理,在听闻之后,要存放在自己的内心。涵蕴久了就会成为自己的德行,实践在社会上就会成为事业。
6. 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
【浅见】天地间储存着精气,禀赋于五行之秀气而生的是人。人的天性是真而静的,当未表现为情感时,本性中具备了仁、义、礼、智、信所有的善性。
【深义】天地通过阴阳二气的精聚而生万物,人则是五行中最灵明的。其初始的本性是至诚而真,淡然而静。当尚未与外物相接触时,仁、义、礼、智、信五性完整具足在人心之中。
7. 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
【浅见】所以明智的人约束自己的情感使之合于中,以正其心,以养其性。愚昧的人却不懂得要约束它,放纵自己的情感以至走向邪僻,束缚了本性而使之丧失。
【深义】所以,对德性有所觉察的人就会约束自己的情感,使情感的表现合于内在性理的要求。这就是端正自己的内心,涵养自己的本性。昏昧愚钝的人则不能觉察自己的善性,因此不知道节制自己的情感,反而放纵自己的情绪任由外物牵引,因而到了邪恶偏激的地步。这是禁锢了自己的本性,反复伤害使本性消亡了。
8. 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
【浅见】使自己达到诚的方法,在于坚信圣人之道的笃诚;信道笃诚,实行时就果决;实行得果决,守持得就牢固。仁义、忠信不离开自己的内心,匆忙仓促中也一定牢记,颠沛流离中也不会忘记,出入进退,言谈缄默,都刻刻不忘。长久保持而不丢失,就会使自己安稳地置身于仁义忠信之中。到了自己的举止容仪,以及人世应酬全部符合礼的要求,那么邪僻之心也就无处产生。
【深义】达到“诚”的方法,在于肯认天道性理是人内在的本性,是人的绝对价值。当人深信这个道理,自然在实践过程中能果断。能果断实行便能持守稳固,不轻易受外物摇动。于是仁、义、忠、信时时都在心中体现,如孔子所说“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论是出仕或在家,发表言论或沉默不言都能固守着这些德性。如果能长期持守这些德性而不丧失,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表现恰当的行为。应事接物时能恰当合宜而无偏失,这样偏邪乖逆的想法自然就不会产生。
9. 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
【浅见】程颢回答说:所谓定性,心动也定,心静也定。不摄受外物入心,也没有内心与外物的分别。
【深义】明道先生(程颢)说:所谓的定,并不是使心念不动,也不是离动而后才叫定,只要顺理而动,动也是定。顺理当静,静就是定。天下没有性以外的物,无所送于事之往,也无所迎于事之来。
10. 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浅见】天地之所以恒常不变,是因为天地之心遍及万物而无其特有的心;圣人之所以无所不适,是因为圣人之情顺应万事而无一己之情。所以君子要通过学习朝着圣人的方向努力,最好不过的就是推广自身而成为大公,万物之来都能顺应。
【深义】天地没有它自己的心,万物之心就是它的心。“圣人”的精神境界是与天地同样地“廓然大公”,所以他的好恶能顺应万物而没有为自己的利害的好恶。也就是说,圣人的精神境界是和宇宙一样的广大,对于他也没有主观和客观的分别,所以他没有专为他自身的利益而引起的感情。他的感情是无私的。故而谓之“太上忘情”也。
11. 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
【浅见】人的性惰都被这样那样地蔽塞着,所以说不能达到圣人之道,大多是被自私和用智蔽塞着。自私就不能把自己的行为统一于顺应外物的形迹,用智就不能以明觉符合于本体之自然。
【深义】其为要也,发轸中衢,启惑智门,以无当为实,无照为宗。无当则神凝于所趣,无照则智寂于所行。寂以行智,则群邪革虑,是非息焉;神以凝趣,则二谛同轨,玄辙一焉。
12.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
【浅见】《周易》上说:“人的背部静止了,全身都静止了。就象人的内心宁静了,达到了忘我的境地,就会忘掉了自我的存在。外界的一切刺激,都不会触动你的内心。即使走在庭院中,也不会看见那里的人。”
【深义】此卦上下皆艮,艮者限止而不通也,人的身体,最不容易动的地方就是背部,所以代表静,背部静止时,代表思想无歪念,即使是身体想动,也不容易使它牵动,所以用背来代表内心不被外间的欲念所动,无欲则真理常存,不受外界的刺激,永远保持内心清静,则当然不会有灾难。卸掉责任,挂笏隐退,朝列之中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在他的庭院中寻找,也没有找到。其人远走高飞,自无灾祸。本卦为两艮卦相重,艮为山,可见艮卦的卦象是高山重立,渊深稳重。君子观此卦象,以此为戒,谋不踰位,明哲保身。
13. 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
【浅见】圣人的欣悦,是因为遇到的事物应该喜悦;圣人的愤怒,是因为遇到的事物应该愤怒。这就是说圣人的喜怒不取决于他的内心而取决于他遇到的事物。怎能说圣人之心不与外物相应呢?
【深义】人在应对事物之时,一旦存了自私的心,就没有办法跳出自己本身的限制,就难以做到“不系于心,而系于物”,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难以做到客观公正。圣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惊骇悲悯之情有之,自责不安之情亦有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圣人和普通人的差别就在于,圣人因事而情生,事过而情灭,不会让这种感情影响自己,更不会因此而影响了其他事。这就是所谓“有情而无累”。
14. 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浅见】人的感情,容易表现出来却难以抑制的,要数愤怒了。只要能在愤怒的时候,立刻忘掉愤怒,而冷静地分析理的是非,那就会发现外物的诱惑不值得讨厌,这样对于圣人之道,大致也就把握得差不多了。
【深义】儒学是一门讲求实践的学问,不能单纯坐而论道,还需要在事上磨炼一番。孔子曾经称赞颜回“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只要明白了什么是善的、好的,没有不去做的,有了错误立即改正,绝不犯第二次。“不迁怒”即不将自身的愤怒迁移到他人身上,这很不容易。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免不了看谁都不顺眼。但就是在这样的不起眼的地方,见出修为的深浅,涵养的程度。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天生地造,需要经过一番刻苦修炼。发怒谁不会?不怒的才是好汉!程颢在答复张载如何定性的书信中就曾提到:“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人的情感中怒气是最容易发生而又难以消除的,如果能在发怒时暂时忘记怒气,停下来思考一下事情的是非道理,能做到这一点,对于修道而言,也算是参悟过半了。这就是切实的修养功夫。后人总以为圣人是生而知之,不可学,所以就放弃成圣成贤之道。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追求,丧失了学问的根本。颜回的为学方法启示我们,圣人可学而至,圣学也不离人伦日用之间,平常的很,只要我们立志向学,定有所成。
15.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
【浅见】程颐回复朱长文的信中说:古代圣贤的言论,是他们不得己才说出来的。因为有他这句话,天下人就明白了这个理;没有这句话,那么天下的道理就存在一个欠缺。这就像种地的耒耜、制陶的陶具、铸器的冶具等器具一样,有一种没有制作出来,天下生民的需要就有一方面不能满足。圣贤之言即使他想不说,能够吗?
【深义】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说道:圣贤著作都是不得不言的论说。因为是必须说的,故有这些言说,道理才能清楚、明白,倘若没有这些言说,则便会欠缺了这些道理。就像那些耒耜陶冶的农耕器具,如果没有制作出来,则生养天下百姓的工具就会不够,也就无法生养天下百姓了。因此圣人的言说,怎么可以不讲出来?
16. 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
【浅见】孔子说的“疾没世而名不称”的话,意思是说痛恨到老死也没有什么善行可称道的,不是说痛恨自己没有名声。名这东西可以用来激励中等的人向善。但君子的存心,并不迫切地去追求它。
【深义】孔子说“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这句话是说君子担忧逝世后,没有善言善行值得被称颂,害怕的是没有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白来世上走一遭,而不是指害怕自己没有名声。声名可以用来砥砺中等的人,但对于君子来说,并不是急着要追求的。
17. 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
【浅见】内心积累忠信,是进修德行的方法;选择恰当的言辞,表达至诚的心志,是立业的根基。
【深义】为学之道,若对内能存养本心,使心真诚信实而无间断,则其德性自然能日进于高明;对外若能修省言辞,敦笃心意,则其修养志业自能笃实而光大。
18. 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智之事也’。
【浅见】知道应该开始的时候及时开始,便能获得知识。力求弄清应该开始去做的时候而后开始去做,是知在行之先,所以可以说是把握了机会。这就是孟子说的“条理的开始在于知”的意思。
【深义】唯有对道理有透彻的了解,才能如实达到修养目标,这就是致知的工夫;即先了解什么是圣人之道,然后努力地实践并达成此目标。先了解圣人之道,就能对事情给出恰当的知见与判断。所谓“在一开始就能掌握事情的条理与发展,这是智者所能达成的”。
19. 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浅见】知道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这是努力实行的事。已经知道该怎样结束了,就努力推进而结束它,守持所得到的东西是在这过程之后,所以可以保持义,正如孟子说的“条理的结束是圣人之事”的意思。
【深义】知道目标所在并确实地完成,这就是力行的工夫;既然知道为学的目标与途径,就更应该努力实践并完成德性志业。能够在致知后,笃实的遵循正道,便可将性理存养在心中而不失。所谓“能够圆满地完成前后始终的条理,这是圣人所完成的志业”。
20. 君子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
【浅见】君子坚持敬慎的态度,使内心正直;坚守正义的准则,作为外在行为的规范。敬慎的态度确立了内心就正直,正义表现出来了外在的行为就规范。
【深义】君子以诚敬存心而使内在的生命端正,以义理作为准则而使外在的行事合于规矩。诚敬存心,内心自然端正;持守义理,行事自然合乎规矩。
21. 无所用而不用,无所施而不利,孰为疑乎?
【浅见】只要建立了敬和义的品德和精神,那么用到哪里全都适用,在哪里施行都无所不利,谁还会怀疑呢?
【深义】在行事上表现的义理虽表现在外,但根据仍是内在的性理。敬与义的工夫既内外兼备,则德性自然盛大;不待勉强,不求盛大而自然盛大,使众人都受其德性感召而与之亲近并变化气质。所以由此所发挥的作用是没有不周遍的,所施行的作为是没有不顺利的,这些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