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来时,大地一片雪白,老爸病倒了。老爸年轻时抽烟厉害,后来忌了,跟苏阿姨结婚以后,偶尔还会抽一根,住院前拍了片,得出一个结论,肺上有两片阴影。
这病一到冬天特别难受,喘不过气来,需要持续吸氧和药物治疗。那年冬天,老爸是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卧床不起。
291医院建议老爸转院到253医院,干休所派了一辆车,把老爸连夜送到了呼市。
“高干病房没空房,需要在呼吸科等候,与此同时接受肺部治疗。一有床位我们会立刻通知你们的。”住院部医生说。
输液期间,老爸出现间歇性记忆障碍,时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我这是在哪里?”
我赶到病房时,只见老爸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嘴唇微微泛紫,呼吸像拉风箱,呼噜带喘的,喉管里堵着很多痰。
我拉过椅子,坐在老爸床边,轻轻握住他那因输液青一块紫一块的手。
老爸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声音沙哑:“老三,你回来啦。”我鼻子一酸,赶紧忍住,故作轻松地说:“老爸,都怪我不好,不该让您讲那些抗日的故事,苏阿姨说我离开后您就开始咳嗽了。”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讲的。我咳嗽是因为冬天到了,老天爷警告我,不要再抽烟而已。”
老爸还会用”而已“我的心轻松了一点,白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老爸半靠在床头,我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落寞,岁月不饶人,曾经的铁汉如今也被病痛折磨成这个样子。
老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过了84岁,我觉得就可以了,没想活这么久。”
显然,老爸想开个玩笑,但他有这个意识却开不出来,大脑不给力了。老军人的尊严和他的军功章一样,是老爸最后一道防线,那是不能被攻克的。
喘息了一小会后,老爸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看看91岁的杨副司令,年轻的时候那是浩然正气,如今他想小便了,解开裤子就尿,也不管是在哪儿,你说人老了,零件儿松了,羞耻心这根筋,就被鬼掐了。”
我默默听着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老伴儿走后,留下他一个人,他家仨个女儿,两个身体不好,一个身体好的还在外地,大儿子只好搬回来和他住,结果大儿子的媳妇儿抱怨说受不了这种生活,人家就搬出去了,俩人最后离没离婚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夫妻感情不行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门响了,护士长进来小声说,“高干病房有人出院了,你爸可以搬过去了,输完液,我们就把他推过去。”
“好的,谢谢护士长。”
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和我同龄的发小,有的仍然在医院工作,不是当了护士长就是当了科主任。
搬入新病房后,条件好多了,走廊也安静了不少,窗外就是花园,虽然是冬天,仍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松树。
老爸输了几天青霉素后,咳痰得到了明显改善。
“老三啊,你爸这情况看起来是稳住了,医生护士也很负责,我想去看看老母亲,这么些日子没见,怪惦记的。”苏阿姨一边收拾着挎包,一边跟我说道。
我点点头:“好的,苏阿姨,去几天啊?”
“说不准去几天,我尽量快点赶回来。但是我回来之前你可不要离开哦。”
老爸的工资虽高,但是就像大姨妈,一个月来一次,领了就没了。但是苏阿姨做蒙古袍,那是天天有,月月有,年年有。就像一部朝鲜老电影说的,“黄澄澄的小米都流进了朴老汉的口袋里。”
其实,苏阿姨不仅惦记着老妈,还打算再进一点料子。
德智体不全面发展的苏阿姨,主打的就是情绪稳定,能相安无事最好,实在有事儿,也是天空飘来五个字,只见她抖着浑圆的屁股,出了病房。
晚上,医院里格外安静,老爸睡熟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星期六一大早,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二姐来了,“老三,怎么就你一人,苏阿姨呢?”
“苏阿姨去看老妈了!”二姐一听,“她倒好,说走就走,下次她再说看老妈,你可不要答应。”
“老二,苏阿姨也需要喘口气,咱惦记老爸,她惦记老妈,人之常情,更何况她说了去去就回。”
二姐嘟囔:“你看看就知道了!”
”你来了,小孙子谁看?他爸妈休息,我就抽空跑来了,明天下午赶回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二姐在病房里守着,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坐着。
突然,老爸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和二姐在旁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爸,您感觉怎么样?”我赶紧凑到跟前问道。
老爸声音微弱地说:“有点渴。”
二姐赶忙倒了杯水,老爸喝了两口。
老爸喝完水,“苏阿姨去哪啦?”
”看她老妈去啦!“
晚上,医院里格外安静,老爸睡熟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苏阿姨一走便是一个星期,但是她每天会打个电话过来,问一下病情。
这天晚上,苏阿姨终于回来了。
“老头醒啦,感觉咋样?”苏阿姨走到床边。
老爸看着苏阿姨,“没事儿,你老妈咋样啦?”
苏阿姨说:“老妈挺好的,她也惦记着你呢。”
在医院住了两周后,老爸的病情有了好转,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能在病房里慢慢走动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老爸出院,回到包头。为了防止老爸发生意外,苏阿姨不让他出门了,这引发了老爸的不满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