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十月底的北京已是秋风瑟瑟,带来了难得的蓝天,抬头时还可以眯着眼睛感受到阳光温暖,可是这座城市的节奏让人们无暇去感谢这些大自然的恩馈,只是抱怨着拥挤,抱怨着污染和个人的得失。
苏文玉站在大院里的一条小路上,那条路贯穿了整个大院的的东西两端,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春天的时候会落下一些他们叫“毛毛虫”的杨花,秋天时会落下成堆的黄色树叶,都是他们童年不可少的有趣玩物,那时的孩子从来不会觉得缺少玩具。她就是站在那里回忆,只有回忆能冷却心中的焦躁,让她慢慢找回信心。
这些天来,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继续寻找,她强迫自己相信陆医生的判断,他刚做完术后检查,癌细胞没有卷土重来,即便他消失,也应该是好好的生活在她的世界外。有时候,苏文玉几乎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质疑,他是否真的需要自己?可当她抚摸到玉坠子上那个已经光滑的“文”字时,她无法停止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给自己一个答案,给两个人一个没有遗憾的结局,无论是五年,两年,一年或仅仅是几个月。
那些曾经跟他接触过的同学,朋友都被她一一问过,都没有线索,他的手机号已经停机,甚至连苏文玉偷偷存下来的宋雅的手机也不在服务区。他的公司已经全部交托给了陆医生,本来他们就是合伙人,账目上的往来全换成了宋雅的名字,他对这次消失已经策划良久,所以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苏文玉想,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宋雅,他可以隐居,他可以消失,但是那个还是花季的少女不可能彻彻底底地和他一起消失,她有她的生活圈子,有学校,有家,虽然这一切她都无从得知,除了一个手机号码,但是只要这个手机号码一天不销号,她就有可能再度启用,去联系她的朋友。苏文玉就是抱着这个渺茫的希望,每天拨打,每天发短信。
“小雅,我是苏文玉,请告知宋伟在哪里。”
“小雅,我真的想再见他一面,你们在一起吗?”
“小雅,我现在已经离婚,可以毫无牵挂地陪伴宋伟,请问他在哪里?”
“宋伟,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我不想这次再错过,老天让我们再活过一次,就是让我们在一起,这次我等你。”
两周过去,苏文玉已经面容憔悴,神情恍惚,饮食起居如同扯线木偶。一日,醒来已是黄昏,揽镜自视,苏文玉被自己的模样都吓了一跳,两个大大黑眼圈不用化妆也可以演国宝,偏偏又瘦得厉害,脖子往下不仅锁骨突出,隐约还能看到胸骨的形状,女性特征几乎荡然无存。苏文玉抱住自己的双肩,暗觉害怕,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苏文玉吓了一跳,急忙接通,里面传来赵齐生激动的声音:“赶紧来妇产医院,琳子要生了,哈哈,我当爸爸了!” 苏文玉赶紧匆匆套上大衣,跑出了门。
在路上,她不禁自责,自己这个闺蜜做得太不称职,小衣服小被子都没帮琳子备好,赶紧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罐进口奶粉和纸尿片充数,想想还不太够,又跑到药店买了些花胶给李琳补身体。
大包小包赶到医院,李琳还没生出来,只看见赵齐生在产房外面急得转圈圈,李琳父母也是坐立不安。苏文玉赶紧过去安慰叔叔阿姨,问过一家人还没吃晚饭,又去张罗买了些外卖。众人此时也确实都不知道饿,待听到了那响亮的哭声,护士推出李琳和新生儿大家才心头一松。
李琳生的是个女孩,小脸通红,眼睛闭得紧紧的,但从长长的上扬的眼线和精致的五官可以看出以后定会是个大眼睛的小美人。苏文玉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看看孩子又看看脸色苍白的好友,心中涌动着阵阵波澜,眼眶不由湿润。这个小小的人儿,经过挤压,拉扯,离开温暖舒适的母体,为得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纵使这个世界光亮得让她害怕,以后还要面对数不清的肮脏,伤害和痛苦,她还是会用自己新生的无畏去面对一切,不断成长,强壮,直到可以脱离母亲的保护,长大成人。这几个月来太多负面的事情,让苏文玉几乎忘了生的喜悦,而此时李琳的小女儿的出生唤起了她对新生的渴望。宋伟之所以在黑暗中拒绝饮水,是给她留更多生存的机会,宋伟之所以离她而去,是希望她不受他的影响,活得更好。如此苦心,她怎么能用浑浑噩噩来辜负呢?但是,她不会放弃寻找他,只是她需要换一个姿态去迎接今后的种种未知。
从医院回来,已是晚上10点多,苏文玉带着一种不知困倦的兴奋,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身体透支,存款不多,人脉不广,没有一技之长。然后她根据这些情况,给自己做了计划。
自此,每日早起锻炼,吃营养均衡的早餐,上午先上网投一投简历,十点后再自学一些护理知识,她本来想报名去一些培训机构,但是专业性比较强,都不收没有任何基础的学员。中午,她会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做一餐,一荤一素,让精致的食物唤醒她的食欲和对生活的渴望。下午,学习英语或日语。苏老头教了一辈子日本哲学,却没有机会把自己女儿的日文教会,一直引以为憾。晚上简单晚餐后,苏文玉会到大院里散步一会,一方面锻炼消食,一方面她竟期待可以像高中时一样,再度偶遇宋伟。这当然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偶遇,不过都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罢了。
这样安排苏文玉是充实而忙碌的,但是短期的收获也难见到,各大公司单位已近年底,自是没有什么招人名额,宋伟这里也是杳无音讯,她一咬牙选了一个连毕业生都不太愿意去的职位——医药代表,这是官方称呼,私下里大家都叫它——推销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