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使他躺成了一个“传说”

              康复科的严重病人很多,王林是其中一个。

而他能成为这个科室的“传说”,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父亲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他那令人惋惜的下半生。

我在来康复科的前一天晚上一度没睡好,不是因为要转科室而紧张,而是由于在一个月前康复科主任打电话催我直接来康复科实习,我拒绝了。

后来听闻我们专业的其他实习生都被主任打电话“提”去了康复科,只有我和我同伴拒绝了,那时,我就知道,康复科对于我们将是个龙潭虎穴。

在县医院,有个医务人员都知道的“内情”:去哪个科室都别去康复科!

康复科,又名:“缓刑科”这个科室的病人大都是动过刀子,却不能自主恢复健康的人,他们或全瘫,或半瘫,或言语不能,或意识不清,人是活着,却离生活很远,离死神很近。

来这儿工作的人,女人把你当男人用,男人把你当畜生用,来这,每天的工作就是帮病人活动身体,保持身体机能,用手,用仪器,惨不忍睹。但最难熬的,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这儿的病人,都是长期住院者,申请了国家的精准扶贫名额,用着国家的钱,在医院踏实生活着,也不担心生命危险,反正也残了,每天就得过且过着,任人摆弄了,而这个人,则是他们的护工。

康复科的病人一住院就是以月和年为单位,而且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也就导致身边必须得有人贴身照顾,大多家属因为要外出挣钱维持生计,所以就花钱请护工来照看,护工全天陪伴照料,开始还尽职尽责,时日久了,到底是一份工作,不免就多了几分松懈,且医院生活实在枯燥,她们也就只能自己找点乐子——摆龙门阵,每天东家长西家短,誓要把全科病人了解透底。

久而久之,护工们就成了医院的老油条,仗着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和时间久远的优势,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随性一些,医生的话听一些,治疗师的话听一点。每天任意安排病人的流程,相互交换病人的得病经过,成群聚集的聊病人的八卦,聊医生的八卦,成为康复科的刺头,但即使是刺头,也有她们不敢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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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必须轮转到康复科的那一天,我们还是提着心脏来报道了,县医院的康复科是近几年才刚成立的,所以医院也特别重视,直接给了一整栋老院来开办,老院一共才8层,康复科就独占6层,地位可想而知。

我们双手紧紧地攥住装白大褂的袋子,深吸口气,对看一眼,提脚走进了4楼的医生办公室,办公室很小,推开虚掩的白色木门,四张一米2的办公桌横摆在房间中央,把房间堵得死死的,只留下仅供两人来往的空间,两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医生缩在最里面那张办公桌上玩着手机,一个稍年长的医生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我们环视一圈,注意力停在正对门的那个翘着脚漫不经心翻着手机的瘦小医生身上,定眼一看,白色工作牌上隐约可见主任两字,我们忙提起气,大脑一瞬间清醒的走过去,毕恭毕敬的报道:“主任,您好,我们是过来实习的学生。”

主任听到实习两字就慢悠悠的抬起了头,顺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目光轻飘飘的从我们脸上滑过,仿佛思考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一般,了然的开口:“哦,是你们奥。”我们的心也随着这几个字开始紧绷起来,他又看了眼我们手里提着的白大褂,声音怪异起来:“终于舍得来我们科室了呀,不是说不来的嘛!”我们两个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尴尬了起来,越发捏紧手中的白大褂,没搭话。

他见我们终于“低头老实”了,方才起身带领我们去往3楼,边走边介绍:“我们康复科比较大,3楼都是治疗室,有PT,OT,ST,针灸,病人也比较多,4层以上的就全是病房了,你们是康复治疗技术专业的,就待在治疗师组吧,等每个地方学习段时间后就互相换,要我说啊,你们就该早点过来,你们看跟你们同一批的同学,他们现在已经都能自己上手了,你们啊!”

我第一个月分配到了康复科的“福报”——针灸室,最适合女生待的治疗室,不用干重活。每天能做的事就是上电针(在老师扎好针之后给针夹上电流夹,操作电流机,通电)和上温针(照例在老师扎好针之后用艾柱裹于针尾,点燃)

病人扎针治疗需要30分钟,而这30分钟里,护工们就会围坐一团,聊着八卦,从靠门右边的病人开始,护工如数家珍的一一道出病情,得病的经过,治疗,后续,现在的总结,最后感叹可怜,接着由床位转到下一位,又继续刚刚的议论。我才来一周不到,托她们的福,对住院病人们都有了详细的了解。

每天的治疗分上午和下午,无论时间和地点怎样改变,护工们的八卦内容永不停歇,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爆出,不同的感慨发出,但我从始至终都没听见她们议论过一位病人的八卦,那就是王林。

王林是一位年轻的男病人,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适中,全瘫模式,不能言语,意识不清。照顾他的是他的父亲,王谷,笑容和蔼皮肤黝黑的微胖型男人,第一次见他们,便被他们的相处模式吸引。

那天照例护工们相互聊着八卦,等我以为快结束的时候,重头戏来了,酒红色爆炸头李如芳眯起她那吊三角眼睛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敌情之后,轻咳了一声,顶着板凳往人群中挪了几分,刻意压低声音:“不过我跟你们说啊,这些都不是最惨的啊,最惨的该是那个王林哟,啧啧啧,那个人家才叫一个惨啊,简直是。。。”

我怀里抱着一个小针筒,手里拿着两根棉签,时刻准备听到呼唤就去取针,眼睛环视着治疗室病人们的情况,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偷听着她们的谈话,正入神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一首儿歌:“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声音越来越清晰,打断我听八卦的心思,我转头一看,李如芳她们已经正襟危坐低头玩手机了,整个治疗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门外的歌声越来越近,终于,

“哗啦——”姜黄色的木门被推开,王谷推着身穿蓝色病号服的王林进来了,黑色轮椅把手旁系着一个粉色小型hello kitty播放器,儿歌正是从此而来,王谷熟稔的推着轮椅来到治疗室最后一张床位旁,停住,拉下轮椅手刹,拉开保护带,轻声细语的哄着王林:“林林,来,我们来扎针了哈”无人回应他,他也不在意,自顾的用双手抱起王林,轻轻地把他往床上放去。

把王林放好后,紧接着他回身就把尿袋系在床旁,顺手把helle kitty播放器小心的放到王林耳朵边,温柔的摆正他的头,最后再把他的衣服袖子挽好,一整套动作如云流水的做下来,没让人感觉是在照顾一位不能言语的病人。

我紧跟着老师上前扎针,老师扎完后就先离去,留下我在一旁上电,王谷紧紧的握着王林没扎针的那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身体,温柔的哄着:“林林乖,别怕,就只得30分钟,我们坚持30分钟就好了,没的事哈。”王林还是一动不动,眼珠子转了转。王谷继续拍着王林身体轻声和他说着话。

                          三

在针灸室工作半个月后,我还是没从护工群口中听到关于王林的任何八卦,不免就越发好奇起来,在一个空闲的日子,我端了根板凳靠在王林床旁,不经意的向王谷询问起王林出事的经过,他似乎是看出我眼中没有看笑话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慢慢的向我道出了他儿子的经历:

县城的一个偏远山村,回趟家需要坐半小时的轮船,一小时的摩托车,最后再走半小时的山路,才能看到村门口的那两颗银杏树,王林就出生在那里。他出生时体质太过孱弱,一度被邻居谣传养不活,为此他父母花了不少心思为他调养身体,但奈何条件有限,家里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几个土鸡蛋,王林的母亲抱着王林瘦小的身体不知偷偷抹过多少泪水。

王林2岁的时候,家里实在有些揭不开锅,他父母被迫无奈的只得放下想跟儿子朝夕相处的渴望,背上简单的行囊,一步三回头的出门打工去了,留下稚嫩的王林和年迈的爷爷留守在家。

冬去秋来,王林开始上初中,父母带着一点积蓄回家了,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个3岁的弟弟,他父母回家后拿着外出打工的积蓄盘下了一处果园,每天在家与果园中间徘徊,剩余的精力也都给了仅3岁的弟弟。

王林便安静的独自成长着,不过倒也没长歪。一路都很让人省心,安静的上初中,安静的读高中,安静的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填志愿的时候还很懂事的只填报了本市的,避免家里大人担心。

直到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时候,他父母才意识到自家那个安静的大儿子已经默默的走完了他人生中的前半部分,而自己却没参与。他们有心想弥补儿子缺乏的陪伴,但儿子已经过了需要陪伴的年龄。

他们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不对劲,但大儿子的懂事和小儿子的顽皮让他们没办法去细想那么多,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2015年,王林大学毕业,懂事的他找了一家收入稳定的互联网公司,每天朝八晚十的上着班,没让家里人担心,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对于王林,意外先来了。

10月的一天,王林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在加班完的深夜开在宽阔马路上,急于回家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左前方岔路口那个摇摇晃晃的小车,等他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时候, 恐慌和害怕才席卷了他,他仿佛见到了死神的翅膀。

王谷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正在朋友家和朋友喝酒,听到自家大儿子出车祸,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电话里催了几声,他才终于相信,身体一下子就软瘫了下来,浑身冒起冷汗,颤着声音请求朋友开车送他去医院。

窗外的风凛冽的吹着,吹得车窗呼呼作响,两旁树影因为车速太快而变成一团团黑绿色的墨渍,副驾驶上的王谷此时却没有一点欣赏风景的心情,他的整个身体瘫化在靠椅上微微颤抖着,肾上腺素快速的飙增,心脏跳动的频率达到了一种吓人的高度,

他的大脑现在还是一团浆糊,车祸?我儿子吗?为什么会发生?我儿子那么懂事,那么有出息,为什么会出车祸?一千个问题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没法冷静下来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催着朋友

“快点,麻烦开快点,我儿子在等我,他在等我。”

王谷是一路瘫软在朋友身上,靠朋友拖着走进急救室的,在看到躺在担架上,插着呼吸机血肉模糊的儿子时,他一瞬间就有了力气,一把走过去抓住医生的手臂,粗着嗓子问:

“医生医生,我儿子愣个样了?你们得救救他,救救他啊!”

医生被他的大手抓得有些疼,拍拍他的手,同样很着急,“你是病人王林的家属吧,正好,你出来我跟你说哈病人的情况。”

王谷脚步踉跄的跟了出去。

“是这样的,病人在2小时前发生车祸,送来我们医院的时候情况就比较严重了,照了头颅CT,提示重度颅脑外伤,左侧额颞叶脑挫裂伤伴血肿形成,急需动手术,简单点就是他脑袋因为受到撞击,导致脑袋里面组织破损。。。。。。”

王谷看着医生张张和和的嘴巴,浆糊一样的脑袋已经没法听到医生详细的解释,只又伸出双手大力的一把钳住医生的手臂,“医生,你就跟我说,我儿子还有救吗,我就一个农村人,不懂你说的那些,我就想知道我儿子还有救不,我儿子一直都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说到后面声音已有些哽咽。

医生见多了生老病死,只拍拍了他的手,“既然病人送到我们医院,那我们肯定会全力去救治,只是你们得有心理准备,本来颅脑手术就有风险,你们儿子的情况还比较严重,也就意味着风险系数会更大。。。。”

王谷不住的点着头,“医生我知道,我知道会有风险,但我儿子已经很严重了,你们一定要救救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啊。”

接下来王谷马不停蹄的跟着签了一张张手术风险告知书,他根本就来不及细看那一张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他只知道时间紧迫,儿子必须得动手术,现在耽误一秒,儿子离死神又近了一点。

那天手术到底进行了几个小时,王谷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医院楼梯里抽的那一堆烟头,和妻子在抢救室外没消停的眼泪以及医生中途端出来的儿子的那块颅骨。

手术成功了,儿子暂时没生命危险,但接下来的预后也很重要,王谷放下一半的心还是高高悬挂着,手术后3天,王林情况恶化,复查头颅CT,提示“脑积水”,这次,北碚中医院的医生不敢再动手术,和他父母商量一番后把王林转入了新桥医院。

新桥医院的医生又是一番讨论,最终又给王林做了一次手术,这次手术也很成功,预后也较好,王谷他们以为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他们在医院陪着王林住了6个月,这6个月里看着王林从四肢不能动弹到慢慢能下床走动,从意识不清,口不能言到能清楚的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一家人的心都慢慢的定了下来,以为这件意外可以算告一段落,但王谷默默地看着王林那一个拳头凹陷大的脑袋,就知道死神没有完全的离开王林。

2016年的3月,王林需要再动最后一个手术——“颅骨缺损修补术”,术前照例需要签那些告知书,王谷一笔一划的签着,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压下不安,照例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着。

手术成功了,所有的担忧不安可以放下了,王谷和妻子终于认真的吸了一口气,尝试着把一直不敢闭的眼睛闭上。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祸福相兮,手术当晚,王林出状况了,癫痫持续大发作,躺在病床上一直抽搐个不停,手脚绷得直直的,嘴里吐着白色泡沫,像一条垂死的咸鱼,不停的挣扎着,他母亲被突发的情况给吓着了,扑上去哭喊着:“林林,你嫩个了,嫩个了呀。”

后经医生的抢救,命保住了,但复查头颅CT提示“硬外血肿,中线移位明显”必须再次进行手术,清除颅内血肿,取出植入大脑的钛网。不然性命不保,王林母亲哭着问可以不取出吗,医生只给了两条路,一是不取出,依旧意识不清,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二是取出,可能还是意识不清,但能多活几年。王林母亲在医生办公室哭着求医生再想想办法,再救救她家儿子。医生们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谷在医院门口抽完一包烟,咬了咬牙,签了同意手术,他老婆气得跟他吵了一架,但最后也别无他法。

最后一次手术成功了,预后恢复也不错,王林逃离死神的镰刀,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呼之不应,全身上下能自己动的就只有那双眼珠子。

春去秋来,王林又在新桥医院的康复科待了3个月,还是没有苏醒过来,他家里人深知再待下去希望不大,而且医院费用较高,拖下去负担太大,最后决定带王林回老家县医院医治。

我听完王林的故事,再看着他那年轻却无人气的脸庞,心里也止不住的摇了摇头,替他惋惜着,本该美好丰富的人生,却在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王谷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人对儿子的惋惜了,他平淡的讲完之后就继续跟他儿子说着话,一个人自问自答,丝毫不觉得枯燥。

在送走完病人之后,我心里还是蠢蠢欲动着,我很好奇为什么医院那群刺头——护工老油条不敢议论王林,王谷这么温柔和蔼,护工那么聒噪,怎么看都不像护工会顾忌王谷而不议论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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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最后我从老师那儿得到了答案:王谷和他们那群护工吵过一架,吵得很凶,把她们震住了。

我好奇心又勾了起来,缠着老师了解到了经过:

那是王谷带着儿子王林回县医院康复科住院的半年后,那时护工在科室的风气比现在更甚,无人管辖,无人压制的先天条件让她们越发得意起来,从只敢在背面议论别人发展到人前议论面不改色,酸话好话一箩筐的往人脸上掷,掷得人鼻青脸肿也不罢休,若有病情轻微,可自主生活的病人生气怒斥她们,她们则掐着嗓子,笑嘻嘻的说:“我们跟你开玩笑的呢,这点玩笑都开不起了嘛,不至于撒。”最后病人只得悻悻而去。

随意的开病人病情玩笑仿佛成了她们手中的雪球,砸到哪个病人就只能算他倒霉,那天,这颗雪球砸到了王林身上。

那天老油条头子李如芳照例在下午事忙完了之后,约着几个小姐妹在病房走廊外唠嗑:

“咹,今天25床那老头子的老伴来看他了,看他老伴那个样子就晓得不是那种肯留下来照顾人那种,结果呀,果不其然,找了个护工。”黄护工端着茶杯,口吐飞沫。

“就是呀,看她穿得称称抖抖的,一看就晓得不是能吃苦的。”许护工磕着瓜子,极力赞同。

李如芳听着这陈年往事的八卦,不满意的摇了摇头,目光扫到提着热水壶进病房的王谷,撇了撇嘴,“嘿,你们晓得最老火的病人是哪个不?”

其他人相互看了眼,疑惑的摇了摇头。

李如芳吐出瓜子壳,“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跟你们说,最遭咧的是那个王林,哟哟哟,现在才24岁哦,22岁出的事,那个可怜哦,简直没得人能比。”

众人勾起好奇心,竖起耳朵看向她。

“听说啊,那个娃儿是晚上开车出的车祸,跟一个小车撞的,撞得呀,简直不摆了,后来送去医院,做了两次手术,好像是第二次失败了,本来做了第一次手术还可以说话的,结果第二次手术一做,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说得口水四处飞溅,眼睛泛起了亮光,“啧啧啧,多好的一个小伙子,结果现在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而且看这个情况,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了个,听说是才从大学出来,找了个工作,正是国人挣钱的时候,就出现在这个事了,连累得父母这么大年纪天天守在床边照顾,真是做孽啊。”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赞同,李如芳看大家这么支持,话匣子越发关不住了,“而且现在啊,就是他老汉一个照他,他妈都没怎么来,我看啊,是准备放弃了,都两年了,一个屁都不冒一个,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话还没完,一个热水瓶掷了过来,在离她们几厘米处爆炸绽开,些许碎片和开水溅到护工群身上,吓得她们抽搐了一下,各自散开去,李如芳被这正大光明的水壶打了脸,气急败坏的看向水壶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吼着:“他妈的,哪个?”

王谷板着脸,站在儿子病房门口,一字一句沉着声音,“是我扔的!”

“你扔的?凭什么扔我们?”李如芳想起刚刚的议论,难免有些气不足。

“凭什么?呵,就凭你们这些婆娘刚刚在外面乱讲的那些话!什么叫我儿子做孽?什么叫我儿子没得救了?你是哪个?你算哪根葱!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儿子指手划脚的!”

“我,我,我们就是开个玩笑而已,玩笑都开不起了嘛,再说,你儿子在那哈躺起的,还不能提了哦。”李如芳撇撇嘴,故技重演着。

“去你妈的玩笑!我喊人来把你打残了,住到医院里来,然后天天喊帮人来医院摆你,你得行不?李如芳!做人再怎么得有点良心,人在做天在看,你天天去摆别个,你以为别个不晓得吗!你以为别个是怕你了嘛!去你妈的,别个是不想跟你们这种人计较给,怕丢脸!”王谷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们,喘着粗气,狰狞着五官吼着。李如芳她们动了动嘴,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着,眼睛飘向了别处。

“要是我以后再听到你们乱说我儿子,我就让你们也尝尝在医院被别个照顾的滋味!”王谷站定在她们面前,肃着脸直直的看向李如芳的眼睛,逼得李如芳心里不知觉的毛了起来,她眼神飘忽了几下,嘟嚷了几声,在王谷的压迫下胡乱的点了几下头,就带头别扭的离开了。

此后,王谷一战成名,因为他对自家儿子细心的呵护照料以及王林一波三折的故事,成功的让王林成为了老县人民医院康复科的“传说”

两个月后,我离开针灸室,离开前我委婉的问过王谷:“你儿子现在苏醒的几率比较小,你有没有想过请个人照顾他,然后你去外面挣点钱呢?”

他没所谓的笑了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开始的时候想过的,毕竟他要花钱,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小的,但是啊,舍不得,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医院,再说我也不相信其他人,林林从小就很懂事,小时候我也没怎么陪他,不知不觉他就长大了,我还没回过神来,一直后悔没好好对他呢,现在好了,他需要我了,那我就把以前的和以后的一起补给他。”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放弃呢?”

“没有,我会一直陪他,陪到最后真的不得行的时候再说吧。”

康复科的严重病人很多,王林是其中一个。

而他能成为这个科室的“传说”,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父亲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他那令人惋惜的下半生。

小时候,父母的爱就是默默的挡在我们身前,替我们遮挡前方袭来的乱石洪流,慢慢的,我们长大了,父母老了,我们已不再需要他们的保护罩,但那个保护罩是一直存在的,你不需要,它就透明着;而你一旦受了伤害,它就会立马现出形,再次把我们揽于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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