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十块钱了。”

我把折叠得四四方方的十块钱丢桌子上，摔门而出，身后巍哥幽怨的小提琴声把这狭窄的潮湿的巷道溢满。

和巍哥合租房子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我们是在同一个公司上班，那家新运营的网络企业不到三个月就倒闭了，我们出来后一起合作房子，而且我们已经一个月找不到工作了。

我每天天亮就坐着公交车去人才市场看招聘单位，投简历，回来就煮着从乡下老家带来的玉米糊就着萝卜干吃。晚上就出去买点挂面回来变换着方式吃，记得有一次来自北方的巍哥做了朝鲜冷面，上面洒点花生粉，十分爽滑，这大概也是我人生中吃到的最好吃的面了。

对了，还没介绍巍哥呢，他40多岁了，据说还单身，老家在北京。至于为什么来到广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会修车，会拉小提琴，之前做过杂志版面广告的业务员。他曾说，万一我们没有饭吃了，我就去修车，一个月也有四五千。

但是一个月过去了，我们没有伙食费了，他依然每天无动于衷的拉着小提琴，也不去修车，不去拉广告。每天似乎都是在等我回来煮饭吃，我十分无奈。

在连续面试了十家公司后，终于有一家答应我去试用了。那天晚上巍哥好像中了什么大奖一样，破天荒去弄了两个菜，两瓶啤酒回来。

这是一家卖保健品的公司。

我是学中文的，就业意向一直是记者或者公司文宣企业策划之类的，没想到被保健品销售公司录用，但是当时真的是没有办法，只能先就业再择业了。

去到公司前三天都是培训，培训的内容包括一些医疗基本常识，比如量血压，认识一些慢性病的叫法和预防方法，如血脂、血粘稠、血糖高的预防方法，老人家平时应该注意些什么。还有就是工作内容，如何把老人忽悠到酒店的会场开会，进行洗脑。

呵呵，说到这里，好像我做的工作很恐怖一样，其实不是的，把老人忽悠到酒店开会，让他们买保健品其实没有什么坏处，只是我们夸大保健品的功效，老人吃下去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只是药效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第一次跟着老师傅上街开始工作，我们扛着桌子凳子血压器还有一些宣传资料，在街边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摆摊。外边的人看到我们叫摆摊，我们内部叫科普，名其名曰科学普及，实际上就是帮老人量血压，顺便介绍我们开展活动的时间地点，叫他拿单子回去，到开会当天拿过来，有礼品赠送。

刚去的时候我们是没有任务量的，只能在旁边帮老师傅们游说，拉到的单子也是老师傅的，我们领保底工资600元。

“科普”三天左右，就开始开会了。

开会当天，我们早早就在酒店门口等那些阿姨叔叔们来，是谁的客户谁就带他们上去。一路搀扶，一路呵护，嘘寒问暖，帮买早餐，帮倒水。当作上帝来对待，因为这些阿姨们就是你金钱的来源。

等人员坐定后，我们就开始开会，开什么会呢？主持人会做一些热场活动，互动，赠送一些挂历袋子等小礼品。然后隆重介绍某某医科大学的专科医生，医生头衔尽量夸大尽量唬人，专家教授全都用上。介绍完教授就隆重登场，给老人们简单介绍一些医疗保健常识，比如高血压是如何形成的，是因为我们几十年吃的垃圾东西堵住了血管，导致血液膨胀，血压升高。还有老人凌晨起床时不要立即起来，要坐十多秒钟，因为人睡觉时血液的平静的，一下子起来，血粘稠的老人血液冲不上来，会导致脑部缺氧形成脑血栓和脑溢血。听到这些关乎自身保健的常识，老人非常认真。讲完后，教授就进一个小房间，摆出一个仪器，对老人进行一对一的免费检查身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只有一个老人在房间里，其他的都在外面等，这个步骤叫功单，能否出单就在这时。这时专家会尽量编造一些病痛吓唬老人，让老人购买保健品。

那时看到一些腿脚不便，病急乱投医的老人，战战兢兢地掏钱时，内心十分酸楚。

在南宁做了两个多月后，公司就把我和部分新来的人员放到柳州市，开发柳州市场。

那时最开心的是不用交房租，业绩好的时候还能加餐，节假日还去K歌。

在柳州时是最炎热的天气，每天骑着单车拉着桌子凳子血压器满大街跑时，从来不觉得累。大家都是刚毕业，轮流买菜煮饭。经常和东北的几位同事喝到半夜，然后到柳江游泳。那时业绩还不错，平均起来有2000多元，相当于现在的8000元。第一年回家过年，领了5300元，过了一个很舒服的年。

记得我有个大客户是个食品药品监督局的局长退休的，一下子买了一万多。又给他60岁的情人买了一万多，这个小情人阿姨还经常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叫我不要把那个客户的事情说给他老公听。他老公是个老婆说一不二，指东不西的“妻管严”。于是，我就这样周旋于他们三个人中间，阿姨经常跑那边送货，又回这边帮老公量血压。

有一次，租房隔壁的小妞洗澡的时候忘记拿毛巾了叫我帮她从门口递进去。我就老老实实递给她，她侧着半个白白的身子过来接。

晚上，我把这事跟巍哥说，他说你个猪脑，你怎么不把自己也递进去啊。

我说，我哪有你那么色。

过年后，我就辞职不干了，我干不下去了。

因为刚开始我压根不想干，是他妈的生活把我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