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唐宪宗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放任江西九江,出任江州司马。
第二年深秋的一个晚上,白居易在长江边为好友践行,两岸水波碧翠,宛若白银滚烫,两人就在这荻花满岸,江月茫茫下的船上对饮,杯随酒满,舟随水行,忽然听见周边船里传来一阵琵琶声,仔细一听,铮铮铿铿的京都流行声韵。
酒意微醺,探头问道:这弹琵琶的是谁?琵琶声停,却无人应答,白居易移船靠近,再问:是谁在此弹奏琵琶?晌会,只见一位歌女羞羞答答走出船舫,手抱琵琶,半掩颜面,轻声坐下,只自顾拿上琵琶开始拨弄,只是这深秋的琵琶声语,幽婉凄切,最勾人愁思。东船西舫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酒杯,渐听入神。
夜渐深,深秋的江南岸边,白霜水露轻罩在岸边荻花,寒蝉不鸣,残月映江,一波一波的涟漪随曲荡漾,在远处开出白花朵朵。
曲尽,歌女收起拨片,眉眼如水,说道:我本是京城有名的歌女,十三岁学成琵琶,大家都赞叹不已,每次演奏都被同行嫉妒,富家子弟争相给我赏赐,那时候真的是欢乐啊,年复一年,欢声笑语,春去秋来,也丝毫不感觉光阴消磨。后来,兄弟参军,姐妹阿姨相继去世,家散了,我也暮去朝来年老色衰,后来嫁给商人为妻,他重利轻别离,出门做生意后,留我长江口,空船孤守,秋月凄寒。我常梦见年少时,可是梦醒了,妆颜粉落,什么也改变不了。
听罢,白居易手中拿起的酒杯又再次放下,看见歌女迷离的眼神,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长叹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夜未央,酒已满,杯莫停。在这元和十一年的深秋,一船往事,任一束月光穿刺。这一年,白居易四十五岁,在人到中年本该扶摇直上的年纪,仕途却给他开了一个沉痛的玩笑。琵琶声停,语噎泪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江州,这个有故事的地方,很多年过去了,文学告诉我们,座中泣下谁最多?谁最多?曾经越真挚的就越多。
白居易到底泣的除了看得见的之外,其它的无从得知,但是往事越千年,至今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惹得多少人眼圈发红,胸膛发烫。
它们都想一个梦,动作的玄虚,手段的花哨,但它正把你催眠了,带进了它的时代、它的故事,这一切就都是有趣的,而这些梦,它可能是生活,可能是梦想。
当然,人生大部分的都是很无聊的,人们需要一些梦,在梦里偷渡另一种生活,感受另一种悲欢,圆一些你未曾实现的梦想。
年龄越大越成熟,越不想谈梦想。年少时候谈梦想,是心底的意气风发,因为很简单,年少的梦你只顾去构造这个梦想,无关生存,初心尚清澈如水,炽烈似火,纯白无瑕。年龄渐长以后谈梦想,是一边为现实的挣扎,一边为未来的憧憬,像陷进泥潭的小丑,面目狰狞,嘴里还要豪情壮志,怎么看都不爽。但也有人在周围冷嘲热讽,不过这种人大把在,也不必理会,就像徐峥在《心花怒放》中有个片段指着自己的挂饰说道:这是信仰,信仰这东西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看的。所以,没必要逢人就说。
人生就是一个轮回,是靖居和尚参禅的三重境界一般,看山就是山看山不是山的过程,说白了就是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再走出来到浪漫主义的过程,但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的人都沦陷在现实区,倒在晨曦来临的黎明,灵魂躯壳也埋葬于此。然后,再悠哉的从烟圈迷雾里吐出几个字,告诉我们这些后来的小鬼:这就是生活。
浪漫最终成为遥不可及的过去,所以岁月并不是一把杀猪刀,而是剃刀,而人与人的区别,就在这个社会的不同阶段被剃掉的东西不同,有的人被剃掉了初心,庸迷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的人被剃掉了骨气,醉倒在唯唯诺诺的阴处;有的人被剃掉了健康、也有的人被剃掉了回忆......
这些都成了不同程度的残疾人,所以你看,地铁里人流穿梭,男男女女沉默排座,或站立佝偻,每个人人手一部手机,戴上耳麦,面容淡黄,这时的手机就像一个挂瓶,插上的耳机像条输液管,从手机的一头输进耳膜,治愈这各种孤独、烦闷,这时的车厢亦是病房。
苦乐无心,诸相无常,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哭声,那么多罗生门般的爱恨纠缠,那么多的破碎生活,究竟弦断有谁听?但即使这样,也能撬开那些埋在心底的乌托邦,积年累月,揉碎在香樟树下......
岁月白驹过隙,一轮又一轮的剧烈更迭,人的意识是一条迷幻的河流,躯壳如舟,今日不知明日将漂流何处。所以,如果你记起来了,那就饮尽这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