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二十多天,又是一个中秋到,今天有老乡到来,谈到家乡中秋的月饼、果子及其它,想起了那些年家乡的中秋,那令人神往的人和事。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水路凝霜雪,林栖见羽毛。
此时瞻玉兔,直欲数秋毫。
读着杜甫《八月十五夜》,突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家乡,家乡中秋的月亮,也如千百年前先生那时一样,皎洁如丝绢,晖光洒银屑。只是思念家乡的心境不同而已。
深蓝幽静的天空中,一轮月亮如挂着的银盘,那样的触手可及,辉光如露似霜地撒满了大地。
母亲将洗干净的一种叫黄太平的酸果放在条盘的四周,在盘的中央放着一个硕大的月饼。
父亲端着条盘,走出家门,将条盘举过头顶,走向院的中央放着的石板前。
我和三姐坐在家中窗户仅有的两块玻璃前,望着院中浴沐在辉光中的父亲。
父亲将举过头的盘子缓缓地放在院中的石板上,朝着盘子和石板躬了躬身,朝着家门退了回来,拉长的身影随父亲的移动而后退,挡在了玻璃上,挡住了月亮和玉兔,映衬出一幅神圣的场景。
内蒙的阴历八月,正是一年最好的季节,秋高云淡,果实累累。也是农人的收割季节,经过一年的劳作,终于获得丰收的硕果,尽管秋收是四季中最忙碌的季节,村民们还是抽出农闲时间准备着过节的物品,打月饼,磨面粉,就是在空气中也充满了拷月饼的油香和磨新麦的清香。
到了八月十四,整个村子沸腾起来,这天,全村各生产队统一杀羊,准备给村民分肉过节。
这天的热闹红火,在小孩子眼里,远比十五这一天更胜。
早晨起来,还没有开学的小孩子,三一群五一伙地来到各自生产队的羊坊子,爬在羊圈的土墙上,看着村民们将宰杀的大羯羊打上号,那些打号的羊都是都是三到四羊龄的羯羊,这些正当年的羯羊膘肥体壮,每只羊可杀出五六十斤的骨肉。
在标号时,经常会看到公羊(圪羝)将标号的村民顶翻在羊圈中,那要比唱戏还好看,公羊退后几步,猛地冲向正在干活的村民,那种人腾羊翻的热闹,赢得小孩们的齐声欢呼。
杀羊的场虽然血腥,但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农村,也是小孩子们追寻的热闹场面,帮村民按住挣扎的羊腿,帮他们接羊血,从而赢得宰羊村民的好感,他们会将羊尿泡甩给你,遇到大气的村民,还可能将羊脾脏给你,家乡将羊脾又叫羊塞脾。
得到羊尿泡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将尿泡吹鼓,在沙地上不断揉动,一会,尿泡就形成一个又大又圆的气球,这时用报纸包好的羊腰子在羊坊锅台的余烬中已经发出诱人的香味。
到了晚上,每户村民都分到几斤带骨的羊肉。
这天晚上,哥哥、三姐和我围坐在父母的身边,看着父亲将分回的羊肉用刀将骨头一段段剔了出来,母亲将羊肉剁成细细肉馅,就像欣赏一部美好的画卷那样专注而凝神。
中秋节最神圣,最具有仪式感的就是中秋晚上,一小盘的羊骨放在炕上,发出诱人的香味,锅台的铁锅内,雪白的水饺在水中翻舞着,朝圣般地向着锅心舞动,在氤氲的蒸汽中光亮而圣洁,显得晶莹剔透,母亲将一掬核桃大小的黄色小果子从水中捞出,放在了条盘的四周,中间放着一个印有红色六角星,略带焦黄的月饼,父亲静静地端起盘子走了出去,家里安静得只听到锅中饺子翻身的咕咕声,在这祥和静寂的夜晚里,蟾桂宫中也会流漏出一丝丝人间的烟火。
吃饭的时刻终于到来,一盘羊骨头端了上来,马上被哥哥,三姐和我放在自己的碗中,我不甘心地盯着出锅的饺子,也许眼中还发出幽幽的绿光,父母看着我的样子都笑了起来,那笑脸多少年来都没有忘却,那心酸无奈而又自责的笑脸。
吃过饭后,父亲将条盘从院里端回来,母亲将月饼和果子端到炕上,那是月神与民同庆的供品,也沾上也少许的灵光和神气,可惜的是鼓胀的肚子提出严厉的抗议,最终只能望饼兴叹,可惜了。
故乡的中秋,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向往的冲动,有一种亲切的召唤,不管是生活匮乏的过去还是富裕的现在,也许这就是根,那是我扎根的地方,我的根与那片沃土交织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