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始终不敢告诉男朋友,我不是处,这个事实。我想他不仅会嫌弃我,还会憎恶我曾经说过那么多谎言包装着自己,其实说到底还是那颗洁癖的心,或根深蒂固的情结。而后,直到我万分肯定他是足够爱我,才会说。不,我不会说,我渴望将其塞至无人知晓的地方,一辈子那么久。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不干净的。
这一路,我始终惶恐不安,生怕哪一个地方漏了马脚,这样的心态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候就显露端倪。
我还记得,当他还没和我在一起时,我问过他,为什么现在有些男人那么在意女人是不是处女的问题。他说,这也许是中国长久以来传下来的思维吧,因为女人一生只对一个人男人忠贞是重要的。我开始评估起来下面这句话,会带来的结果,便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在意这些吗。我想现在的我还是在意的,或许以后不在意了吧,他很快回了我。听完我心里扑通,站在十米高台的我,就这样被他推进了水里,可我还不会游泳,难以自救。
这个问题之后,我便什么也不再问,胸口窜起来的心动被活生生地抑制下去。为此我把自己藏匿在失落和自责之中很多天,用以积蓄良好的情绪,一口气将自己装饰得完美,从外部到内心都看不出任何瑕疵。
我在脑海中不断衡量着现在和以后二词相隔的尺码,它们有时候跨越过山川和大海望不穿边界——当我发了一条信息给他,他有几个小时没回我时;它们有时候就像蝴蝶蜜蜂粘在花上那么亲密无间——我和他频率在同一条线上,也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
随后,我也说不清是他俘获了我,还是我擒拿了他,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像一部平淡流长的电视剧,无糟点无泪,无高潮无笑,当时我们两个是观众,对此的评价是,一见钟情的好感是足够横档千军万马,蹄蹄震耳,泛红迷醉的脸终将自己坠入沙场。他说他醉了,当牵着我的手时,我说我没醉。而我又是不敢醉的,生怕酒后吐真言,亦或是漏出了破绽,让他发现,我不是处,这个砧板上钉钉的事。随即我挽起他的手,顺着这条街走了出去,沿着胡同巷口穿过,不知压了多少条斑马线,才回去。
他说第一眼看到我就认定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我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摆平不了心态,每天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好几次,心里默念着,这个男人到底看上了我哪里,说完我就又哈哈大笑起来,以另一个姿态反驳道,我到底看上了这个男人什么。自从恋爱之后,我将家里衣柜所有显成熟的衣服,全扔在了一边,摆进去了看起来年轻的服饰,这样我就可以想起十八岁时的自己,用这样的状态,把最好的一面给他,让他想起来的我都是这样。而这十八岁也就过了两三年。
说不定他看上我的,其中一点就是,我还是处。对,不然他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话我在心里反复重念好几遍,肯定着,直到我说服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想我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耳濡目染受过的教育就是,女生要学会自爱,女人要学会忠贞,女人要为这个家持內,爱男人和爱做一餐丰盛的晚饭,都是一个性质的事,里面纯正到毫无任何杂质污染,爱只对一个人,心只向一方晚餐。
而我越是这么想,这一切就变得越糟糕,如同身陷万丈深渊,所有积极向上的情绪和面部表情如硕大的雪球,砸入谷底。在这一刻,初恋男友把我第一次拿走的画面,过电影一般,情节被见剪得支离破碎,我分明记不起那时候的你情我愿,有的只是深深地憎恶和自责,是一把刀子,在我和他分手时,早就把幸福和未来,分割得干干净净。
我们还是在甜蜜中跨过了恋爱的第一个星期,相视到紧张的感觉已经全无。而在接吻的时候依旧难捱,我明显感觉到,他饥渴的舌尖不断向我伸来,我却只能狠狠咬一口,以警告他不要再如此靠近,或许我内心是恐惧,当我们接吻,我难以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这段时间里,气氛至少不是浪漫的,在我这边。接着当他将唇靠近我时,我干脆一把推开,跟他说,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他疑惑着,但还是答应了,我拒绝了他一切亲密的动作。但每次我们牵手漫步在街上,看到他面无表情,昏黄的街灯打在脸上,只剩几道脸的轮廓,我总是感觉,亏欠他一些什么。
接吻的时候我会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更多的因为我不是处女而恶心万分,所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接吻过。有次对视而坐在一家西餐厅,我望着他,中央的光,微微地照在他的身上,泛着不同往常的味道,包括他的嘴唇。而当时,我想冲上去,跟他热烈的拥吻,旁若无人的那种,但最后还是在服务员端上牛排的那一刻,化解了。我为自己的这个冲动想法,自责恶心到一丁点儿的牛排都吃不下去,他问我怎么了,我搪塞到只是胃不舒服,没什么大碍,直到我看着他吃完一整块牛排。
我已经好久没有接过吻了,隐约都想不起两年前跟初恋,你死我活般接吻的味道,但应该是丝丝入扣,有种棉花糖刚入口的小心翼翼生怕很快融化掉,又想尝到其中的甜,纠结不安,渴望的眼神生生地穿过两个人的舌间。
但只要一当我想起初恋,就不可避免地把他和我的第一次连接在一起,像是个血淋淋的现实,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能瞬间化为泡影,了无踪迹。而他现在一定过得很好,不会在乎当初那个承诺过在一起的女人,他将所有痛的痕迹留在我身上,当初我恨他入骨,直到我遇到这个我可以依靠的人之后,就没再恨。
在我跟他抱怨道,夏天马上要到了,身上还有一大堆肥肉没有减,他会劝说我,光想着减肥干吗,身体健康最要紧,当我假装哭着鼻子说,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就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虽然我知道他说的,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指的是我胖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介意,可是我还是有些许开心,因为我相信至少离他跟我说出那句——我不介意你不是处女,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我没再继续问下去,没再说自己要减肥,而后胆战心惊地,束手束脚地,如获珍宝放在心里,像是我的爱情之中沉甸甸的砝码,让我心安。
那个时候,他会带着我走遍大街小巷,在每个将夏的夜晚,任凭热忱的风吹在身上。让我坐在池塘这头的石板凳上,随后大汗淋漓地奔来,手提着油滋滋的盒子,打开一看,是香辣龙虾,他说这是这个城市最解渴的美食,便拨了一个让我吃。而当时我是感动的,感动之余,我却又生怕油滴落在裙间,因为这是条紧崩在腰间的,胸部紧贴在衣服邻处,生怕要跳了出来,所以出门之前,我就反复告诉自己,这条你十七岁穿的裙子再也经历不了任何一次洗衣液的折腾和阳光暴晒,所以每吃一口我都小心翼翼,怕沾上一滴洗不掉的油渍,就要扔了这条好看的裙子,唯一能穿得上的,让我觉得年轻的衣服。
“快吃吧,等会就冷了,这就不好吃了。”他尝了一口,说道。
“嗯嗯。”我捏着一只肥硕,肉质鲜嫩的龙虾,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别淑女了,”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吃货一个。”
“我有带餐巾纸。”他补充道,随后从口袋里抽出几张来。
“我吃不了这么辣的,”我说,“胃不舒服。”吃了一个龙虾之后,我再没吃一口。
赤裸裸地拒绝没给他几分回旋的余地,他满头大汗地吃完剩下所有的,又看见盛夏的风,正在一点一点地晾干他的汗。我并没有在意他,眼里全是这个裙子的尺寸紧绷,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翻开手机,才意识到,我和他几乎没有多少两人的照片,不是不爱拍照,而是我不敢看到爱情中自己的样子,除了初恋,现在翻起来回忆,泪会不止,所以我又是从不再他面前提起。爱情里的自己,觉得甜蜜万分,正面前这个人正用全身心的爱将自己包裹到,密不透气,却总能自己撕开一个又一个裂缝,劝慰这般窒息并不是想象之中,那种氛围,而是充盈着自我修饰,和随时伪装着。
时间久了,我总会觉得生活中哪个地方,会露出马脚,所以每次当他望我一眼两眼,我都会下意识地躲避掉,生怕他会从我眼里读出些什么,包括为我买一个小礼物时,我怕漏掉初恋的感觉,假装开心,随即将它塞进包里,我来例假时,他为我买了一大包卫生巾,随后他把手放在我肚子上,说有没有好一点。
我和他认识有一年,恋爱半年时间,到今天刚刚过了后面十五天,人们常说的,一对恋人要熬过半年的热恋期,才能有足够长的时间和持久毅力用以证明今后相爱的黏稠度,所以在四月一日时,为庆祝爱情纪念日,他为我买了一个甜到心里的蛋糕。
当我走进家门时,就看见颗颗蜡烛点亮了一屋子的黑,顺着门到房间,走道的每一个角落都铺满鲜花。我内心感动,但仿佛这个场景又似曾相识,所以没有感动多深多久。
之所以说似曾相识,是因为初恋男友为我做过。场景现在让我想起来,模糊到碎片化记忆,他用矿泉水瓶摆成了一个爱心状,旁边全是鲜花,当然不是玫瑰,当时我们身无分文,买不起这么多,所以他用野花,鲜艳多姿的装扮。
那次是在我生日,我们恋爱一周年,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我才会记住了他,分手一年两年三年都是如此。他说着永远,因此让我记住了永远。
我假装着很开心,惊讶的表情表现在面孔之上。随后坐在了烛光面前。
“宝贝,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一手盖住蛋糕盒,又望着我。烛光灯下,我生生地觉得那次在西餐厅的感觉,又直袭内心。
“什么日子。”我是知道今天是我们六个月恋爱纪念日,又想让他给我满分的惊喜,从而没提出口一个字。
“恋爱半周年,快乐。”他揭开盒子,添上蜡烛,这几个字又沉重地坠入我眼中,活生生地逼出眼泪来。其实一看到这样的浪漫,我就又浮现出前任的模样,现在的他又带给我不同于初恋的感觉。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借着微亮的光,我看到他面前的酒瓶光了好几截。
“没有。”我知道自己肯定是让他知道了些什么。
“你知道吗。”他说,“爱情之中不仅要一个人付出。”随后他又喝了一大口,整片屋子里回荡的酒味愈来愈浓。
“来,我陪你喝。”我灌满了酒。心中再也没其他的杂念。
迷迷糊糊之中,我们在昏暗里,急不可待地想要拥抱想要接吻,我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醉了,但管不了那么多,就像一段汩汩流动的溪流,突然遇到垂直悬崖,滚滚地坠了下来,充满刺激而又许久没有的新鲜。再此之中,头昏的间隙我只想到——我把之前亏欠你的,都还你了。像是巨大的魔爪,狠狠地撕裂我外表的皮,我却没在意有多痛,只想着从这层外皮当中跳出。
当我白天醒来时,是在一阵腹痛当中。他留了一个纸条说去上班了,早餐留在桌上。我痛得连起身都困难,拿起手机,看到自己的脸色苍白。我捂着肚子打了电话给他,只听见连续不断地忙音,随后就昏迷过去。
而我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手上打着点滴。我是被旁边的对话声给吵醒的,只听到医生说,自己的女朋友还不知道疼惜,以后注意点。
我看见他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看我醒来,便一把握住我的手,“还好,没事吧。”
我想起身,又感到腹部疼痛,他连忙扶起我来。
“脸色好多了。”随后在我耳边说着,“我不知道你来例假。”
“我喝醉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这次不同,新的世界又迅速地重建在光亮里面。
“床单有没有洗了。”我告诉自己,就这一次,我再说这一次,就不再说谎,我深深地用手扒开心房上的假面,透亮而又干净。
我靠在他的身上,哭了出来,全部倾泻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