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骨

“啊!”猎户大叫一声,“你......你......”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却真真儿地看见幽谷眼眸中燃起两朵蓝焰焰的光芒,吓得他一屁股蹲在地上,一句话哽在喉咙差点上不来气儿。

楼飞羽虽然背对着幽谷,但是他额头上的六芒星竟然在此刻显现了。六芒星是他守心修行六度显化太虚幻境才炼成的一颗丹镜,能够感应危机,识破妖孽。此时竟然感应到他眼前这个人,幽谷,他的气息充斥着湿湿的,凉凉的诡异,犹如从地狱中走出的死神。

“你究竟是谁?”背后传来楼飞羽的声音。

幽谷,其实他叫幽骨。

幽骨缓缓的转过身来,当他面对着楼飞羽的时候,又一次浅浅地微笑,轻声道:“楼先生,我是幽谷啊,我们不是已经互相认识了吗?”

“你来自冥界!”楼飞羽的声音不大,但是此话一出,这里的能量场发生了巨大的失衡,眼前的一切仿佛变得虚空起来。地面开始震颤,一小丛植物从地层下面钻了出来,像是漂浮在池塘水面上,一朵朵盛开的兰花像是藤壶一般在这间小居室里密密麻麻地盛放开来。

整间居室的墙壁,屋顶,地面,家具床椅全部盛开起朵朵兰花,而那名猎户全身也长满了兰花,他睁着惊恐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朵朵兰花淹没。

楼飞羽抓起身上的背带,从里面掏出火石,点燃背带后火苗迅速窜起,瞬间整间屋子浓烟四起,燃烧的兰花噼噼啪啪地落下,带着火苗坠落下来变成飞灰。

幽骨的双眸燃起熊熊的蓝色光焰,原本温柔的语气此刻变得阴沉起来:“你为什么要怀疑我,我们不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吗?”

四周灼热难耐,楼飞羽扛起昏迷的猎户,将他从窗户扔了出去,楼飞羽拉高衣衫,捂住鼻子,燃烧的兰花腥臭无比。

楼飞羽的衣服已经被汗液湿透,体内的蛊毒被唤醒,此时竟形成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任是飞灰腥臭也近不得他的身。

移形换影术后的幽骨轻飘飘地挡在了楼飞羽的面前,语调幽幽道:“楼先生,不要和我作对,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楼飞羽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厉害,自己的修为也识别不出他的身份。究竟是敌是友?为何会缠住自己?

楼飞羽见他神情大有为难之色,又道:“我冒死救你,可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声音不免疾言厉色。

幽骨肩头一震,扬目看时竟有泪光莹莹,“我不管什么恩将仇报,但是,你的命是我的。从你那一刻咬住我皮肉的时候,我就相信了缘分的命定。你猜得不错,我是来自冥界,原是执掌北阴地府的鬼兰冥王。因冒犯冥府三公被下了灭魂令,为了躲避追杀才藏匿在这里,虽然这片地域阴气最浓厚,但是也留不住我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灵力。我们遇见的那一天,你就是我吸食活人阳气的第三十一人。”

“你......你......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人?我真不该救你,我岂不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楼飞羽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造成这一片地域人迹稀少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而自己却冒死救了他!”

幽骨欲待辩解,楼飞羽怒极,面色青白,手掌中已闪现凛凛银光。幽骨道:“你何必管这里的一切,他们与你何干?如果世人能够感恩图报,你也不会沦落至此了!”好似他明了楼飞羽遭际的一切。

“没有人理解无所谓,我只要记住我的使命就行,斩妖除魔,惠及苍生,是我踏出绝命关立下的誓言。”楼飞羽根本不为所动,哪怕他情词再恳切,人妖殊途,再无可辩。

“铮铮铮......” 只见四周震颤不已,水气蒙蒙自楼飞羽周身发散而出,他双掌划动若太极两挂,片刻间已将掌中数枚银针包裹成一颗银球,“嗖”的一声射向对面的幽骨。

幽骨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心道:“他已动杀念,如此无情,那就莫怪我喽。”

幽骨心头怒意起伏,体内能量汹涌澎湃,这间屋子仿佛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屋顶墙壁纷纷裂开巨大缝隙,石块粉灰纷纷掉落,眼见这间屋子即将分崩离析。

楼飞羽身子一颤,暗惊幽骨能量如此之强,自己射出去的银球被掷在半空中,根本近不得他的身,银球被一团蓝色光焰包围住。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兰花香气,自他身上发散出来,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吞噬进黑洞洞的兰花漩涡里。

楼飞羽只觉自己站立不稳,有股强大的漩涡能量将自己从地面上抽离,他浑身不自觉地打颤,抬眼看向幽骨,后者微微一笑。

忽然一道白光从楼飞羽的面前裂开,待到他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银球回旋飞来,蓦地立起钢抓,噗的一下插入他的肩头,瞬间鲜血迸流。

一股剧痛从楼飞羽的肩头传遍全身,登时半身酥麻,额头已然冷汗涔涔,他支撑不住而弯下了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捂住伤口阻止失血过多。

“楼先生,你,还打吗?”幽骨轻飘飘的语调不参杂一丝感情。

楼飞羽只恨自己技不如人,他憋住一口气没有回答。

“我看这样吧,”幽骨接着说道:“你把那猎户抓过来,我吸了他的阳气,就不再惩罚你翻脸无情的罪过,这个交易你稳赚不赔的。”

“怎么?我帮你杀人,算是向你臣服的投名状。”楼飞羽忍着气道。

“你很聪明,楼先生,而我就喜欢聪明人。”幽骨淡淡道。

楼飞羽不由失笑道:“冥界鬼王也不过如此,除了取人性命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取人性命不就是终极惩罚吗?还不厉害?”幽骨不解道,他越来越觉得楼飞羽新奇有趣。

“那我就替他去死!”楼飞羽低唤一声,身子前仆,往幽骨蓝色芒刺上迎去,宁可死在他的手下,胜于受人折辱要挟。

幽骨万万没料到他出这一招,这一死招。他忙收住芒刺向后退隐,谁料真气收得过猛,一股逆流之气打得自己一个踉跄。楼飞羽一惊,当即从肩上拔出钢抓使尽全力向幽骨掷去。

“铮铮铮……”几声巨响后,房屋的震颤感消失了,幽骨面色苍白地不住晃动着身子,血丝顺着他被钢抓插入的胸口沥沥地向下淌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舍得杀你,你却要我死,人类,果然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幽骨痛彻肝肠道。

楼飞羽此刻内心万分悔愧,他本不想伤他这么重,只是事出紧急,不伤他,那个猎户就会死于非命。卑鄙也好,无情也罢,他的本能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出于本心来解决,他俩原本就处于泾渭分明的两条路。

但是情感上,楼飞羽绝不能袖手旁观,他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幽骨,他鼻子一酸道:“我给你疗伤,我不会让你死的。”刚刚幽骨是如何对自己不忍下杀手的种种,楼飞羽全都看在眼里。他是人,并且有着比一般人更强烈的感知力。

幽骨的身子冒着灰色雾气,忽然支撑不住跌坐在身旁的一张虎皮绒面的扶手椅上,他深深陷在里面,好似动弹不得。他的目光正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楼飞羽的表情,脸上满是戏谑的神情。

楼飞羽忍不住欲上前搀扶他,手伸在半空中却又停下了。“你赶紧走吧,我们两清了,别再杀人,不然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楼飞羽背过身,将后背坦荡地对着他。

幽骨感叹着:“人鬼殊途,这句不是空话呐,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楼先生,你还是跟我走吧。”话语刚落,幽骨一挥衣袖,数条闪电挟风雷之声灌窗而入,两道白光似乎比天空中落下的闪电还要快直击入楼飞羽的身体,他晃动了一下,立刻瘫软在地,意识昏迷。

一百年前,武夷山旁的一户人家。

“老公,我害怕!”在山洼的茅草屋中,妻子蜷缩在稻草堆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她恐惧地注视着门缝中透进来的红光。

男子心痛如绞,他双眼含泪地从门前跑过来,蹲下身子抱住瑟瑟发抖的妻子。

一阵冰冷的夜风吹过,夹杂着燃烧的味道。

“柔儿,别出声,那群鹰犬发现不了咱们的。”男子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抚道。

“可是,可是,他们会不会放火烧屋子啊?”妻子悄声颤道,“都统领是不会放过我的,如果有生机,你快带着孩子逃……”

“你胡说什么,咱们生死都在一块,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男子口吻坚定,使劲抱住妻子的肩头,一只衣袖轻轻遮住婴儿的脸庞,以免烟气熏着他。

男子也心生恐惧,连忙抱紧妻子,两人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看向门缝,似乎听到从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咣—”有人一脚踹开了屋门。

血光四溅,藏在哪里都躲避不了魔鬼的杀戮。

弗洛柔抱着孩子立于灰色天空之下,淅沥沥的血水自她的臂弯处向地面滴落,孩子的襁褓上放着丈夫的头颅,一颗刚刚被那群人割下的头颅,仿佛还残存着丈夫的呼吸。

她赤着脚走在残垣断壁之间,这些荒诞又血腥的场景她已经见怪不怪,也只有这两年在这个小小的茅草屋内过上了人的生活。

现在的她又回到了这个毫无生命的世界,这里什么都会发生,发疯的人群,残忍的杀戮,在这混沌将倾的背景下,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平常,那么的合理。

道路两旁的呻吟与惨叫她充耳不闻,她要将孩子献给魔鬼,这个唯一拥有着活生生血脉的孩子,她丈夫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献给魔王波旬。

她曾经是受害者,如今却成为了加害者,无论她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物的坠落。只能说她加速了这个世界的毁灭。

废墟投下的阴影环绕住了她,她毫无犹豫地踏入了地门,瞬间陷入了沼泽一般的漩涡里。

幽骨坐起身,习惯性地朝着墙壁看,好久没有母亲的显像了。他守在冥界整整一百年了,从没有见到过母亲,却在二十年,六十年,一百年的节点,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有墙壁的地方总会浮现出母亲的画像。

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母亲,虽然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母亲?

又为今天的失望叹了一口气。

走进一间房,那里洁净芬香,他抚过镜中的自己,除了缺乏血色的嘴唇外,照样迷人的皮囊。这张略带稚气的白净面庞……有时他都怀疑这张脸不是自己的,无法匹配自己苍老的心境。

他忽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楼飞羽如果失去记忆,那么他是不是会对自己言听计从,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就是我的“专属物品”吗?想到这儿,幽骨莞尔一笑,甚是迷人。

幽骨走近楼飞羽的床前,他仍在昏迷着,从长袖中取出一只空净瓶,里面氤氲出阵阵清香。他将瓶口打开放在楼飞羽的鼻翼前,丝丝缕缕的白气缓缓地飘进楼飞羽的鼻腔内。这里面的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蛊思”。

刺眼的光芒照得楼飞羽的眼睛生疼,他看见四周白净净的墙壁,自己躺在一张整洁柔软的床上。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是谁?种种疑问一时间将楼飞羽的意志土崩瓦解,他只觉胸腔憋闷的厉害,体内好似有个左突右撞的怪物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

“你醒了。”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长相迷人的男子。他盈盈地笑着,手里托着一只描金铜盘。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端起一盏陶瓷玉碗,里面饮品晶莹剔透,透出诱人的梅子香气:“喝些梅杏甘露润润喉咙吧。”声音温柔婉约。

这哪像个男人?分明是位温暖姐姐,可是性感的喉结显示他确实是一名男子。

“你是谁?不,我是谁?”楼飞羽抱住头,一阵眩晕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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