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日本女作家壶井荣,曾经写过一篇《蒲公英》。作家描述自己童年的欢乐时光,就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茸毛; 战争年代则只能用蒲公英等野菜充饥。她还将路边的蒲公英移植到庭院里,一起穿越了战争的硝烟。在作家眼里,蒲公英承载着顽强和希望。壶井荣说,二战结束后收养了一个孤儿,她盼望孤儿像顽强的蒲公英生长。
战争是残酷的,其后果令人痛彻肺腑。可是孱弱的蒲公英,如何承受战争之重呢?壶井荣那种遭受战争的痛彻肺腑感觉,我不曾体验; 而那段让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都遭受苦难的历史,则深埋在我的记忆之中。那记忆如蒲公英深扎在地底下的根蔓,从来就不曾枯萎。
在我眼里,蒲公英是快乐的。每到春天,田野路边,开满了蒲公英的黄色花儿,不仔细看,我还常误以为是黄菊呢。待那黄色的花儿谢了之后,细细的花径上,就会耸立着一个毛绒绒的圆球,那是蒲公英的种子。
那毛绒绒的圆球,用“精致”、“精巧”、“精细”这些词汇,都难以形容。人类所有的结构工程师,在这个巧夺天工、遍体通透的圆球面前,都会发出自愧弗如的感叹!而每当一阵风儿拂过,那毛绒绒的圆球,瞬间就散开了,化为一朵朵轻盈的小伞,飘逸而去。大自然里,从未见过还有第二种生物,能用如此浪漫的方式,繁殖自己的生命。
我儿时,在野外,也会小心翼翼的地摘下一个小圆球,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上一口气,那朵朵绒毛,像是五线谱上的一个个音符,在风中抒发着欢快的乐章; 又仿佛一个个舞者,踩着轻柔优美的芭蕾舞步,在空中飘舞。
轻轻的一口气,竟能将那毛绒绒的圆球吹破、吹走了,瞬间消失了,儿时的我,也会有点伤感:蒲公英有些弱不禁风呢!
上世纪80年代,我读过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徐迟的《生命之树常绿》,记得也描写过蒲公英的,只是时间久了记不住了,只好借助万能的互联网,果然不负我望:“当果子成熟后,冠毛带着它们随风起舞……它们飞扬而去,纷纷飞走了,消失不见了……但是它们何曾消失了呢?它们飞舞着,作为种子而飞翔,而后降落到大地之上,重新定居下来了,扬畅了,生长了,以几何级数的增长,开放了多得多的花序,又结出更加多得多的美丽组合的果球……欢呼它啊——大自然的朴素和华丽的统一!毁灭与生命的统一!”。
蒲公英仍旧开放着,以几何级数增长着,繁延着生命,而令人敬重的徐迟却早已作古,他那坟冢周围是否也开满了蒲公英呢?
蒲公英随风飘散,风儿吹到哪儿,蒲公英就飘到哪儿,就在哪儿扎根。二十多年前,我就像一棵蒲公英的种子,飘落到了欧洲。如今,我有了一个庭院,也长满了蒲公英。那满园的蒲公英盛开时,与身边的玫瑰、芍药争芳斗艳,毫不胆怯,竟然不让半分。那小草儿,竟让人感到些许敬佩。
我也认真地观看,终究看不出,欧洲的蒲公英,与亚洲的蒲公英,哪里有些不同。想必,它们原来就同属一个祖宗,没有肤色、人种之分,它们的世界是平等的。
听说蒲公英可以抗癌,因此常常摘了吃,可热炒可冷拌。只是蒲公英有些苦,要用开水先淖一下,再放着从家乡带来的虾皮,吃起来味道更加丰富。那稍许的苦味,使我们能抵御疾病的侵袭——柔弱的蒲公英,竟然还承担着捍卫人类生命的重任!
也常常看到一些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难民,流落到欧洲,就像蒲公英种子被风吹来吹去般的无奈。蒲公英的种子落地即可生根开花,而流浪的人们,受着语言文化、宗教习俗、生活习惯等条件的制约,背井离乡,举目苍茫,怎是一个愁字了得?更有那些在逃难途中,因枪弹、溺水、疾病等,丧失了生命。与弱不禁风的蒲公英相比,人类竟然更加的脆弱,时常陷于无助,甚至落得悲惨下场。
如今,我享受蒲公英带来的浪漫、快乐,深切地祈祷着世界和平、人类和谐相处,愿一切的美好,都随着蒲公英的种子漫天飞舞,洒落人世间的各个角落。
作于2017年8月15日,中国抗战胜利72周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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