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最冷的时候从来不是零下三十度,而是供暖之前。
在家里睡觉要被子上再压个毛毯,冰冷的身体出门后却要再经历一番风彻骨。停水的夜,瑟瑟的出来觅食。
随便进到一家小店,食物蒸腾的热气瞬间温暖了胃和心,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像与世界隐约的隔绝。人并不多,服务员大妈坐在门口,纹了细细的眉,金耳钉造型别致,头发烫法时髦,激情的斗着地主。
这就是被南方或者大家鄙视的东北堕落生活吧。人们无所事事,酷爱打扮。尤其是在南方呆了一阵,看过了植物和人群的欣欣向荣,这里的懒洋洋,总像是懒散。
可才五点多,窗外就已经一片漆黑了。再加上寒冷,这样的猫冬,这样的闲适快乐,却让人觉得幸福美满。
点了杀猪烩菜,进来看见炖着血肠的大锅,就直流口水。多么地域多么有情怀的食物。很容易就想起童年,人还不及灶台高,过年的时候才杀猪,要叫全村人来吃,大大的肥肉片炖酸菜,再放点血肠。现在吃起来觉得有点油,可那个时候,却是要够荤,才滋润得开常年干涸贫瘠的胃。
记得长刀杀猪喷溅的血沫,像现实版的恐怖电影,可是更多还是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我在离开农村后很是庆幸,终于远离可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可是却也想起来,城市里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
去了杭州后,被蔓延而久远的绿意震撼到,很认真的想过南迁,可回来后却觉得冷和落后都值得珍惜。我一直嫌弃长春,从来和回来开始,从来没有喜欢。不满天气厌弃环境愤怒却无力于死气沉沉的经济。
可再看,虽然它在十月就已经让人这样心灰的冷,可是抬头看,有这样辽阔高远的蓝天。秋天这样冷这样短暂,可是红黄叶间,美的这样灿烂。
鱼鱼喜欢吃菇娘,这是我们小时候用来娱乐咬响的玩具,要在青嫩的时候摘下,慢慢的把籽揉至松软,一点点试探的拔开,要靠经验感受时机和力度,一发力,蒂完整的离开口,慢慢挤出籽,绿色的果皮小小圆圆,像一个小小的口袋,用气吹起来会发出哨子的声响。
如果拔失败了,果蒂没脱落,就只好吃掉,绿色的是酸涩的,只有成熟到金黄,才好吃。可那时候的我们,沉迷于咬响游戏,没什么机会等到它成熟。
现在这是个产业链了,各个市场街角,三轮车,毛驴车,满车金黄。我之前从来不买,因为只能回忆起未成熟的酸涩,可鱼鱼喜欢,跟着他吃了几次后,才发现,原来是这样清甜可口的小果。
长春遍地都是,卖的人多,吃的人也多。是小时候都有过咬菇娘的记忆吧。在那些枝叶繁茂的南方,会有这样不起眼的小果吗?
卖菇娘的车旁,现在都是一卡车一卡车的大白菜和大葱,买菜以百斤起算这种壮观的场面只有我大东北才能一见吧。
像我这种基本不开火的年轻人是不囤的,我只喜欢蘸酱菜,抓住秋天的尾巴抓紧吃园子里的,有住在地房的老奶奶来卖,一小把葱,一小把臭菜,一把大白菜叶,一块钱一把,鲜嫩实惠。我常年吃这些东西,根据季节会增加苦苣和小水萝卜,夏天时还会有人卖挖来的婆婆丁,也是一块钱一把。冬天也要顿顿吃小葱,那个时候小葱是十块或十五一斤的,可是还是要吃,因为店里都在卖,因为大家都在吃。
如果真的去了南方,在阴雨的寒冷的某晚,我只想这些小菜,会是到处都有卖吗?
总觉得食物对我来说是没有影响的,因为我是一个不挑食的人。可是,是不是这些味道混合着土地的基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融合在我的骨血中呢。
生病后,辞职后,我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希望清晰的向内看,做到真正灵魂的觉知。众生皆苦,可身为一介凡人,如何在这苦海中平稳前行呢,如何能永恒的平静喜悦心无挂碍呢?
是不去回望已失去吧,是不去奢望渴望未得吧。如果身处寒冷,就去享受这冬夜。如果远离世界,就远离世界吧。
热闹的人已经太多,这世间的变化已经太多,如果不追赶使人堕落,如果追赶使人累了,那就接受当下并平和快乐吧。
这世界的车轮转的太快了,我们忙不过来的。
想起小时候地理书上的极夜,漫长漫长的黑夜,人们在家里点上蜡烛读书、游戏。多么安静,多么不变,可是多么平安喜乐。
窗外,是绵延不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