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消云散
第一章:衰与烦
(四)
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是时间都是不等人的,一眨眼夏天就悄然离开了,秋风敲打着窗外的树叶发出整齐的唦唦声,同时也吹拂着阿举口中吐出的云雾。
阿举最近刚换了个新的烟灰缸,而这个烟灰缸居然是阿举的母亲送给他的,这是非常特别的烟灰缸,因为第一眼看上去你估计很难看出这是一个烟灰缸,更像是一件艺术品;整个烟灰缸是竖立着的,敲烟灰的地方是在侧面,虽然挺好看,但是不大实用,阿举本来也跟她母亲一样觉得这个烟灰缸的容量比较大,不用经常去清理里面的烟灰烟头,结果它是纵立着的,不管你容量多大,烟灰都是向下方沉淀,堆积到一半烟灰烟头就开始堆到开口边缘了。
但是阿举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觉得心里的又垫上了一层愧疚感,一直反对阿举抽烟的母亲,居然还给自己送了一个精致的烟灰缸,应该感谢他的母亲宽宏大量呢?还是得责怪母亲的纵容。有时候母爱就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没办法去判断对与错。而更让阿举感到无奈的是每次去清理烟灰缸的时候,打开烟灰缸往垃圾桶一倒,几十根烟头还有灰白色的烟灰嘶一声撒入到垃圾桶里面,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比较细小的烟灰飘滚着。阿举有时候会看着这一堆烟灰烟头还有闻着那屎臭般的烟灰味发一会儿呆,其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要因为抽烟而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倒烟灰,找打火机,避开家人去阳台或者厕所抽烟,即使太晚不想出去也会因为没有烟抽而逼着自己出去买包烟才能入睡。
更觉得自己可恨的是现在的阿举是拿着母亲的退休金去买烟的,阿举这段时间从一直抽开的金装五叶神退居到软经,接着又从软经退到经济实惠的南洋罐装;以前都是整条烟买下,现在都是一罐一罐地买,而阿举每次出去买烟都是默默地跟母亲说:
“有二十块吗?我出去买点东西?”
母亲没有过问便掏出了二十块钱拿给阿举。回来的时候阿举的罪恶感是最强烈的,因为他不忍心让母亲看见他这么晚拿着钱居然是为了出去买烟,于是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想一些办法怎么让母亲看不见那罐烟,以前是盒装的还方便一些,直接塞内裤里得了,可现在是罐装的,塞在内裤里也不合适了。于是到了家门口,阿举看见母亲在里面,便把烟先藏在了门外的一个角落里,等母亲走开之后才赶紧去拿回家里面。
这些看上去哭笑不得的行为在阿举眼里是那么地理所当然,由于对香烟的强烈渴望使得阿举竟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其实母亲何尝不知道阿举是出去买烟呢?看见阿举回来两手空空的,为了不想揭穿阿举显得尴尬也没多说什么了。而且这也已经不是阿举第一次拿母亲的钱去买烟了,从大学开始学会抽烟之后,每个月五六百的生活费里总要抽出一部分拿来买烟的,只不过大学期间大家抽的烟都特便宜罢了,不是三块多的牡丹就是五块多的黄果树;记得有一次阿举周末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根烟在兜里忘记拿出来,母亲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洗衣机里浮上来一根烟头,虽然最后被阿举使劲狡辩给绕过去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孩子在撒谎呢?也许一个人为了抽烟,便会做出很多自欺欺人的事情吧!
“又出去买烟啦?”虽然母亲只是保持沉默,但是同同作为阿举的老婆比起母亲可就对阿举多了一份直接。
这个时候阿举啥也没说就对同同使了个眼色,接着便迅速上楼回房间了。每次一进入卧室,都能够感受到有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虽然门窗都开着,秋风也开始吹响,但无论如何也吹不走烟灰缸跟垃圾桶散发出的霉味,虽然阿举自认为已经习惯了,但同住一间房的老婆孩子也只是忍受着而默不啃声。
“你知道吗?我曾经觉得你抽烟的样子特别帅。”同同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反感阿举抽烟,只要孩子在的时候不要在房间里抽就可以了,毕竟同同娘家那边的男人也都是抽烟的。
“是吗?”阿举突然间有种憋不住想笑出来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抽烟的样子特别丑。”同同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接下去说了,也许接下来的那句话可能会刺中阿举的要害吧。以前怎么说还是拿自己赚的钱买的烟,而现在呢?
同同从大学时开始认识阿举便知道他是抽烟的,那个年龄的女孩子又有多少会介意自己的男朋友抽烟呢?有的甚至觉得一边抽烟一边想事情的男人才是最MAN的,不是吗?况且都是艺术生,没抽烟哪来的灵感,有时候一边叼着烟一边挥洒碳笔画画的样子简直帅到不要不要的了。加上一些电影里的香烟广告植入,动作片男主角在开战跟战死一刻总会先来根香烟抽一口;各种因素造就了人们一开始并不是非常抗拒别人抽烟,但是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随着21世纪的到来,各种戒烟场所陆续增加,政府也开始逐渐重视控烟条例,加上近年来因肺炎或者肺癌致死的人陆续增加,使得人们开始转变了观念,对“抽烟”这两个字的态度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了。
所以就像同同所说的,以前觉得抽烟很帅很酷,现在觉得抽烟很恶心,即使你是拿自己的钱抽烟,即使你多有钱,你也没有权利可以随时随地抽烟,在不抽烟的人眼里,抽烟者就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儿,双方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铁笼,而抽烟者反而显得不那么自由,而且还带着一丝可怜。
其实阿举也感受到这一点,且非常强烈地感受着,毕竟家里面没有一个人是喜欢他抽烟的了,但是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抽得自在一点,那就是他父亲开的音响店,也是他父亲分居之后所住的地方。
阿举的父亲一直都是做个体户生意,曾经做服装生意也赚了点钱,建了房子,也就是阿举现在住的地方,本来阿举跟父母都还要挤在母亲单位分配四十平不到的房子里,能住进新房子是一家三口非常开心的事情,但是好景不长,父亲在房间建好之前早有外遇,住进新房子之后父母也因为这件事每天都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最终不得不分居收场。
父亲跟小三一起开了间发廊,之前的服装生意也不做了,但小三也不是省油的灯,慢慢地便养不起了,小三离开之后,只有父亲一个人守着这个发廊,到后来便转为卖二手音响,这是阿举父亲的爱好,但是把这个爱好当生意做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所以这几年阿举的父亲生活并不是过得很滋润,而阿举有时候经过父亲的店便会进去坐坐顺便一起抽抽烟。
其实阿举对父亲是有点陌生的,自从父亲离家之后,每年也就见面不超过十次,都是过节回家吃顿饭便走人。而阿举都是靠母亲一个人打工赚钱供他读书,父亲每年春节回家就只拿给母亲一些钱,好的话几千,不好就一两千,其余时间分文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阿举并没有太在意父亲怎么对待这个家庭,而且由于从小失去父爱,对父亲这个角色这个词也感觉有点陌生模糊了,对于他来说,父亲也就是一个摆设,或者说是一个烟友而已。
进入父亲的店里,那种空气压迫感是相比进入阿举房间的十倍以上,父亲的音响店虽然正门都是落地玻璃,光线充足,但是店里几乎只有正门可以透个气,有时候开空调把门一关就连个透气的地方都没有了;说起父亲的烟龄几乎是个谜,只知道很小时候便学会抽烟。在阿举带着孩子回老家生活的时候,便发现父亲的牙齿有点奇怪,好像有的牙齿不见了,但是这次见到父亲好像牙齿又变好了。
“你的牙齿怎么看上去跟之前不一样了?”阿举好奇地问道。
“全部换了,之前牙齿都掉光了,所以去找牙医给搞了整套烤瓷牙,花了五六千块。”父亲笑着说道。
“五六千啊?”阿举感到挺惊讶的,父亲能够花五六千去做一副烤瓷牙,却没办法每个月给母亲拿点家用。
说着父亲便掏出了香烟给儿子递烟,父亲在抽烟界也算是个老司机了,所以不够浓的烟他不抽,一抽都是555或者万宝路,要不就是某个客户送的中华。所以阿举几乎没有给自己的父亲递过烟,因为他知道他抽的烟不是父亲的菜。而在阿举的印象里他父亲的牙齿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烟迹累累,加上单身生活过于邋遢,也难怪五十几岁的父亲牙齿就开始掉光了。
“最近生意怎样?”父亲开始着手倒茶叶准备冲茶。
“一般般。”这是阿举最近的口头禅。
“还是在卖内裤吗?”
“恩。”阿举抽着父亲的555,就回了一声“恩”,便假装忙着抽烟不说话了。
接着便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时刻,很明显阿举到父亲的店里并不是为了聊天,而是可以比较自在地抽烟,用不着在家总是对着家里人的脸色抽,抽得特别窝囊,在这里他可以想抽多少就抽多少,想坐着抽也行,睡着抽也行,在这里他感受到一种钻石VIP会员般的舒适。而且他抽着父亲的烟并没有拿着母亲的钱抽烟那种愧疚感。
“孩子最近还好吧?”父亲开始问起孙子了,阿举还记得当年想结婚的时候,父亲并不是特别认同,当年阿举还在广州,父亲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阿举啊,还是等事业有成之后再考虑结婚吧!”
当然阿举并没有接受父亲的劝告,勇敢地结婚成家,到现在还生了一儿子,面对自己现在这种情况,阿举开始在想也许父亲当年的劝告还是有点道理的,不过有时候又会想着,假如当年没结婚的话,或许现在甚至是十年后也都还没结婚,只能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成家为人父母,而自己即使多么成功,也就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自由地抽着烟,过着无忧无虑又貌似没有未来的生活.。
“孩子最近刚上幼儿园,还有点不大习惯。”
父亲眯起眼睛笑了几声,接着又进入了沉默模式,这就是阿举跟父亲之间的谈话日常,有时候阿举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父亲并没有过问太多事情让他感到尴尬。更何况阿举的目的只是为了抽烟,并不是为了聊天;其实阿举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临走前,父亲总是会塞几包烟给阿举留着自己抽,包括每年过节回家,父亲也会偷偷地塞给阿举几包烟。这对于现在的阿举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啊,要不是父亲的店离家有点远,估计阿举也会经常去拜访吧,就好比阿鱿会经常来拜访阿举一样。
抽烟者有时候为了抽烟都会想方设法,瘾在心头,无法压制,也无法脱离,有的人像阿举一样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便会尽量避开家人找个对家人对自己都相对比较好的方法去抽烟,而有的人并没有考虑太多,阿举的父亲便是那种在家想抽就抽,想抽多少就抽多少的人,他们并不会觉得二手烟对别人有危害,也不会觉得别人会厌恶,也是因为这样母亲并不大喜欢父亲呆在家里,也就造就了父亲的离走跟变心。有时候香烟不单单可以摧毁一个人,甚至可以摧毁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