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交替之际,连绵不绝的阴雨天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空气中夹杂着湿冷的寒意。
我裹紧大衣走下末班车,快步往宿舍方向走去。城市已入睡,路灯昏暗的光在冷风细雨中摇摇欲坠。
一只通体漆黑的流浪狗龇牙咧嘴朝我狂吠,它看上去饥肠辘辘,像是要把我吞掉。我感到害怕,一边大叫一边用手提包驱赶它,试图搜寻周边的石头类硬物当武器。
一个黑影从我眼前闪过,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一瞬间猫咪尖锐的炸毛声和流浪狗“嗷嗷”的投降声混杂在一起,我不由跌坐在路边,用手挡住眼睛。
待周遭安静下来定睛一看,流浪狗已不见踪影,一只猫咪立在面前,正歪着脑袋看我,一双眸子在黑夜里更显幽亮。
它是只有着花豹样皮毛的猫咪,我确定它是只猫。是它赶走了流浪狗吧?它冲我温柔地“喵喵”叫唤,表示想要跟我回家。我一个人住,有只猫咪陪伴也不错,况且,它让我想起了那个男孩,去年跨年在美洲旅游遇见的奇异男孩。
赤道周边的地区终年酷暑炎热,洛斯部落就位于靠近美洲大陆的某座岛屿上。
这是个神奇的部落。这里的人们多为混血人种,他们有着健康的古铜色肌肤,身着绚丽夺目的夏日衣衫,我和闺蜜小言小术到达这里时,正值部落举行狂欢节。
此刻繁星满天,尚未被开发的地域,头顶的天空显得深邃悠远而又空旷。纵然白天多么炎热,到了夜间也有凉风习习的舒适。我们穿着碎花裹胸短上衣和纯色热裤,围坐在木头搭成的方桌边喝着鲜榨果汁,脚底是温热柔软的沙粒。
“来,为远道而来的姑娘们表演个精彩节目。”年迈的阿婆佝偻着身子,嘴里的牙掉得所剩无几,她松弛的脸上有一个大鼻子,鼻翼一侧有颗饱满的大肉痣。
一位高大威猛的年轻小伙坐到我们对面,他赤着上身,古铜色肌肉上纹满部落图腾,脖子上还戴着大金链子,短而密的天然卷毛发在脑后扎成小辫,冲我们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颇有几份傻憨土豪的感觉。
小伙的双手手指灵活快速地转动着,不一会儿变戏法似的从手掌间捏拿出三支鲜翠欲滴的红玫瑰,分别送给我们三人,还附上热情洋溢的飞吻。小言和小术发出女生特有的娇羞惊呼,我接过玫瑰,露出礼貌性微笑,心里却觉得这真是用烂了的哄女孩子欢心的招数。
人群开始沸腾,大家的目光聚集到前方的舞台上。台上蹲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均上身赤裸,纹有部落图腾,头发像钢丝般冲冠在头顶。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大汉们的头发被火把点燃,上面支起铁锅,这时上来五、六个身材精瘦的男子,站上大汉们屁股后的板凳,往锅内丢入菜品,挥动手里的铲子炒起菜来。大汉们的头发熊熊燃烧,他们憋红着脸,攥紧着拳,仿佛举重运动员。精瘦汉子们挥汗如雨,舞台上热气升腾,香气四溢。
“好!好!……”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满堂喝彩,这道“头发上炒菜”的绝活节目将狂欢节的气氛推向高潮。
炒好的野牛板烧被送至我们桌前时还“呲呲”发出声响,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味。我们拿起餐具就着果汁大快朵颐,美食带来的愉悦感一点点由胃部上升至大脑。纵观周遭,一片热火朝天的祥和景象。
正当我们酒足饭饱之际,一幕不和谐的场景出现了。
一帮汉子排成队伍举着火把起哄着,他们脸上涂着部落油彩,队伍中央押着个身着黑色无袖背心的清瘦男孩。我注意到那个男孩,他的肤色和身型倒挺像亚洲人种,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他的双手被铁索捆绑,几个汉子押着推着他,他不情不愿地走着,经过我们桌时,与我四目相对数秒,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挺俊秀一男孩,嘴唇苍白紧抿着,一双眼睛,流露出不屈和顽强。他被押走了,我寻着他的背影,那件黑色背心已褴褛破旧。
小言小术沉浸在献花小伙的甜言蜜语中,“看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阿婆指着男孩被押走的方向,颤巍巍地说道。
翌日清晨,我发现小言小术没有在我们住的帐篷里。她们去哪了?昨晚我先回来睡的,不知她们是何时回来的。我走出帐篷想去找她们,远远看见她们从部落那边走出来,窃窃私语,面色潮红,捂嘴媚笑。
“喂,你们昨晚去哪了?”我迎上去问。
她俩将我围住,欲遮还羞地耳语:“真的,阿兰,你也应该体验一下,这里的小伙子特别棒……”说完继续捂嘴媚笑,我注意到她们的中指上都多了一枚金黄灿灿的戒指。
从她们的表情我大概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都什么年代了,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开心就好,再说了,我们也是给了小费的……啊,真的好舒服呢……”她俩还回味着昨晚的激情燃烧,一脸沉醉,还真是志同道合。
我叹口气,摇摇头。今晚,她们显然还想去,跟着了魔似的,一点小费,可以换来一些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下辈子吃穿都不愁了,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事,只是她们都忘了,付出的肉体显得如此廉价。
我没有接受她们的邀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小言小术失踪了!我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她们了。这个部落,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我又想起那个穿黑背心的清瘦男孩,他被押到哪里去了呢?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我小心翼翼地绕到部落大本营后方,茂密的丛林间有数条幽径,像是通往深不可测之地。阿婆颤巍巍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这次干得不错,争取把剩下的那个也弄来……”声音由远及近,还有某种猛兽的喘息声。
我赶紧寻找可遮蔽之处,躲到灌木丛后,凝神屏吸。透过枝叶的缝隙,隐约可见阿婆拄着拐杖,另一只手里牵着皮绳,那是一头成年雄性花豹,很健壮,当看到猛兽脖颈上的大金链子时,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几乎要惊叫失声。大金链子,和那晚的献花小伙脖子上的一样,难道……
猛兽好像察觉到我这边有动静,警觉地侧头寻望,我浑身被冷汗浸透,脚下一滑,尖叫着跌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身下是一片干草堆。挣扎着坐起来展开视线,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铁笼牢房内。环顾四周,一头花豹的侧面形象映入眼帘。没错,看样子又是一头成年雄性花豹,身形比戴大金链子的苗条矫健。
我不由惊叫着后退,自己岂不是要成为笼中肉?花豹听见我的声响,只微微侧目,随后继续蹲坐在那,仰望着牢房墙壁上的那口小窗,一脸的眷恋向往。
我碰到身后坚硬冰冷的铁杆,不想惊动了隔壁倚在铁杆边栖息的猛兽,那是一头年迈的黑豹。
“嘿,姑娘,你打扰到我休息了。”老黑豹用沙哑的声音说。
豹子会说话?!这,真是个神奇的部落……我又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同处一笼的那只花豹,看见它身上的伤口。难道它是,那个穿黑背心的男孩吗?
“喂,我说巴斯,把这姑娘办了老妖婆就会放你出去,我们这是老了办不动了,不然,嘿嘿……”老豹子露出猥琐的笑,周遭一些老弱病残的猛兽起哄道:“来呀,巴斯!让老哥几个看看现场直播!哈哈……”它们的笑声泛着无比恶心的味道,我下意识上拉抹胸上衣,蜷缩到角落,眼睛盯着那个叫“巴斯”的花豹。
“不,她不属于这里。”巴斯说道。
“嘿!蠢货们!开饭啦!”几个魁梧大汉推着一排大木桶,血腥的味道瞬间弥漫。木桶里装满鲜血淋漓的肉,被丢进各个牢笼,一时间哄抢厮杀,野蛮的动物世界。
“喂!管饭的!肉一天比一天臭啊!”老黑豹不满地吼道。
“都是要死的老东西了,不吃就饿死吧!”大汉毫不客气地回吼。
“喂!巴斯!”一大汉走到笼前,没有丢肉:“鲜美活物就在笼内,还吃这臭肉干嘛?”
巴斯快步上前,压低声音:“你也新鲜……”
“哈哈,巴斯!你现在是笼中困兽,能耐我何?怎么,还做着驰骋美洲大陆的美梦呢?”大汉满是挑衅不屑的口气。
巴斯被彻底激怒,它站立起身躯,伸出利爪一把抓住大汉的脖子,那大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出一会儿便断了气,瘫软在地。
周遭安静下来:“巴斯又想造反……”
“我只是想要生存!”巴斯说道,咬下大汉一条腿,开始撕碎咀嚼……那场景就在我眼前,触目惊心!我的胃里明明已经泛起一阵阵恶心,却吐不出来。巴斯只是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用舌头舔了下它那沾满鲜血的嘴唇,而后继续咀嚼……
巴斯太不安分了。它杀死大汉,最主要的,它渴望自由的反抗精神也激起其他一些困兽的蠢蠢欲动。老妖婆很快带着大金链赶来。
“巴斯,你就是个怪物!怎么,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老妖婆发出魔鬼般的笑声:“巴才,你们兄弟真的太不一样了!”
大金链叫巴才,他此刻幻化成人形,俨然已成为老妖婆的心腹和宠物。
“巴斯,和我比一场,你若赢了,放你走!”巴才叫嚣。
再扭头看巴斯,他正是那个黑背心男孩。
巴斯擦了下嘴角的血迹,那双眼睛依然不屈倔强。牢里关着的困兽,都是些半人半兽的动物。
斗兽场,巴斯和巴才对决,我也被绳索捆绑着押上去。巴才来势汹汹,巴斯以守为攻。双方僵持不下,巴才已经气急败坏。我跪在角落,反手摸索到地上一块锐物,忍着手指被割伤的疼痛,使劲磨着绳索。
突闻一声枪响,天空惊起一群飞鸟。周遭陷入混乱,巴斯拉起我一路狂奔,边跑边塞给我一把枪,言简意赅:“防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他并不回答。
我们已经跑出好远了吧,我紧紧攥着那把枪,实在是跑不动了。
“上来!”巴斯已化身为花豹。
一群鬣狗将我们包围。它们呲牙咧嘴,贪婪地流着口水。
“瞄准个大的开枪!”巴斯吼道。他用獠牙一口咬住前方扑上来的鬣狗脖颈,然后狠狠甩开。我哪里使过枪,一手搂住巴斯的脖子,另一只手哆嗦着,强行镇定,瞄准快咬住巴斯后腿的鬣狗头部,“砰砰砰”连开数枪。真不敢相信自己还击毙了数只鬣狗。人在危急时刻下爆发出的潜能无限。
鬣狗悻悻离去,简直想和巴斯击掌欢呼。他已经很累了,好在,我们也找到栖息之地。
夜幕降临,巴斯和我并肩坐在山洞里仰望星空。他告诉了我洛斯部落的秘密。
洛斯部落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半兽人。外来女性若经不起诱惑与部落里的半兽人发生了关系,便会被下诅咒。怀孕的会继续生下半兽人,且沦为生育工具,陷入死循环,直到死亡。而怀不上的则会被杀死当作食物。听到这里,我能够想象到小言小术的命运。
“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巴斯说。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他身上尚存的伤口:“谢谢你,巴斯……”
“走吧,你明天就走。”他用冷峻的眼神看着我。
“给你取个什么名呢?巴斯?”
“喵……”猫咪喜欢这个名字。
谢谢你,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