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黑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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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游戏

夏墨说:“你也没占便宜啊,你看,我们这个小区,小一点的次卧室房租平均价本来就在这个水平,因为是朝南向,我还多加了200,另外你的薪水也是单独算给你。如果说优势,那就只是免去了你被不停的带着四处看房子,跟中介讨价还价的环节而已,这也根本不算是占便宜吧,对于我就只是顺手行个方便而已。”

人家搭好了梯子,还扭捏着不肯下来就会显得有些矫情,这也不是她的作风,于是苏白便痛快的答应了。然后,下午本来要回去的苏白,这下变成了和夏墨两个人一起收拾整理夏墨家的小卧室。

苏白也借机“观赏”了不少夏墨的“珍藏”:用蛋壳做的灯罩;曾经用来做鸟窝的鼠标垫;还有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斐波那契数列雕塑等等;最后还有夏墨冷不防的恶作剧和鬼脸。收拾累了,就坐在地上互相扔靠垫玩,或者吹牛。

夏墨又按照重新商定过的条件,修改了合同,又增加了两条:

苏白作为承租人,平均分担每月的水电以及生活费用。

如果搭伙做饭,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搬家定在月底,夏墨趁着周末,去家居城挑了床、衣柜、书桌、椅子等。本来他想叫上苏白一起去挑的,又担心她有心理负担,所以干脆自己去买好,到时候就告诉她是原本家里就有的。

她经常熬夜,应该比较需要台灯吧?办公室里正好有一台,忘了是哪个客户送的,放了好久,正好可以给她用。夏墨把包装拆掉,通电试了下,质量没问题,用起来也很方便,夏墨满意的放进车子后备箱里。

到了苏白搬家那天,夏墨本来想过去帮她的,苏白拒绝了。

“你这样,我会觉得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像个废物。”

她说。



“经过公司管理层的慎重考虑,决定任命夏墨为华北区总经理,希望夏墨同学再接再厉!”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便噼里啪啦一阵掌声。

获得升职加薪的夏墨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不论是领导公开表扬他的时候,还是同事们向他道贺的时候,或者是现在坐在高档餐厅里和老总畅谈未来的时候。

但是他不能丝毫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相反还要表现的很开心,甚至是激动。折腾了一天,脸都笑酸了。夏墨只有一个感觉:疲惫。

全身都像脱力了一样的疲惫,做什么都没意思。这样的鲜花和掌声,这样的笑脸和恭维,夏墨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每熬过一秒钟,想逃离的冲动就增强一分。

夏墨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哪怕就是听他说一句“好累啊”就够了。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在这里是找不到这样一个人的。他们要么敷衍的应付一句,要么狡猾的笑笑,要么根本就觉得他是故作姿态,最友好的态度也就是拍拍他的肩膀,说,睡一觉就好啦。

今天苏白搬家,夏墨竟然有些急切的想回家,和老总的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相比于夏墨的贪心不足,苏白的境况就惨多了。今天搬家的时候,房东也过来了。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四处扫雷一样的搜寻一遍,硬是给她挑出了几处毛病:

卫生间的镜子裂了一道口。

客厅的墙壁上贴了一排粘钩。

客厅里的一张椅子不见了。

苏白一再解释,镜子本来就有一道裂口;挂钩也不是自己贴的;椅子的事她更不清楚。然而房东并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隔壁间住着的女生又恰好不在,苏白口水都说干了,房东就是不退她押金。

押金,本来是苏白准备给夏墨交房租的。

后来,苏白给的地址不准确,搬家公司又搞错了地方,结果绕了好远的路走到郊区。回来的一路上,司机师傅都在不停的埋怨她,全程没有一张好脸。

然后就是,开门的时候,又是半天没打开。搬家公司的人一个劲儿不耐烦的催她,苏白不好意思让人家干等,索性给了钱让人走了。

苏白一个人在门口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差点把钥匙都拧断了,才终于进门。期间隔壁的邻居经过,还满脸警惕的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她自己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把笨重的箱子都搬进屋里。

坐在地上看着乱七八糟的箱子,苏白的心情低落到极点。今天一天都是各种不顺利,各种冷言冷语,各种赤裸裸的恶意,各种挫败感。苏白坐在地上哭了半天,然后去冲澡,结果冲澡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水是凉的。

夏墨替一个闯了祸的同事擦屁股,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然后又被客户拉去吃饭,直到快十点才散。其实他原本可以不管的,只是脑子里“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好领导、好同事”的这样的念头在驱使着他,让他在‘真实意愿’和‘应该如此’中,选择了后者。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多年的行为习惯,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同事’、‘好朋友’、‘值得信任的人’,为了这些,夏墨一直默默的牺牲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这是职场生存的法则,让自己显得好相处、有担当且很热心,这样做相当于给自己投保险一样,期望万一哪天轮到自己倒霉的时候,也会有人拉自己一把——虽然同事比保险公司更不靠谱;另一方面,职场上公认的成熟表现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去拉拢人心是一个必须事项,比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更重要。

夏墨到家的时候,看到就是写了一脸“别惹我”的苏白,夏墨笑嘻嘻的问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这个房东很好说话的。”

苏白没心情跟他玩笑:“我一肚子火气,别跟我说话,我会忍不住骂人的。”苏白从兜里摸出那把被她拧坏了的钥匙,“你的钥匙,被我给弄坏了,你那还有别的钥匙吗?我明天出去配一把。”苏白差点要哭了。

夏墨能够看到她正拼命压制着坏情绪,他把钥匙扔进垃圾桶:“这门本来就是开发商送的,质量不好,明天有人过来给换,这钥匙也用不着了。”

原来是门的问题么,苏白心里还是稍微好受了一点。

“你的房租…我可不可以晚几天给你?”她终于还是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话,感觉自己脸都烧红了。

夏墨笑道:“你是不是傻,合同都没签,怎么就想着给人钱?你这样,没被人骗过吗?”

苏白一时脑子有些卡顿,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还真没上过这种当。

夏墨:“那你运气不错。”

苏白找了笔,打算签合同,夏墨一拍脑袋:“打印机没墨了,我本来记着下班回来的时候,从公司打印一份的,一忙就给忘了。等下周一吧,你也不急在这两天的吧?”

反正吃亏的是夏墨,苏白没意见。

夏墨又说:“今天忙着搬东西,你肯定没吃饭吧?”

苏白低着头,说:“没胃口,不觉得饿。”

夏墨说:“小区门口有一家粥挺不错,刚好我喝了酒,想吃点清淡的,我叫外卖,你陪我吃点?”

其实刚才不说还好,一说,苏白便觉得肚子饿的厉害。

吃了东西,苏白总算缓过来一点,想着白天受的一肚子窝囊气,便说道:“我要喝酒!”

夏墨赶紧点头:“喝,随便喝。”

一罐啤酒灌下肚,苏白一拍桌子:“我好气呀!”

夏墨问:“那你想做什么?摔东西?打人?”

苏白气哼哼的道:“我要骂脏话!”

然而话出口之后,她就怂了。毕竟她从生下来到现在的人生经历中都没有过这么彪悍的事情。

夏墨推开窗户:“一人一句?”

苏白:“你先来!”

于是半夜十点,整个小区都能听到有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大声喊叫。过了一会,听到楼下有人汽车鸣笛以示抗议。苏白赶紧缩回来,关上窗,然后俯下身,躲在窗台后面。

夏墨起身把窗帘拉上,拍拍她:“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现在好受多了吧?”

苏白狂点头:“好刺激啊,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脏话,有时候也是对抗世界的一种方式。

第二天一早,苏白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吵醒。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四五个工人在拆门,听见响动,都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苏白。现在是夏天,衣服本来就比较单薄,何况是睡衣,不过睡到一半被吵醒的苏白显然没意识到这个状况。

靠墙站着的夏墨走过来,手往她额头上一按,往里一推,然后拍上了门。

苏白穿好衣服出来,夏墨招手叫她:“过来。”

苏白揉着眼睛过去,夏墨说:“你来设一个密码吧。”

啊?密码?苏白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这次换了新的门,是密码锁,开门就不用钥匙了。你经常在家,开门的次数比较多,所以密码应该由你来设置,这样比较方便。”

“哦。”苏白摸着脑门,想了一个四位数的密码,今天的日期。

今天有人约了苏白见面,所以她匆匆洗把脸就出门了。

中午的时候,夏墨去超市,打算买点纸巾洗衣液之类的日用品,苏白搬了家,很多东西肯定都还没来得及买。路过食品架子,他忽然看见了巧克力,想起上次开会时候看见苏白拿巧克力垫肚子,便伸手从架子上拿了一盒。

兜里的电话响了,夏墨掏出手机,是苏白。

他刚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急吼吼的声音:“喂喂,夏墨吗?”

“嗯。”他安静的答应了一句。

苏白心虚的问道:“那个,夏墨,你知不知道你家的密码啊?”

夏墨顿了顿,憋着笑意认真的说:“不知道啊,你没跟我说。”

然后就听见那边着急的说道:“完了完了完了,我把密码给忘了,怎么办啊,要不要找物业啊,还是要重新换一个门啊?”

夏墨几乎可以想象到苏白急得跳脚、抓耳挠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白听到那边的笑声,才反应过来,气呼呼的说道:“你故意的是吧,把密码给我发过来!”

夏墨立马遵命。

苏白盯着那扇门,里面外面看了好几遍:“这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啊,服务这么好,还给你们换新的门,还是密码锁,我以前住的小区,墙上贴满了小广告都不见有人清理一下。”夏墨笑笑,并没有说话。

苏白回来,心情不错,所以把堆了一天的箱子都统统清理了,衣服、书、零碎杂物之类都终于各归各位。

夏墨倚在门边看她忙来忙去,苏白要整理内衣了,扭头问夏墨:“你没事做啊?”

夏墨:“今天周末,休息。”

苏白一抬下巴:“出去。”

夏墨只好乖乖出去了。

晚上,苏白请夏墨出去吃饭:“就当是谢谢你,以后的日子请你多多担待。”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像电影里的台词,一般适用于婚礼宣誓的场合。

苏白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快点换鞋啊。”

“哦。”

走到半路,夏墨说:“还是我请你吧,我升职了,就当是庆祝。”

苏白噘着嘴:“早说嘛,我就挑个贵点的地方了,小气鬼。”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吹棉花糖的摊主,苏白拉着夏墨:“你想不想吃糖,我请你啊。”

夏墨笑道:“你今天好像心情很不错啊,这半天都听你哼着歌儿,脸上笑眯眯的。”

苏白拍拍夏墨的肩膀:“兄弟,姐姐我可能马上就要发达了,到时候,请你吃烤肉。”

夏墨摸摸她的额头:“不烧啊,今天也没喝酒,你嗑药啦?”

苏白:“我吃屎啦。”

夏墨:…

这种口味,他表示接不了。

虽然是交了房租住在这里,但是苏白心里清楚,夏墨还是帮了她很多忙的。包括房租,虽然他嘴上说,是按照小区的平均价格,但毛坯房的价格,跟他这个完全不能比。

所以,苏白想了想,除了主动承担起打扫房间的重任,还是得表示一下。上次本来要请他吃饭,结果最后还是他请了,所以这次她打算自己动手做。

苏白在网上看了半天,挑了几个比较好加工的菜式,然后哼哼唧唧唱着歌去菜场。菜场的旁边,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虽然是九月份了,却还开着花。

苏白拎着菜篮子,经过树下的时候,正好几个老人正拿着长杆子在摘花,纷纷扬扬的花瓣撒下来,像下雨一样,空气里都是浓浓的桂花香味,苏白一下子心情雀跃起来,伸出手去接花瓣,伸长了脖子使劲嗅花的香味,然后一跳一跳的沿着路边的台阶往回走。

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子,顺着车窗的方向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街尽头从桂花树下走过来的人,细碎的花瓣落在她头发、肩膀和袖子上,她蹦蹦跳跳走路的样子,灿烂的夕阳洒了满身,脸上荡漾着醉人的笑意。

车子里,什么时候也喷了桂花味的香水?

夏墨开了门进来,低头换鞋,看见他的拖鞋旁边,还放着一双小码的女士拖鞋。他忽然间站住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感觉有了些温度,还有多了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房间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窗户透进来微光,夏墨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一直到苏白进门。苏白开了门,摸到开关,啪一声开灯,猛然看见屋子里站个人,吓的她往后一跳。夏墨转过身,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发笑。

笑的苏白有些毛骨悚然:“你…下班啦?”

夏墨看看她手里的篮子:“你要做饭?”

苏白:“啊。”

夏墨:“要帮忙吗?”

苏白狂摇头,她那点烂手艺,死也不能被人看到啊。于是她直接把夏墨送去他的卧室:“好好工作啊,饭好了我叫你。”

饭好了我叫你,像个老妈子一样。

夏墨听着外面叮叮咣咣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估计是快做好了。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苏白敲门:“吃饭啦。”

夏墨开门之后,就看到了一桌子的水煮凉菜和一锅玉米排骨汤,苏白站在旁边正拿着手机研究调配凉菜的调味料。

苏白一脸难为情的说道:“要,要不,我还是请你出去吃吧?”

夏墨一屁股坐下:“这么多菜,浪费了多可惜,生活费我可是出了一半的。”

素点就素点吧,反正苏白一向比较喜欢吃素菜的。

嚼了几口之后…

苏白:“要不,我叫个外卖吧,麻辣香锅怎么样?这菜也寡淡了,跟草似的,我快吃吐了,你不觉得难吃吗?”

夏墨:“我没好意思说。”

苏白气的一拍桌子:“夏墨!”

夏墨笑笑:“你刚才不是研究调料来着么,研究出什么成果了?”

苏白撇撇嘴:“完全没有。”

于是,夏墨便把所有的凉菜倒进了排骨汤里,然后把汤调了一下,盛了一碗给她:“排骨汤是没得喝了,喝蔬菜汤吧。”

于是,一桌子六菜一汤,最后就变成了一锅汤,泡饭。

吃饭的时候,夏墨忽然说:“本来过两天我还打算在家里招待一个朋友的,想着你还能顺便帮我一下,现在看来,还是得靠我自己。”

苏白直摆手:“千万别指望我,会耽误你前程的。”

夏墨喷饭:“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呀,这些菜在家里吃还是很不错的,简单又有营养,做起来也不费时间。”

苏白又吹上了:“那是,我虽然没手艺,可我有脑子呀,这点小事还能搞不定?”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说的就是无脑状态下的苏白。

夏墨不客气的回敬一句:“从现代心里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越是缺乏什么,就会越炫耀什么。”

苏白也针锋相对:“从古代哲学的角度讲,一个人心里装着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

好像,苏白在夏墨面前变得越来越话唠了。

吃饱喝足,苏白的工作时间也开始了。呆坐到凌晨四点多,晚饭吃的汤泡饭已经消化的差不多,肚子有些饿。苏白爬起来去找吃的,冰箱里有酸奶,面包,啤酒,还有一盒巧克力,苏白犹豫了半分钟,把魔爪伸向巧克力。

中午,苏白醒来的时候,夏墨早已经上班去了。天下着微雨,苏白索性撑了把伞,溜达去了附近的书店。下午回来的时候,苏白除了买书,还特意买了一本厚厚的活页纸,那是她准备用来抄菜谱用的,空闲的时候学着做一点简单的菜,也算是表达对夏墨的谢意。

一到家,苏白顾不上洗澡吃饭,直接把自己关起来开始看书。她今天在那家书店的二手货台,居然遇到了一本寻找许久的绝版书,里面的内容正好是她现在写作亟需的,苏白迫不及待要一口气读完,从中汲取灵感。

这种冷僻且费脑子的书,于她而言,就像和尚撞钟,都是不得不做的苦差事。而且苏白有个很变态的毛病,就是看书的时候,什么时候不看完,什么时候绝不抬屁股。所以那种特别厚的大部头,对苏白来说就简直就跟受刑差不多。

好在这本《鲁州汉画像石选》并不是特别厚,苏白虽然看的慢,但是总算在东方泛白的时候翻完了。

然后,又是一顿好睡。

苏白最近总是昼夜颠倒。中午饿醒来,又是到处找吃的。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一包泡面,苏白打着哈欠烧了水,然后马马虎虎吃了点,食不知味。

夏墨最近天几乎都没有见过苏白的面,只有晚上到家的时候,看到门缝透出来的光,才能感觉到房间里是有人在的。这周末,是他第一次领教苏白待机时间超长的睡眠功力:从早上六点左右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而且还大有要继续睡到明天早上的架势。夏墨中间好几次忍不住偷偷在苏白的卧室门口偷听动静,总感觉里面压根没人住似的,心里忍不住嘀咕:该不会是死了吧?

已经过了十七个小时,夏墨真的开始担心了: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呢?进去,还是不进去,这是个问题。夏墨在门口犹豫了十分钟之后,终于果断的决定:进去看看。

结果一推门,夏墨就看见苏白八脚蜘蛛一样趴在床上睡着,被单一半耷拉在地上,一半压在肚子下面。看到她呼吸均匀,夏墨才松口气。本来想帮她重新盖一下,但是苏白穿的实在有些清凉,想想还是觉得太冒犯了,只好作罢。

苏白搬进来之后,夏墨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苏白的桌子很乱,堆着好些书,都是些不太有名的小册子;电脑上和墙上贴着不少便利贴,上面乱七八糟的记着好些英文单词、成语、甚至还有食谱;电脑键盘上放着一本笔记,上面写着一些人名、时间、还有些不知所云的词语,翻过页,是好几页手抄的诗。靠衣柜的墙边码放着两只箱子,夏墨大概看了下,里面基本都是书。

难怪她作息这么混乱,原来是写文字的。

其实苏白这几天还真没写东西,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换了新的房间,新的床,新的被子、床单,这些对她来说都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慢慢适应的。她连着整整一天两夜没睡觉,先是追了一部美剧,看完觉得意犹未尽,又搜了一本网文看,看完还是睡不着,苏白干脆拿个本子抄诗。

好不容易睡着,所以这一觉,真是睡得昏天黑地。

苏白一觉睡醒,只觉得天清气朗,心情大好,还闻到一股馋人的香味。夏墨居然在厨房做饭。看见苏白醒来,招呼她:“去刷牙。”

苏白洗漱好出来,饭也上桌了:玉米肉末胡萝卜丁拌饭。苏白咂嘴:“今天什么日子?”

夏墨笑道“我妈送来的卤肉还剩一点,我拿来拌饭,不知道好不好吃。”

苏白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道:“哦对了,今天换我去超市吧。我上次吃了你的巧克力,今天一并买回来。”

夏墨问:“什么巧克力?”

苏白:“就是,冰箱里放着一盒巧克力,那天我刚好肚子饿,拿来垫肚子。”

夏墨说:“那是公司发的福利,我不吃这个,你吃了刚好。吃完饭我去超市,你要什么我帮你带。”

苏白想了想,列出一个单子:泡面、面包、火腿肠。

夏墨摇头:“不买。顺便跟你说一下,你上次吃的那袋泡面过期了。”

苏白愣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

夏墨:“不为什么。”

不买拉倒,谁没长着退似的。

苏白吃完饭又躲回自己的的狗窝里去了。打开音乐,戴上耳机,然后开始催眠。夏墨出去超市购物。两小时后,夏墨拎着巨大的两只袋子回来了,一只袋子里全是酒,另一只袋子是一次性餐具、湿纸巾以及其他东西。

晚上,客人如约而至。孙总这次还带了两个朋友来,加上夏墨,一共是四个人。大家边聊边喝,居然一直到大半夜才散。

清晨。

苏白揉着干涩的眼睛冲去卫生间淋水,她只顾眯着眼睛走路,没留意踢到了一只啤酒罐,“哐啷啷啷”一声巨响,

吓得她一只脚生生停在半空里。苏白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碗筷杯盏和残汤剩饭,地上则到处都是酒瓶和垃圾,最可怕的是,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谜之毒气的味道。苏白脑子一下子卡住了。

夏墨被那声巨响惊醒,慌里慌张的光着脚跑出来,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白看着夏墨,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捏着鼻子惊慌的说道:“夏墨,你家里进来贼了,你知道吗”?

夏墨这下真的慌了,赶紧拉住苏白问道:“贼在哪里,你有没有事,快躲到我房间里去。”

苏白指了指餐厅的桌子:“你看。”

夏墨忽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苏白,苏白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安的问道:“你怎么了?”

夏墨比她更紧张,严肃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昨晚我家里来客人,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昨晚没听到动静?”

这下苏白彻底凌乱了:“昨天家里来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墨摸了摸苏白的额头,拍拍她的脸,确认她醒着,遂解释道:“没错啊,一共四个人,这一桌酒菜都是我们给造的。你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也没亮灯,我以为你睡了就没叫你。”

苏白这才放心了:“不是贼就好,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苏白看了前半夜的书,后半夜睡了几个小时,外面的动静竟然一点也没听到。

夏墨这才注意到苏白一直捏着鼻子,就问她:“你感冒了?”

苏白推他:“快,给我找个口罩,窗户打开透透气。我的天哪,你们吃羊肉了是吧?”

夏墨点头:“怎么了吗?”

苏白又推他:“你离我远点。”

苏白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不行,我继续呆这里会死的,我要去外面透透气。”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了。

于是,一大早,夏墨家的门和窗户都大开着,房间里的空气净化器、空凋、风扇全都开了,夏墨一个人带着头巾呼哧呼哧的打扫战场。

过了一会儿,苏白回来了,没多久又拎着一只箱子出来。

夏墨一看,这是要走的架势啊,忙道:“不至于吧,我们吃个羊排,你就要搬走?”

苏白说:“那倒不是,我是去参加一个活动,在郊区,晚上可能回不来。”

去参加活动是真的,不过她也确实不想在这多待,好像衣服上都沾上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夏墨说:“几点结束,我去接你吧?”

苏白摇头:“不要,我还是想在外面待着。”

夏墨气呼呼的丢下一句:“矫情。”便转过身拖地,不再理她了。

矫情就矫情吧,苏白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刚进门就接到夏墨的信息:“你在哪呢?”

苏白:“刚进门。”

夏墨:“那我买点菜,回家一起做饭吃吧?”

苏白点头:“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墨每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都会给她发信息,问她要买什么菜,然后几乎每天下午,他们都会一起在家里吃饭。醒着的时候当然好说,苏白随便报给他几样;但是有时候苏白刚好在睡觉,被信息声吵醒,简直想把发信息的人从手机里拽出来打一顿。

结果刚发完信息,苏白又接到一个电话,只好又给夏墨回了电话,说自己要去见‘朋友’,叫他自己在外面吃,不用等自己了。

“什么朋友?”

“千年老友。”

“男的女的?”

“你怎么这么啰嗦,我去吃饭还是你去吃饭?”

不用问,夏墨已经知道了。原来,她也会玩这样的男女游戏吗?通过一堆所谓的“朋友”来标榜自己人气高,受欢迎,来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抢手,更值得拥有,从而找到一个最优质的对象,这是精明的现代人从经济学理论中学来的恋爱婚姻秘诀。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责的,夏墨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夏墨一直觉得,苏白是个活的很简答的人,她不屑于通过一堆的“暧昧对象”、“备胎”,来给自己安全感;她也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到处跟人玩猜谜游戏的人,然而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下班之后,夏墨也赌气的跟同事喝酒去了。席间,一个男同事还跟大家炫耀,最近又钓了一个身材火辣、长相清纯的女人,然后大家全都跟着起哄,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夏墨更觉得兴味索然。

从酒吧出来,他也不打车,自己吹着风、溜达着回家。转过路口的时候,一辆出租停在他旁边,苏白伸出头叫他:“上来吧”。

夏墨抬头看了看前面,说:“几步路,我走过去好了。”苏白便也提前下车了。

夏墨喝了酒,走路深一脚浅一脚,苏白只好搀着他一只胳膊。夏墨喷着酒气阴阳怪气的问了句:“见完朋友啦?”

苏白一嗤鼻,长叹一口气:“不能算朋友,算是个认识很久的熟人吧。”

夏墨:“看来,吃的饭不够高档。”

苏白气的一把推开他:“你放的什么屁啊!即便你喝酒了,我还是会生气的。”

夏墨被他推了一下,脚一崴,撞到小区的围栏,他就顺势靠了上去,站着不走了。苏白低声骂了一句,又拉他起来继续走。

夏墨像个被土匪强抢来的小媳妇似的,走的不情不愿,扭扭捏捏,苏白忍不住催他:“走快点,我饿,还等着回去吃点东西呢。”

夏墨乜斜着眼睛,冷冰冰的问:“你不就是去吃饭的吗?”

苏白长叹一口气:“说起这个,我还真是生气。他每次找我,也没别的,基本都是对着我倒一堆苦水,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就是和女朋友闹分手了,你说我怎么拿他当朋友啊?大概我对于他的作用也基本等同于垃圾桶吧。”

夏墨冷哼道:“垃圾桶不也照样屁颠屁颠跑去见人家?你把他当备胎,还是他把你当备胎?还是你们互相暧昧?”

苏白有点得意的说:“他以前是说过喜欢我…不过,我今天去见他,只是因为好几年没见过了,况且他来我总要尽地主之谊的嘛。”苏白长长叹一口气,一副无限遗憾的样子:“暧昧这种高级游戏,我这智商不够哇。我这人呢,打电话的时候就没法吃东西,脑容量有限,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呀,暧昧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个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的美好传说呀。”

“公司好像在这边搞活动,说是以前的好多同事都过来了,他还叫我去参加晚宴呢,好像还有进口海鲜什么的,啧啧,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还没尝过进口海鲜什么味道呢…”

苏白不知不觉竟然咕咕唧唧说了一路。

到家之后,苏白一进门就嚷着肚子饿,四处找吃的。结果在冰箱里找到半份披萨,一脸惊喜的问夏墨:“这是你买的?给我吃呗,下次换我买。”

夏墨使劲一踢桌子,桌上的杯子叮叮咣咣乱晃,夏墨吼道:“既然你已经住进来了,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动,不用一遍一遍的问我,你还要我说几次?你是不是没脑子?”

一只玻璃杯终于立不稳,摔在地上,哐啷啷滚了好远。哇,这人,喝醉了火气这么大呢,有些吓人。苏白可没胆子这时候招惹他,悄悄关上厨房门,捯饬自己的胃去了。

苏白热了两杯牛奶,把披萨切好,端出来的时候,夏墨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苏白本来想叫醒他去卧室睡,但想了想,还是不敢。喝醉酒的夏墨,简直是个枪药桶,苏白悄悄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第二天早上,夏墨是被食物的香味叫醒的。早饭苏白做了清淡又开胃的榨菜肉丝面,夏墨皱眉:“怎么一早吃这个?”

苏白撇撇嘴:“又不给你吃。”

夏墨:“你今天不出去吗?”

苏白:“不出去啊。”

夏墨:“你不是要去参加宴会吗?”即便是喝醉了,她的那些话他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苏白反倒瞪大了眼睛问他:“什么宴会?”苏白看他傻兮兮没睡醒的样子,指指厨房:“你不吃面的话,有鸡蛋和牛奶,自己热一下吧。我现在手脚冰凉,全身都冷,极度缺乏热量,需要吃点热热的东西睡觉去。”

夏墨:“你不舒服吗?”

苏白:“没有啊,吃点热的东西比较容易睡着嘛。”

夏墨忽然贱兮兮的说:“那我也吃面好了,我和你一起睡。”

苏白白他一眼:“随便。你吃屎我都没意见。”

夏墨:“你做我就吃。”

苏白:“谁吃谁做。”

夏墨忽然认真的说道:“要不,我以后就在家吃早饭吧?汉堡三明治吃的我都快吐了。”

那天在厨房,看到她吃过的泡面盒子;她房间的垃圾桶里,也总是塞满各种零食包装袋,便知道她潦草对付,没好好吃饭。一天三顿,早饭和晚饭他都拉着她一块吃,就算是午饭随便凑合一点,应该关系也不大吧?

苏白气的一摔筷子:“夏墨,你还记得你昨晚做过什么吧?居然还叫我给你做早饭,你会不会太不要脸啦?”

夏墨摸着头想了半天,忽然一脸猥琐的笑:“难道…”

苏白一踢桌子:“滚。”

酒后失忆是通用的借口吗?喝醉了骂人就可以不用道歉吗?苏白讨厌大吼大叫,也讨厌吵架,要不是看在夏墨喝醉,她一早搬走了。

不过从那天开始,夏墨真就每天在家吃早饭了。苏白刚开始不理他,夏墨便自己吃过了给她留着。苏白坚持了两个早晨,第三天夏墨硬把她从房间拖出来,苏白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顺便借坡下驴了。

夏墨以前几乎很少做家务之类,更别说开火做饭。下班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节假日不是回父母家,就是和同事们出去,这个房间他很少一个人待着。

自从苏白来了这里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起着变化。这里越来越像个家,他也越来越喜欢待在这里。

下午苏白睡醒了溜达着出去小区外面散步,顺带买点菜,准备做饭。苏白忽然发觉自己最近想个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到了菜场之后,看到那些一堆一堆高高垒起的植物果实,苏白一时觉得有点难以挑选。她买菜基本都靠眼缘的,一路走,一路看,看哪个比较顺眼就拿一个。

苏白买菜一般买容易加工的品类,比如番茄;那些需要花时间的,比如需要剥皮的蚕豆之类她是从来不会碰的。夏墨则更过分,他尤其偏爱那些用保鲜膜包起来的,人家洗干净切好了的,回来就能直接下锅。死贵,苏白常常心疼钱。夏墨说,苏白没来的时候,他家的厨房基本就是摆设。

当初,苏白开始学做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菜谱,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把自己喜欢的食材的各种挑选方法、加工方法、烹饪方法全部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挂在厨房的墙上。然后每次遇到新做法,就再加上去,现在,厨房的墙上已经挂了厚厚的一本了

苏白还记得夏墨曾经笑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苏白这会儿脑子里才突然冒出来一句完美的辩驳:“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苏白狠狠拍拍自己的额头,最近好像的确吃的太多了,有点脑满肠肥,智商都下降了。

苏白拎着她买的一堆小萝卜、小番茄、小黄瓜,哼哼唧唧的回家。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门里站着一位彪悍的老婆婆,手里还拎着一把菜刀,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苏白惊得倒吸一口气,紧紧靠在门上,一手还攥着门把手。但她毕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她深吸一口气,稍微让自己冷静下来,揉揉眼睛,仔细看看房间四周,确认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也不是走错了房间。

苏白定定心神,做了个防御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老太太晃晃手里的菜刀,轻蔑的一哼:“我怎么进来的,我拆了门进来的。”

苏白虽然不信,但还是有些怀疑,忍不住要检查一下。她用暗中用力拉了一下,又用脚踢了一下,门好像很结实。

老太太笑:“还是个傻闺女。”

苏白亮出自己的杀手锏,气呼呼的说道:“你再不说,我就报警了。”

阿姨没理她,转过身去厨房忙去了。苏白正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正好夏墨回来了。夏墨一进门,便笑嘻嘻的问道:“你们做什么好吃的,我在楼道里就闻到香味了。”

老太太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盖子接起来,房间里立马香气四溢,苏白忍不住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然后就听见她招手:“夏墨,快过来尝尝咸淡。天凉了,妈今天来的时候特意给你们带了你爸熬的羊汤,祛祛寒”。

夏墨真就听话的过去,就着阿姨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

妈?爸?原来老太太是夏墨的妈妈,敢情人家才是一家子,苏白还差点把人当做闯入者。夏墨的妈妈也注意到了尴尬的站在门口的苏白,问夏墨:“这位客人是谁,你怎么不介绍一下?”

夏墨一愣,随即问道:“你们还没认识?”然后才正式介绍她们认识。

苏白恭恭敬敬的叫了声:“阿姨好。”

夏墨的妈妈笑呵呵的招呼她:“快去洗手,过来吃饭。”

夏墨的妈妈做了一桌子菜,看来是特意给儿子改善伙食的。苏白一想人家母子两个难得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自己夹在中间,像个大灯泡。遂推说有事要出去。

阿姨倒很热情:“有什么事,能比吃饭还要紧,吃了饭再去。”

夏墨索性直接拉她坐下:“她就是矫情,妈你不用管她。”

苏白气的牙痒痒。

夏阿姨在儿子头上拍了一把,教训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这么大个人了,没礼貌。”

苏白赶紧说道:“阿姨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苏白本来的意思是:反正这人更过分的时候我也见过,他这样的嘴脸已经算不错了。结果阿姨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意味深长的冲他俩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夏墨的妈妈倒是很热情,像个慈爱的祖母似得哄她:“多吃点,吃了东西才有精神,吃点热乎的身上就不冷了,看你瘦的,女孩子爱美也不能饿坏了身子呀,穿的也这么单薄,可千万别冻感冒了。”

苏白恭敬的回答:“阿姨我不减肥的,生下来就这样,吃不胖。”

夏墨的妈妈又忙着给她夹菜:“多吃点,身上有肉才能抗冻。”

苏白:“阿姨我不冷的。”

苏白觉得,夏墨的妈妈大概是把她当成古代的饥民了。

夏墨的妈妈盛了一碗汤给她:“喝吧,多喝点。有营养的,还养胃。”

夏墨本来要出手拦着,苏白却已经听话的端起碗喝了起来。阿姨全程忙着给两个人夹菜,一边夹菜,一边唠叨,无非就是按时吃饭,多穿衣服之类。

苏白也不客气,只顾埋头吃,直到把一桌子菜都消灭光了。阿姨眉开眼笑的忙着收拾,苏白本来想帮她,也给她推出来了:“快去,你们年轻人事情多,忙你们的事儿去,别管我老太婆”。

苏白也不强求,径自回了自己房间,给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的时间。苏白进门便往嘴里喂了一把木糖醇,嘴里的味道实在是受不了。

没一会听见敲门声,苏白一开门看见阿姨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要回去了,苏白忙道:“天都快黑了,怎么要走啊?是不是担心没有地方住,我睡客厅好了。”

阿姨拉着苏白的手说:“阿姨还得去一趟他姐姐家,下回有时间再来看你们,快休息去吧。”

夏墨送她下楼,苏白也披了件衣服跟着下去。两个人一直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上了车。

苏白问道:“你姐姐住哪边啊,远不远,你怎么不去送一下?”

夏墨说:“我已经给我姐打过电话了,而且我妈也不喜欢麻烦别人,放心吧,没事的。”

苏白才放心了。然后又去对面的超市买了两只柠檬,买了点萝卜。出来的时候,路灯啪的一声全亮了,傍晚的夕阳里,灯光有点微弱,像一排白色的气球。

夏墨忽然说:“谢谢你。”

苏白问:“谢我什么?”

夏墨:“你不是最讨厌羊肉的味道么?”

苏白:“是挺讨厌,不过这些又不是毒药砒霜,吃一下也死不了人”。

夏墨说:“其实,我妈这人很好说话的,你没必要这样做。”

苏白笑:“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不是因为她是你妈妈才那么做,就算是换一个别人的妈妈,或者别的长辈,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所以,你完全没必要介意…”

苏白正说着,一个饱嗝上来,顿时觉得嘴里气味难忍,苏白瞬间加快了脚步,嚷着:“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快走快走。”一手嫌弃的冲自己扇风,一手拉着夏墨快步往家走。

夏墨笑她:“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打肿脸充胖子。”

苏白懒得理他。到家之后,苏白立马嚼了半根胡萝卜,夏墨又切了柠檬片泡了茶给她。多管齐下,苏白总算不那么嫌弃自己的口臭了。

夏墨把窗户打开,让房间散散味,笑道:“我妈的一番好意,倒让你遭罪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吧。”

苏白躺在沙发上捧着茶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坠入了遥远的回忆,悠悠的说道:“小的时候,姥姥家是自己酿醋吃的,每年夏天的时候,姥姥都会酿很多醋,给每个儿子女儿分一坛子带回去慢慢吃。姥姥酿的醋颜色浓,味道醇厚,吃惯了她的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都吃不惯外面买回来的醋,都得先放了辣椒在锅里煮一下,才觉得有味道”。

“姥姥酿醋剩下的醋糟就做成醋糟饭,自己舍不得吃,甚至舅舅们姨妈们也没得吃,只有我们这些小孙儿去了,姥姥才会拿出来做一顿,然后拿大碗盛了,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里看我们吃,我们吃一碗,姥姥就进去再盛一晚,吃的锅见底了,姥姥就摸着我们的头说‘今天没有啦,下回来的时候,奶奶再给你做’。”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个东西,太酸了。可是看姥姥那么宝贝的似得做给我们,自己也不舍得吃一口,就只好硬着头皮吃,好不容易吃完,姥姥还得再盛一碗,她说‘在姥姥家就别做假,要吃就吃饱,吃饱了好去玩’。”

“后来我知道,原来表哥表姐们都不爱吃那个东西,真的好酸,酸的人想哭鼻子,可是谁都不忍拂了姥姥的心意,所以就都忍着吃完,姥姥就很开心,父母们也很开心。”

“姥姥子女多,家孙子外孙子更是一大堆,时常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着我们去的时候才拿出来,看我们吃,她比我们还高兴。”

苏白说着忽然有点动情,眼睛里翻上来一层雾气,看着茶杯里的柠檬片在水中浮浮沉沉。半晌,才又说道:“所以,你真的不用觉得有什么,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苏白说完,便去洗手间刷牙去了。她没看到,夏墨的眼睛里也翻着一层雾气。他一直觉得,苏白是个棱角锋利的人,今天却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她柔软的一面。

结果到了半夜,苏白终究还是被自己熏得受不了,又是刷牙,又是含着柠檬片,柠檬酸的牙都倒了,嘴里的味道就是去不掉,一晚上折腾好几次。不知道夏墨有没有被吵醒。而且,接下来的好几天,苏白动不动嘴里都咔嚓咔嚓嚼着一片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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