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岁月可回首,那些远去的人儿,他们的模样却逐渐模糊在时光里,偶尔想起,只有那所剩不多的斑驳碎片。记忆里,我那可爱的’“老小孩”似乎越来越记不住你的容貌,如同再回不去童年的样子。
我如同幽灵一般,在自己黑暗的记忆隧道里,去追寻那早已故去的你,那早已逝去的景,我也只能凭此去感受你的慈爱,去认清你的样子,然后独自咀嚼属于我们的不多记忆,属于我们的场景。那里是故乡的庭院,那里有一口常年清澈的小井,在黄口小儿的记忆中,那里有个慈祥的爷爷时常在井边与他玩耍,老人望着孙儿总是那样乐呵呵地笑着,然而对于一个几岁的孩童来说,他就是一个自己不怕生的亲人而已,并没有深深地记住这张慈祥的面孔,导致后来回忆起来是那样的吃力。
爷爷是个乡村教师,他是村里知识渊博的长者,很受人尊敬,他也曾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一个字抵一亩田”,读书识字是很有用的,在树下乘凉时,他也经常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考我们是什么字。爷爷一生勤劳节俭,上幼稚园时,写满字不要的练习簿我总是拿去给爷爷,他喜欢抽烟,但都是自己买便宜的烟草,用我给他的纸张切成一小块的包着烟草,小心翼翼地吸几口,一边抽一边摸着我的头,说我乖。听大人们说起,老宅的一层平楼和几间瓦房都是爷爷一个人建起来的,那时候他起早贪黑,一娄匡一娄匡地去很远的地方挑建房子用的石子,肩膀都磨得出血,可爷爷依旧坚持,完成了这项“巨大的工程”。爷爷经常讲积少成多、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他说:“做人要自食其力,只要去坚持,就没有办不到的”。也许是骨子里的基因,我身上似乎也流传着爷爷的这些品质,这些也一直影响着我的为人处事。
六岁那年,记忆开始断层,远离故乡,随父母到小镇上生活,也许是在村里玩惯了,一下子说要去镇上住了,便焦急地问老人,可不可以不去?老人笑着说:“去吧,镇上好玩的很多,爷爷会经常去看你”。小小年纪,舍不得的只是掉落在那个庭院里的玩心,并不是对老人多么的难舍难分。渐渐地定居小镇,故乡便很久才回去一次,童心早已被其他更好玩的东西所吸引,耳朵也听惯小镇的嘈杂人流与车笛声,以致于听不见故乡的呼唤,也记不住老人是否来看望过,只能靠着大人的讲述,自己去填补那份记忆,那老人早早起床,摸着黑从村子走十几里路来镇上看望孙儿的场景,以及带来小孩最喜欢吃的糖果。
记忆最深刻的不是你的慈爱,而是我对你的愧疚以及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悔恨。八岁那年,回到那个变化不大的院子,可是你没有办法定住时光,就如同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真的变成“老小孩”了,需要奶奶照料日常,你再也无法陪孙子玩耍,给我讲故事,你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家,不记得回家的路,也许你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一家和睦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温馨的小院子,你可能如同一个撒气的孩子,故意离家出走,让家人着急去找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在乎你。
然而那时调皮的我,接到奶奶指示去寻找你,喊你回家,最终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你,看着你满脸的老人斑,你笑呵呵地看着我说:“来,不要怕,爷爷牵着你,我带你回家”,那时我很生气,明明是你乱跑,还说带我回家,于是,自己便装成大人的样子,像教育小孩一样,责怪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偏要跑出来让人满村子地找,甚至在你走过小水沟的时候拿起石子砸在沟里溅你一身水,你依旧慈祥地责怪我调皮,并没有生气,而我却没心没肺地笑。后来听大人们说起,有一次一大早奶奶发现你不见踪影,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人,最后在去小镇的路上找到了你,原来,你早早起床是想去镇上看望孙儿,十几里凹凸不平的小路,老人心中只有去看孙儿的念头,我的老小孩,就算你忘记了全世界,记不住孙儿的模样,但你却永远也忘不了对孙儿的爱以及那条去探望孙儿的路。
后来,当我开始懂事,对你感到愧疚时,而你却不在了。那是八年前的寒假,记得那年我期末考了好成绩,正准备回村里好好过个年的时候,邻居来接我回去,还嘱咐我去拿件白衣服回去,我渐渐意识到,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就此成为我的一个记忆了。回到院子里,正中间摆放的是你的棺木,我不能靠近,也无法打开,就连你的最后一眼都没办法见到,只能想象着你安详地躺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一脸慈祥。那年的我,从未体验过亲人离去意味着什么,似乎不会悲伤,无法难过地嚎啕大哭,硬逼着自己假装伤心挤出那么几滴泪水,以此悼念你,那天刚好下起了毛毛雨,似乎是你在不舍地跟我们告别,也许那一刻你正好在天上看着我,露出微笑。
故人已去,对他思念便只有回忆,那个院子也已经变得杂草丛生,那个老宅也无人居住,只有除夕或者需要上香的日子才有人踏足那里。我的愧疚与遗憾也伴随着你下土的那一刻化为一座坟,唯有清明时才清晰犹在,而我的“老小孩”却被时光淡忘,如同那承载了童年记忆的小院子就这样荒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