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

灿烂的黄花


昨晚梦到了梅子,梦到了通往她家的那条路,还有老房子,大院子,弯弯的小河,大大的窗台。

还是熟悉的场景,我俩趴在窗台上写作业,一笔一划地很认真。她奶奶拄着拐走进来,给我们端来两杯糖水,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慈爱的笑。

梦醒恍神。

梅子是我儿时的玩伴,几十年没再见过,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她在哪里,现在如何,都一无所知。

小时候家里姊妹多,而我,刚蹒跚学步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在那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里,我满山疯跑,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当我满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决定接我回到我家所在的镇上,因为该去上学了。镇小学在长街的一头,而我家是在街道的那一头。

梅子大名叫王安梅。她家离学校比我家更远一截路。

我家和奶奶家是隔壁,因为爸爸是家中老大,结婚以后就被分出来单过。我有二叔小叔还有姑姑,我小姑比我姐姐就大不到两岁。所以,父母忙,奶奶也忙,家里的孩子就是“散养”。上学去学校,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放学回家,自己脖子上挂一把钥匙。先写作业,然后眼巴巴盼着妈妈回家“投喂”。

小孩子虽然就这样“野蛮生长”,然而,适应性是特别强的。我跟梅子渐渐熟悉起来,因为放学往回家的路上走,走着走着小朋友越来越少,到后来,这个方向就剩我俩了。

虽然我俩在一个班,但是起初我一点没有注意到她。熟悉起来是有一次在路上走着,我听见她在背诗。是那首王安石的《咏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听到她磕磕跘跘地背诵,我忍不住卖弄自己已经背会了,惹得梅子投来羡慕的眼神。

后来,放了学,我俩就总是一起走。班级值日也互相帮忙,互相等着一块儿回家。我记得我当时知道她的名字之后,还嘻嘻笑着问道:“王安梅,你跟王安石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你回去问问你爸爸。”小孩子多么幼稚啊。

回家走的路,是长长的一段,因为有小伙伴一起,就变得有趣了许多。

记得语文老师从二年级开始,要求我们每天写日记。那写什么呢?小孩子眼里的世界,是单纯的世界。

回家,先走过整条街道,然后走过一座石桥,再走一段公路。公路沿着小河蜿蜒向前,一边是山,一边是水。拐过那叫“月龙湾”的地方,就到我家了。经过我家继续沿着路走一千米的样子,能看到梅子家。她家不在公路边,她家在层层梯田的上边,有竹子,有桑田,院坝里还有个小花园,她家养猪养鸡还有小狗,我很喜欢去她家。

去她家的路上,总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两个小姑娘,快活地跑着,跳着,说着,笑着,日记就已经想好怎么写了。哗啦啦流淌的小河,路边跑过的野兔子,树上站着的花喜鹊,路边随便长着的“打碗花”,花园里的开得正儿八经的芍药花,给蚕宝宝喂桑叶,爬到树上吃桑椹嘴唇乌青一片把大人吓得惊慌失色……

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好玩,总会找到那么多好玩的事情。

书包在我俩背上一搭一搭的,经过我家,我大声叫唤着我奶,我奶听到了就知道我去梅子家了,再告诉我妈,我妈就不用担心。

我还记得有一次,是夏天,我俩边走边扑着水渠边草叶上的红蜻蜓玩。突然看到水中有一条蛇在游,菜色的,我当时就吓住了。往她家走的小路,两边都是草丛,我很害怕有蛇在里边,会不会突然溜出来袭击人。因为,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它游动的那么快。我们都穿着凉鞋,梅子比我胆大镇定。她从树上折下一根长枝条,开始挥舞敲打两边路面,我躲在她后边,亦步亦趋。那一刻就觉得梅子好厉害好勇敢。

放学回家,通常大人干活还没回来。她奶奶似乎是腿不太好,常在家呆着。

我的回忆里,梅子奶奶很爱干净。一进门我俩就直奔那个大窗台,那就是我们的书桌,先将书包往那里一放。奶奶就在旁边唤:“两个花猫回来了,先洗脸洗手去”。梅子洗完,必定还进房屋去换身衣服出来。家里穿的衣服旧一些,有时候还有补丁,而去学校穿的衣服就是整洁的,我们那里的方言说是“排场”。

我那会不懂,因为我家没这个习惯。感觉有点像现在的出门穿“正装”,回家换“睡衣”那种感觉。

梅子有大大的眼睛,光洁的大脑门,头发也是奶奶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编着两个羊角辫。有时候,她奶奶见我跑得一头的乱糟糟,也给我梳头发。她的手大而温暖且有劲,她非得把每一绺头发都梳得服服帖帖才肯罢休。有时候,我着急欲挣扎,她就嘟囔着“女娃子要有女娃子的样子,莫慌,莫急,等我给你整好嘛”,我就乖乖地安静下来。

我们俩在一起应该就是两年的时间,因为,我上三年级就到我外婆那里去了。后来我奶奶和我家都从那个镇上搬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地方,跟梅子也失去了联系。却那样真切地,在梦里回到了那个地方,见到了想念的人。

是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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