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关看来是非硬闯不可了,苏谨言端起酒杯:“黄总,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心里只想着这是水,当水一样喝下去就行了,可这酒入口麻辣,她喝得又急,喉咙里跟火烧着了一样,胃里都感觉传来阵阵痉挛。刚放下酒杯就剧烈地咳嗽,她觉得她的肺都快咳出来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东西好像都在摇晃,她努力地想直起身,可是浑身绵软无力,整个人好像都失重了一般。紧接着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胃里的东西猛烈地向上冲,她试图压制下去,可是又怎么压得住。
苏谨言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里了,头剧痛无比,好像谁拿着斧子把她的脑袋劈开了一样,眼睛胀痛灼热,她明显地感觉到眼睛肿了很大一块,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吐的时候呛到了的原因,里面也是火辣辣地疼。她挣扎着坐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卫生间走去。镜子里的人差点把她自己吓一跳,肿得跟核桃一样发红的眼睛,头发凌乱,脸上都是暗沉沉的灰色,她拼命想,也没想起来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把窗帘拉开,太阳很好,虽是隔着一层玻璃,可那阳光照在身上,也让人觉得暖融融的,这一天安静得很,程少谦和郭经理都没有找她,她自然不会自己送上门。
苏谨言跟酒店要了两个冰袋,用毛巾包了敷在眼睛上,就又去睡觉了,也许真是昨天酒喝多了的原因,这一觉睡得真是酣甜,等她再次起床拉开窗帘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擦黑了,她住的应该是个行政套房,落地窗很大,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十里繁华,簇簇点点的灯光闪亮,突然就失了神,有了一种茕茕独立于天地间的苍凉感。
胃部传来的阵阵不适感提醒着她从昨晚开始,她还没吃任何东西,她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倒真似洗去了几分疲惫,昨天的大衣被吐得不成样子,幸好还带了件换洗的,她拿出行李箱里的驼色大衣,到楼下餐厅吃晚饭去了。
餐厅里是自助性质的晚餐,她只刚拿了盘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果然没有那么好的事情,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剥削是他们的本质特点。“小苏啊,好点了吗?应该起来了吧?”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想装死都不可能了:“郭经理,我好多了,已经在楼下准备吃晚餐了,昨天谢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苏谨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郭经理把她送回去的。“哪里的话,倒是我怪不好意思的,让你一个女孩子喝了那么多酒。”苏谨言微微抿了抿嘴唇:“不怪您。”她猜想郭经理打这个电话也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关心她,“郭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我跟程董现在在和对方谈事情,程董的一份重要的文件丢在酒店房间了,我这边又走不开,你方便送一下吗?而且,有懂法律的人在场可能会好一点。”苏谨言抬手看看手表,放下手中的盘子:“我马上去柜台拿房卡,麻烦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酒店里的温度打得很高,一点儿不觉得冷,刚走出酒店门,寒风扑面而来,身体的温度一下子被带得精光,从里到外凉了个遍,苏谨言裹紧了大衣,在酒店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后,司机看他的眼神倒是有几分诧异,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说:“姑娘,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去那块地方好,那地儿乱,我的车只能把你在路口下来,里面那巷子太窄,车进不去。”苏谨言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又想到自己今天已经休息了一天,对司机笑笑:“师傅,谢谢你提醒,没事儿的,你载我过去吧。”“好嘞。最好叫个人来接你。”司机挂好档,在后视镜里看着她说。
车子缓缓滑了出去。白天睡得很饱,虽然车里很暖和,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上了车就犯困,反而精神抖擞,司机很健谈,跟她聊了一路的风土人情,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条巷子前,“姑娘,到了,你注意安全啊。”
下了车,苏谨言这才看清了这个地方,巷子只有一米多宽,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昏黄的破旧的路灯,两旁的房子几乎都是上个世纪的那种低矮房屋,水泥或砖头的墙,平顶或者红瓦,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再加上时不时刮过的寒风,直教人瘆得慌。苏谨言拿出手机,刚翻开联系人,想了想,还是关上了手机。
她把文件袋抱在怀里,硬着头皮走进了这条逼仄的巷子,路灯忽明忽暗,眼前的路面也明灭不定,远处路上的车声人声好像越来越远,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显现,法制新闻上的社会案件也在她面前重现,她只得加快了步伐,逼着自己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人越是在这种情形,感官越是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半死。苏谨言正跟思想做斗争的时候,突然“咚”一声,苏谨言几乎吓得跳了起来,头皮一紧,惊得打了个激灵,文件袋都险些拿不稳,一个黑影在地上迅速地蹿了出去,苏谨言惊吓之下看到仿佛是只猫,才想到刚刚那声响好像是搪瓷盆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心里这才放宽了些,定了定神,加快了脚步。
这条巷子虽然看上去只有一二百米,可苏谨言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长的路了,一路的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才要到头,看着前面不远处大路上的明亮的路灯,她恨不得跑起来,把这些惊惧都甩在身后。离那团亮光越来越近,她的心就越来越安定。
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苏谨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有人把她往巷子里面拽,脑子里轰的一声,身体一惊,她猛然用尽全部力气站好向外跑,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极速向下滑,圈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像铁钳子一般,她的力气根本不能撼动分毫,“救命”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她用尽全部力气,去掐那双手,把脚向后蹬去,试图踢他的要害,可是力气不够,很快双腿就被钳制住了,她的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手在抖,腿在抖,全身都抖得跟筛糠一样,可是她还是用尽全力挣扎,拳头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脸被打得歪向一边,整个人狠狠地栽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的响,好像无数只蜜蜂绕着她转,看着一个人都没有的巷子,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那个人一下子就拽下了她的大衣,苏谨言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地喊着:“知远,救我,知远,救我……”她心里明明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来救她了。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顺着脸颊一直滴进了耳朵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粗暴没有来临,耳边好像有打斗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背着微弱的光的身影很熟悉——是郭经理。她侧着身子,努力用手肘撑起身子,可是手上却像一丝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又重重地趴了下去,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她面前的最后的画面就是有个模糊的影子落荒而逃,有人过来扶抱着她,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以前经常去医院找顾知远,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慢慢睁开眼睛,光亮实在太刺眼,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挡,手臂上却传来一阵钝痛,刚抬起一点的手又重重垂了下去。她的感觉好像全都回来了,不仅手臂疼,眼睛也疼,眼珠转动一下都疼,简直全身都疼。记忆也一点点回来了,她想起她去送资料,她想起那条阴暗逼仄的小巷,想起那个暴徒,想起她拼命地挣扎,还有最后救她的郭经理。
郭经理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原本微皱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满面笑容地说:“醒啦?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就是皮肉伤,头上也没有脑震荡。程董公司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忽而严肃道:“小苏,你放心,我们已经报了警了,那个歹徒一定跑不掉,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苏谨言很感激他的拔刀相助,这些天她经历的实在太多,眼睛里一热,几乎要滚下泪来,郭经理连忙摆摆手:“别别别,你别哭,虽然你哭我相信也很美,但是我最怕女人哭了。”苏谨言被他的表情手势逗得破涕为笑,这次事情的阴霾好像也减淡了几分。
住院第三天的时候,郭经理告诉她歹徒找到了,是个混混,原本想抢劫点钱财,后来就又动了邪念。郭经理说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手指紧紧地攥住被套,攥得指节都发白,看着苏谨言脸上一点点褪去的血色,郭经理心有不忍,忙说:“事情都过去了,别怕,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第一次程少谦要她出差,顾知远死了,第二次要她出差,她遭遇歹徒,这一切事情,都离不开程少谦,傻子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要有程少谦在,这些事情就永远也不可能过去,可是她实在想不通,程少谦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什么理由,自己和他无冤无仇,就算是知远得罪了他,知远已经走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她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