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快要毕业，还没有确定去哪个分局或是片区。本来已经做好了做普通刑警，或是民警的准备，可是我爸让我去做卧底。还没说我爸是谁，我爸是江滨市局的局长，江州市的临市。那时候江滨市有个犯罪团伙很猖狂，也很隐蔽，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正好需要一个女卧底，我爸就把自己女儿推出去了。”夏加尔轻轻的讲，房间里很安静，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深沉。
“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一直是爸爸抚养我长大。我从小就很崇拜爸爸威武的样子，所以后来也选择了警校。不过我没有想这么快就从事那么厉害的工作的，可是就是那么巧合我竟然一毕业就做了卧底。”
“呵呵。”夏加尔说着笑了一声，自嘲又讽刺。
“怎么？你是在做卧底的时候吸毒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徐青递给夏加尔一杯水，她想这时候夏加尔是喝不下汤的。
“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因为我还没有接触到什么大人物，就被发现了。有次聚会，好不容易能近距离接触到那些大佬，我正想怎么能查到一点东西，就突然被抓，关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人来。直到有一天，又有几个男人被丢进那间屋子，我才知道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长了一张和我妈很像的脸。”
“啊？你妈妈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
“嗯。原来我妈不是意外去世，而是被谋杀，而我的局长老爸，这么多年从来没告诉过我！”夏加尔的眼眶变得血红。
“当年我爸还在缉毒大队，而我妈只不过是一个户籍警察，可因为我爸，她被盯上。当时那群人警告过我爸，但他没有采取任何保护妈妈的措施，在一次妈妈带我出门的时候，被撞死了。本来，那伙人要连我一起撞死的，因为妈妈把我推开，我才捡回一条命。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妈的死是因为我，事实却是因为我一直崇拜的那个局长老爸！”夏加尔的脸颊湿了一片，眼泪滴滴从下巴往下掉。
“虽然后来那件案子告破，可是却跑了一个人。这个人在看到我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我，先把我抓了，然后还发现了我所有卧底的同事，就是后来被扔进来的那几个男人，有一个是我的搭档，其他两个，我也从来没见过。又是因为我爸！就因为他选我做卧底，才导致那么容易暴露！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三个同事，先被殴打，最后因毒品注射过量，死在我跟前！”夏加尔的情绪失控起来。
徐青走到夏加尔身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听到这样的故事也很震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夏加尔。
“我也因为被注射了毒品而昏迷，我算是幸运的，捡回一条命。”夏加尔哭了一阵，继续说。
“后来呢？那个犯罪团伙被抓了吗？”
“我昏迷醒来就在看守所里了，是其中一个同事发了讯号出去，警方后来赶到，不然我也没命活的。我在看守所了见过我爸一次，他很愧疚，说先把我送去戒毒医院康复一段时间，那期间我没说一句话，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说话了。”夏加尔停下来，看着徐青。
“后来，就在窗户上看到你，没想到你也在看我。”
“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鬼使神差的找上你，奇怪哦。”徐青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妈姓夏，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她，在你说我叫夏加尔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夏加尔了。本来我已经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么些年我一直生活在谎言中，这次不仅自己差点没命，还害死几个同事。在戒毒医院的时候，我总是站在窗边想，想为什么当时我没有一起死去，活着的每一秒都愧疚、愤恨、痛苦。”夏加尔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让徐青很是心疼，眼前这个人都经历过什么啊，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你说以后，我也不知道。”
“那你爸爸呢？他怎么样？你说你妈妈的去世是他没有采取措施，是抓你那个人说的？你有没有亲自问问？”
“这次行动失败以后，还好我爸采取了别的措施，那个团伙总算落网，可是警队损失这么多人，他也要负全责，他现在从局长上退了下来，也帮我改了名字。在你出差来见我之后，我见过我爸一次，他给我讲了当时的情况。是，他能做的只有那些，我妈的去世他也很痛苦，这次选我做卧底也是没有想到会碰到认识我的人，可是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我出来了之后就来找你了，还没回过家。”
“嗯。讲了这么多，累了吧，来，喝点鱼汤。”徐青给夏加尔成了一碗汤推过去，自己也喝了一口，这种难过的事情不能沉浸太久，需要赶紧换一换，“你已经很坚强了，嗯，那先不想以后吧，今天你帮我铲屎也够累的了，看你没有拿行李，你是住哪里了？”徐青听了半天还不知道夏加尔住在哪里。
“就住在你们学校东门附近的酒店里，好贵的噢，我拼力干了一上午，一天的房费都不够。”夏加尔皱了一下鼻子，难过的情绪少了一些。
“北京酒店都贵啊，你也不看看这是哪的地界，看你这样子怕是难以长久，我的招聘启事还不能撤。”徐琴笑起来。
“哼，再来一碗！”
“呐，这些都是你的。”徐青轻笑。
“诶？你吃这么少的？”
“让你长长身体，呵呵，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棒的很！”
“哎哎，别掉以轻心啊，有空去和心理医生聊聊，灾后修复，一定要的啊。”徐青很早就想建议夏加尔了，在经历过那么大的痛之后，她能这样坐在自己对面吃饭已经很不容易了，一定要呵护拥有的样子，别让还没泛滥的伤最终打垮这个坚强的女孩。
“发现你还有啰嗦的一面，看心理医生一次两千块，你帮我付哦。”徐青听到夏加尔这么说，无语的翻起了白眼，看来夏加尔的情况要比自己想想的轻，这时候还能考虑经济问题，很不错嘛。
可是，夏加尔分明是害怕，徐青怎么看不到呢？
人总是这样，把害怕的东西用布遮起来，放在心里一个角落，以为不去看，就不存在了，当日子没有波及的时候，好像真的不存在。夏加尔给徐青打扫过一次实验室之后，她已经对打扫实验室驾轻就熟，没等徐青第二次开口，就自觉打扫。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
“喂，你打扫实验室四十三次，辅助实验七次，打扫办公室二十五次……这是怎么回事？”在徐青发现夏加尔真的准备长期帮忙打扫实验室之后，徐青就给夏加尔一个工作计件表，来计算她的工作量，毕竟打扫一次付一次费有些麻烦，而夏加尔也更愿意按月领钱。
“还有，小白鼠的平均体重都重了五十克你知道吗？大黄也从四十斤长到五十八斤，你到底喂了它们多少额外的食物？怪不得陆同说实验室的鼠粮和狗粮这个月都消耗的很快。你知不知道，它们累积了过多的脂肪影响代谢？我说张腾最近拿过来的实验数据怎么有点怪。”徐青早上一到实验室就看到夏加尔在喂狗，心里顿时起了气。
“呃，你，你也没说怎么喂食啊，你只说了怎么铲屎……”夏加尔被徐青的疾言厉色吓得一抖。
“我没说是因为我不需要你帮忙喂食，喂养动物现在是张腾和陆同负责，你做好清理实验室的工作就好了。”徐青冷着一张脸。
“我……”夏加尔被徐青的低气压笼罩的有些喘不过气。这个月她总是来实验室，有时候能碰到徐青，但她总是在办公室忙着写什么，很少来实验室里做实验，主要是和她同一个方向的张腾和陆同在实验室里忙活；有时候看不到徐青，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忙些什么。徐青一般晚上会空闲些，夏加尔总是逮住空隙和她聊几句，或者问问她忙些什么，或者问问徐青都看些什么书。就在短暂的闲聊时光中，夏加尔有一种这才是生活的感觉。可以和一个人深入的探讨一些感兴趣的问题，或是倾听她对各种事物的看法，是一件多么熨帖灵魂的事情。不过，在徐青面前夏加尔总会觉得有些惴惴，就像今天，徐青的声线平淡一些，她都觉得呼吸困难，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夏加尔有些迷惑。或许，这是她经历过创伤后心灵的施展不开？
“呃，对不起，就是，实验室这些宝宝们和宠物还不一样，不能溺爱噢。需要让它们保持良好平稳的身体状况。”徐青发觉自己有些过分了，缓了下来。可能是最近修改博士论文修改的有些浮躁，博士论文已经修改到第十八版，叶老师还是提出了许多建议，让徐青心觉疲惫。嗯，不如今天出去走走好了，正好昨夜才下过小雨，早上的阳光正明媚，香山的红叶怕是红了半壁了，这些天忙于修改论文，都没有注意到自然界的召唤，徐青笑了笑自己。
“看你这么努力又认真，不如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嘛。”徐青话锋一转。
“你，这是奖励我？”夏加尔有些跟不上徐青的节奏。
“贿赂你！你的工资我可是付不起了，贿赂你一下好让你高抬贵手，给个友情价！”徐青笑着转身。
“哇，香山的红叶真美！”夏加尔一下车就感慨，远处的山腰上片片红云环绕，镶嵌在葱郁的绿色里，给群山增添了热烈和活泼，“我们今天怎么走？要多久能到达红叶最繁茂的地方？”因为徐青来过几次，所以夏加尔就放心让徐青带路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徐青是不是有那个体力可以攀上山峰，和自己一起赏玩秋色。
“今天我们可去不了那么远，我们本来出发的就晚，你看着那里很近，其实很远呢。那路上还要过一段峭壁，我们怕是没有那个力气噢。”徐青笑道。
“什么嘛！这样的贿赂太没诚意了。”
“所到之处，皆是美景。贪多求远，反而耗了精神。”徐青还是笑。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慢上。因为不是周末，红叶还没有洒满香山，游客并不多，山里显得很安静。空气微凉，树顶笼罩着薄雾，给人一种如临神境的感觉。走到一处险壁，两侧是紧挨的巨石山体，只有头顶一线天光，夏加尔仰头看去，此处的山体并不很高，似乎是可以爬上去的。忽然，一只松鼠从脚边跑过，跳到一条斜路上。原来真可以到上面，夏加尔急忙兴奋地转身。哪知道徐青正微笑着拍照，而景物，分明是自己。
“喂！你在偷拍我！”
“多好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图，我拍到了你和松鼠同框诶。”徐青嘴角弯的更大，笑靥如花，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夏加尔想。
“我们可以从这里上去，上面是一个小的观景台，风景也很不错，可以看到香炉峰的红叶哦。”徐青建议。
“哇，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上去！”夏加尔像一个孩子似的尖叫。
“你脸上写字了。”
“嗯？”夏加尔下意识地擦擦脸，惹得徐青又一阵笑。
说着她们就开始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到了徐青所说的观景台，站在观景台的边缘，群山尽览，悉入胸怀。远处山峰温柔，绵延无边。点点片片都是红叶，秋色熏熏。徐青和夏加尔站在观景台，皆被美景俘获，两人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一丝声音，不愿打破这秋之静谧。
“喂！穿红衣服的美女！能不能转过身来！”忽然，对面的山峰上一个浑厚的声音想起。徐青和夏加尔同时转身，原来是一个挂着相机的大叔，站在观景台对面的一座山顶上挥手。
“你的红衣服和红叶很配！能不能拍张照片！”大叔又喊。徐青因为爬山的缘故，特意选了一件红色的上衣，竟然做了他人的风景。她们也给大叔挥挥手，凝固成香山的一部分。当自然风光插入点点人的影子，景色就活了起来，增添许多灵动。
夏加尔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又愉快了，她一路脚步轻盈，仿佛脚不是脚，而是两只会飞的翅膀。她想，红叶自己也看过，那是很多年前和几个同学一起，也觉得好看，可是却没有今天雀跃，不知道是香山的红叶异常美，还是因为和让人轻松的人一起，才显得景色美的沁人心脾。徐青和夏加尔逛到夕阳西下才返程，火红的太阳慢慢藏入树丛，像一个臃肿的红脸孩子。那美不胜收的红色火球，夏加尔一辈子也忘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