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落叶如同舞倦了的蝴蝶。
眼下正是银杏飘黄、漫天飞舞的季节。
走在街上,随处可见金黄的银杏树或几步一株,或排列成行,伸展着黄灿灿的枝条,在秋日的蓝天下尽情绚烂。那片片黄叶犹如一只只精巧的蝴蝶,亲密地挨在一起,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微风过处轻轻摆动,仿佛是在向行人颌首致意,又仿佛是在扇动双翅、翩翩欲飞。
蓝天高远,白云自在。一副晴好的秋日模样。
想起前些时刚入立冬的那一天,原是与秋天郑重地道过别,准备迎接冬日的盛大登场了的。可道别之后却发现,秋天的身姿还未尽情展现,还迟迟不愿退场。
那就再和着秋天的脚步,随意地走走、看看吧。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想在这和煦的阳光里,和秋天多呆一会儿,静静地发发呆,想想心事。
喜欢秋日的明朗,也喜欢秋日的忧伤。
总是会在秋日的黄昏里,感觉心底有一点儿什么东西被莫名地触动一下,然后如波浪般慢慢荡开。
也许是因为幼年时远离父母的那一段经历。从小就比同龄人要忧郁敏感一些,总是能体会到一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心境。
大约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记得是一个秋天的傍晚,听音乐老师弹唱一首日本儿歌,“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到哪里去?童年时代遇着你,那是哪一天。”
莫名地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透过那淡淡忧伤的旋律,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后的自己孤单地立在夕阳中,隔着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回首凝望着一个在晚霞中追逐红蜻蜓的少年的身影。天边是火烧云般的红,四周有芦苇轻轻在摇曳。
一种无法解释的事隔经年般的沧桑感。
再大些读张恨水的小说,看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几句时,油然地又有一种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隐隐地便感到一种对某些似乎是不可违抗的东西的无力感。
是一些什么东西呢?是昨夜园中悄悄萎谢了的花蕾?还是此刻窗前渐渐隐去的树影?
抑或是一种浅浅的、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若有若无地游移在身周的空气中,想捕捉它时却又捉不住。
现在想来,那便是一种叫做“流年”的东西了吧。
华叶终将离枝,流年终将逝去。
一切被哀挽着的都将如手掬不住水般地东流而去。
可长空万里、黄花满地,又是何等阔大的气象,能将一切不舍与不甘都包容了的。
生命是必会由丰美走向凋零的。
一路走来,经过了春的葳蕤,夏的繁茂,必然要面临秋的离殇了。
季节变迁,万物盛极而衰,本是自然。
既然无能为力,那么能做的便是顺从它了吧。
一如此刻漫歩在银杏树下,感慨满树灿烂的同时,也知道繁华很快就会落尽。
仰首是画,俯首是诗。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又何必太过伤感呢?
起风了。
银杏树叶簌簌作响。
有一些叶子被吹离树枝,在空中旋转着,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姿态极优美,极从容。就如同舞倦了的蝴蝶一般。
倦了,自然是要归去的。
这是它不可违的宿命。
就由它去吧,不必对它说再见吧。
喜欢温和洁净、彬彬有礼的人。
喜欢看到这样一个人,越过灰蒙拥挤的人群,远远地向我走来。目光温暖,笑容明亮。
而我亦微笑。静待一场宿命般的重逢。
夜晚的地铁站较白天少了许多喧闹。偌大的车站,不多的人三三两两地进出,显出了些空旷和寂寥。放慢了白天行色匆匆的脚步,徜徉其间,难得地有了几分闲适和从容。
此时立在站台上等车的感觉是奇妙的。每次听到列车呼啸进站的声音都会有那么一点儿恍惚和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每一次踏上都是一次出发,带着一点儿新奇和期待,去往一个未知的所在。
而车上的光景很象是一群异乡人集结在一块儿,一同在时光的隧道中穿梭,各自有不同的目的地,彼此陌生,却又无害。靠在车厢的一角,身体随着列车的行进晃动,思绪渐渐放缓,陷入懒散的、漫无边际的遐想,舒适而又放松。这是一个封闭的地下世界,窗外漆黑一片,窗内灯光柔和。身边的人似乎也变得朦胧而可亲起来。于千万人之中时间的荒野里,遇上了,便是缘吧。
列车经过一站,又经过一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短暂的旅程,短暂的同行。
需要说再见吗?
也许在下一个站点还会再相遇呢?
人生如旅途。
我们总是一边说再见,一边又遇见。
所以,
又何必说再见呢。